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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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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春风骀荡，虽是远在西域的昆仑，也不例外。
春光晴好，日上三竿，昆仑山下的一家客栈里，却有人高卧不起。
百里屠苏坐在桌边，语带无奈：“先生起床吧，粥又凉了。”
床上一只被筒卷得严严实实，毫无响动。
“先生，我上山去了。”
一只手从被子里慢吞吞地伸出来，将内衫拖进了被窝，便听欧阳少恭的声音悠悠叹了口气：“死去活来给人折腾了一晚上，还没睁眼就被丢在一旁了。”
“……先生，昨夜是你说要我来的。”
“是在下的错，在下低估了少侠的禽兽程度。”
“……那今日就请先生好好休息。”
“昨日还说同上天墉，过了一夜就变卦了……”
“那、就、起、床。”
“年纪大了，经不起少侠那些花样，腰酸背痛起不来啊……”
百里少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从焚寂剑柄上挪开：“先生意待如何？”
“不如少侠抱我去天墉？”
“欧阳少恭！休要胡闹！”
“怎是胡闹，此乃情调。少侠你不妨试试春宵一度后向我撒娇？少侠若要星星，在下决不去摘月亮。”
阿翔，告诉我，怎么才能克制住一剑捅死床上那个人的□□？
阿翔兴奋地表示，捅死他吧。
吃人手软，百里少侠最终没下得了手。
正午时候，两人出门已有半个时辰，百里屠苏默默看着欧阳少恭扶着腰一步一步慢慢磨蹭，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开口：“先生，天墉一行，我一人足够。”
欧阳少恭头也不回，一口否决：“不可。在下一定要去，不然只怕少侠这一去，我的半身就成了别人的执剑长老。”
“先生放心。”
“我不放心。”
“……罢了。”
慢就慢，磨蹭就磨蹭，总有走到的时候。
“少侠。”
“先生？”
“在下饿了，少侠陪我回去吃中饭。”
阿翔！从今天开始，给我学会吃人肉！不吃？半人半仙的总该吃吧？
有一就有二，有了午饭就有晚饭，以欧阳老板的心机智谋，在一顿慢吞吞的午饭之后，把从客栈走到镇子出口的时辰拖到晚饭，实在是小菜一碟。
百里少侠的脸色正如他此刻身上的南疆玄衫。
筷子刚刚搁下，欧阳老板还没来得及擦嘴，百里少侠冷冷开口：“先生可要吃夜宵？”
“少侠真是体贴。现下不想，待会儿嘛……”
“既然不想，那我们就走吧。”百里屠苏一向是行动派，上前一步将欧阳麻袋扛在肩上，大步离去。走出镇子的一瞬间，百里屠苏几乎泪流满面：终于走出来了！
就知道欧阳先生昨晚主动献身必有图谋！
下次一定要忍住！忍住！
头朝下的姿势很不舒服，但欧阳少恭一路很安静。当然，百里屠苏不知道他曾经撩起自己的衣裳下摆似乎试图拿来擦嘴，最终因为清洁度问题而作罢。
天墉城不久便到，百里屠苏将欧阳少恭放了下来，目光中大有歉疚之意。
他很快就后悔了。
弟子通报陵越掌门“掌门你的执剑长老回来了”之后，陵越掌门御剑般神速地出来迎接，一句“师弟你回来了”刚刚说出三个字，满眶热泪只来得及涌上一半，便见欧阳少恭忽然一侧身，一手按住腹部，一手捂嘴，干呕了一声。
众人石化了。
几名弟子包括芙蕖看向百里屠苏的眼神里大有“长老好本事”之意。
欧阳少恭恍若不觉，转回身来上前一步，振衣举袖，欠身一揖：“在下欧阳少恭，安陆县回春医馆掌柜，此乃在下的伙计百里屠苏。久仰天墉城陵越掌门大名，今日一晤，实乃三生之幸。”
夜色清浅，芝兰玉树。
这，就是太子长琴和陵越掌门初次见面的情形。
今日夜深，陵越便遣弟子带屠苏二人先歇息一宿。刚才的震撼实在太大，那弟子魂不守舍，将两个人安排在了同一间房里。
进得房来，百里屠苏往椅子上一坐，就此一言不发，低头生闷气。
欧阳少恭倒在床上，也是不声不响。
半晌，百里屠苏忍不住偷偷瞟他一眼，见他双眼紧闭，眉头紧锁，终于忍不住开口：“先生怎么了？”
“刚刚吃完就被少侠一路扛上山来，脾胃不和，翻江倒海，欲吐不能。”
合着都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兰生你说得对男人就是难！
百里少侠内心血泪横流：“先生……勿怪……是屠苏……鲁莽……”
床上那人气若游丝：“少侠何必如此客气~”
洗漱之后，百里屠苏掀开被子躺在欧阳少恭身旁，靠过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欧阳少恭睁开眼，微微一笑：“方才在客栈里走得匆忙，在下没来得及擦嘴。”
“先生。”
“嗯？”
“我来天墉，便是要跟师兄说，我虽平安归来，但无意留在天墉就任执剑长老一职，今后我要陪伴先生。”
“……嗯。”
“先生信我。”
“嗯。”
今夜天墉城照例有弟子巡夜，照例不免闲聊。
“你们听说没有？掌门一直在等的执剑长老回来了。”
“传言剑术之高，犹在掌门之上，是得了紫胤真人真传的。”
“长得也很帅！”
“哇哦好葱白~~~~~~~~”
“陪他一起来的是谁？”
“长老夫人呗，都怀了身孕了。”
“那是个男的。”
“真的？男的？”
“真的，我仔细看过，那人跟执剑长老一般高，没胸，有喉结。”
“啧啧还特意看人家胸……”
“啧个屁啦……别跑题，那人是干嘛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人叫欧阳少恭。”
“这名字有点熟。”
“怎么不熟？就是蓬莱那BOSS嘛。”
“……”
“……”
“……”
“……”
“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
“必定图谋不轨。”
“我们去打BOSS吧。”
“咱们几个级别不够啊。”
“组队嘛。”
“好。”
此时BOSS搂着他们的执剑长老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一早，执剑长老去找掌门辞职，欧阳老板睡到自然醒起床，一开门就发现几把明晃晃的长剑正对着自己。
欧阳少恭镇定地弯起唇角：“几位仙长有何贵干？”
“刷、刷BOSS！”
温润如玉的脸容顿时很忧郁：“BOSS之所以成为BOSS是有原因的，BOSS们的过去都是很凄惨的。”
娇俏的小师妹大着胆子发问：“那你的过去什么样？”
“不如进来坐坐，我泡一壶茶慢慢说给各位听？”
于是执剑长老回来时候，就看见几个刚入门的小弟子坐在自己房里捧着茶杯嚎啕大哭，衫袖湿透，欧阳少恭坐在一旁体贴地分手绢。
“……？”
对于本门长老，几个小弟子本能地敬畏，见他回来便迅速地行礼退下，临去时看着欧阳少恭的眼神充满了圣母的光辉。
“先生，怎么回事？”
“没什么，习惯性地骗骗小孩子。”
“……”
“陵越掌门怎么说？”
“师兄说，‘师尊不日回山，师弟等见了师尊一面再下山不迟’。”
陵越掌门很烦恼，屠苏师弟不学好，非要跟着BOSS混，好像天底下没处容身似的。天墉城执剑长老，多少人哭着喊着都求不到的位子，他倒是避之不及。难道真的像芙蕖师妹说的那样，献身BOSS换取世界和平是男主角的宿命？
当真胡闹！
说实话，只要师弟开心，不做执剑长老也没什么，跟风晴雪姑娘一起和和美美过日子，他这个做师兄的看着也高兴。退一步说，就算非要男人不可的话，风姑娘的大哥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实在不行还有师兄呢！为什么屠苏师弟偏偏就看中BOSS了？
胡闹胡闹当真胡闹。
陵越掌门师兄很头疼，他一向拿师弟没办法。
要说还是师尊段数高。
紫胤真人回来当日，两个徒弟一个也不见，派人请欧阳先生喝茶下棋，百里少侠陪同前去被挡在门外，眼睁睁看着自己半身一去三日不回。
陵越迷惑不解，问屠苏师弟时候，师弟神色不安，只说半身相互感应，欧阳先生现下尚且平安无事，师尊当日答允将我留在欧阳先生身边，如今想来也不会怎样。
陵越心中暗暗使劲：师尊，把那个姓欧阳的关进锁妖塔！
这八八六十四道纵横，黑白方寸之间，人言二十岁不成国手，终身无望。
紫胤真人二十岁之前一定忙着练剑。
欧阳少恭对着棋盘微微有点瞌睡，抬眼微笑：“真人可要添茶？”见他摇头，便往自己茶杯里续了些茶水。虽然茶不错，但一连三天也有点腻味。
夜里无事，倚着茶室的窗子看天，只见天边只剩一痕残月，淡如云烟。欧阳少恭忽然明白过来，明日便是朔月，紫胤当是想看看半身相伴缓解煞气的成效。三年来两人朝夕相对，只有在琴川时候的朔月之夜分开过，那时候百里屠苏觉得不对自行归来，如今又是两年过去，不知分开会怎样？
若是煞气不再发作，紫胤会放任百里屠苏与自己一起，还是将他强留天墉？
他忽然非常好奇。
朔夜，外面忽然骚乱起来。
欧阳少恭不必看，就能感受到焚寂的煞气腾腾浮动。
刚刚出了茶室，恰巧便有半截断剑飞到自己身前斜插地上，那黑衣少年就在不远处，眼眸赤红，神色狰狞，手中焚寂红光如血流动。
“还给我。”
欧阳少恭听到百里屠苏这样说。
还给我，把我的两魂三魄还给我。
被生生分离而去的两魂三魄。
被你们强行捕捉最终消散而去的两魂三魄。
“屠苏，我在这里。”
欧阳少恭温柔地叫他名字，一面念动法诀。
他再往前一步的时候，百里屠苏手中的焚寂忽然抬起，红光闪过，剑尖已经从欧阳少恭背后透出一尺。幽蓝法阵还未及展开便已消散，一袭白衣上，血红荼靡开遍。
欧阳少恭不是躲不开，他只是没想到百里屠苏会对他动手。
就像从前，那黑衣少年曾经、曾经对他毫无怀疑。
欧阳少恭慢慢抬手，擦了擦嘴边涌出的鲜血，微微一笑：“韩云溪，从前我欠你的，现下可还清了。”
他忽然又踏上一步，任由剑刃硬生生穿过身体，将嘴唇凑到百里屠苏耳边，带血的手指抬起来轻轻抚摸他的脸：“少侠，在下此生最大憾事，便是同你缠绵的最后一夜，被你压而不是压你。”
“…………先……生……莫说笑……”
百里屠苏眼中血色忽然褪去，烫了手一般松开焚寂剑柄，身体一软，抱着欧阳少恭跪坐在他的血里。
那个时候，天墉上上下下都认了自己的打酱油命。
数月之后，两人踏出天墉大门。
“先生为何突然不走了？”
“山路难行，在下的伤还没好。”
“回去再休养些日子？”
“不如少侠抱我下山。”
“……嗯。”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