《[恭苏]一别榣山魂梦长》山茶花追魂镰

7、其七，蓬莱

　　蓬莱故国一片死寂。
　　欧阳少恭独自入梦，已准备好陷入那无边昏昧的枯冷静寂之中。若能选择，他倒宁可再也不睡。
　　这一夜的梦却忽然不同了。
　　眼前景物看不真切，朦胧间只觉得血光刺目，光影纷飞，隔了片刻，忽然又跌回那静寂之中，再过一会儿，缓缓睁眼，便觉自己躺在一人臂弯之中，那人正低头望着自己，雪发碧冠，面容威严，目光中却有暖意。
　　紫胤真人！
　　欧阳少恭惊醒过来，前时之梦纷沓而至，旋然掠过眼前，一瞬间恍然醒悟。这梦始于初见百里屠苏那一日，正是那命魂四魄的千年经历。
　　他缓缓伸手扶住额头，想起了久已忘却的前事。
　　那日在榣山水边被角离以法阵困住，角离本想以三魂七魄入剑，一旁同伴却说此魂魄极为难得，想要分一半。角离应允，自捉了命魂四魄，剩余魂魄假装消散，却紧紧跟着角离。千年辗转，由此而始。
　　今日才知晓，那命魂四魄只道另一半魂魄已然散去，一时间煞气入心，终成焚寂剑灵。又受烈火寒淬之苦，不久便遭女娲封印，此后无边孤寂，腾腾煞焰无处发作。
　　曾怨恨过与其这般世世生死挣扎，不如封作剑灵安稳沉睡，却果然是半身同命。
　　想太子长琴温文沉静，魂魄两分，却是一个沉浮人世苦苦挣扎，沾染无数鲜血；一个煞气缠身不得解脱，终将成为失去心智的怪物。
　　造化弄人，一至于斯。
　　——百里屠苏，若非最后一世容不得半点轻忽纰漏，我愿再赌一次，赌这命盘是否倾覆不得，赌太子长琴一世是否终究寡情缘亲缘。

　　在蓬莱不得其门而入的时候遇到了巽芳公主，七人一路同行，看看天色已晚，便随意歇了一夜，明日当可达到宫殿山最高处。
　　百里屠苏不想再做那杀人的怪梦，但明日必有一场恶战，却不能不养足精神。
　　梦境初时依旧是那难以言说的痛楚，场景随后一变，只觉自己从山洞里出来，在诸多妖物爪下救出一名女子，那女子面目颇有些熟悉，像是——
　　巽芳公主！
　　百里屠苏惊醒过来，望向一旁安然沉睡的蓬莱公主，与梦中那女子的眉目，分毫不差。
　　“那……那是……欧阳……欧阳先生……”
　　是欧阳先生累世渡魂辗转人间之象。
　　由魂魄生生分离之痛而始，渡魂成活，换形遭人厌恶惧怕，百年千年以来，莫不如此。这样一世一世地重复，初时黯然离去，而后孤愤欲狂，最终……

　　“残缺的始终便是残缺，天地生灵俱有三魂七魄，亘古未变，若是少去，又如何能算作‘一个人’？”
　　“不循常理，终违天道，不正是被世俗目为异端？”
　　当初那些话，并不全然是为了激自己发狂，更是……说先生自己。
　　太子长琴分做两人，终归同命。
　　百里屠苏抬起头来，天边晨光微露。
　　——却已无退路。

　　这一曲沧海龙吟，终是没对百里屠苏出手。

　　蓬莱火场之中，百里屠苏忽然觉得，欧阳少恭望向自己最后那一眼，竟似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