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人]》世界人民的114君

11、09

　　09
　　潘奕坐在房间里算了算，离上次的车祸已经过了三个月。上周过了元旦，又将在一个月内迎来新年。
　　时间像洪水一样往前走。
　　他从两个月前开始重新工作，虽然工作每天有区别，但依旧是不断重复的时间，不断重复的事件。
　　没有了亲人和恋人，唯一的好友邱焱在忙1月底结婚的事，生活变成了一个独自的泥潭，站在泥潭当中，以为周围的一切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曾经和杜珈延在一起的记忆是想象出来的，身份是想象出来的，被偷换的记忆是想象出来的。实际上，根本没有杜珈延失忆这回事；实际上，从刚开始，自己就是潘展鹏的远方表亲的儿子，根本不熟悉杜珈延这个人。
　　夜晚变得寒冷，没有开空调，冷得脑袋都开始发昏。寒冷从手指沿着是手臂往上爬，到最后全身都陷入寒冷中，只有早早地钻上床。
　　他靠在床上拿起相册，里面有邱焱，也有自己，没有杜珈延，没有潘展鹏。
　　他已经没办法分清哪里是真实哪里是想象，曾经的潘奕，已经在世界上消失了。
　　是消失了，还是从未存在，他无法向任何人寻求答案。

　　两个多月前，他把手套还给杜珈延之后，黎渊来找过他。
　　他能看出黎渊是好心来找他，但潘奕却并未把男人的话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尴尬，除了我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你和杜珈延的关系，这件事情如果要被隐藏，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如果你想让他活在现在这种状态中，我也能够理解你的想法。如果你想告诉杜珈延真相，我会尽全力帮助你。”
　　虽然明白黎渊是好心来说这番话，但潘奕并不想领他的情。已经输给黎渊很多次，他不想再承认自己输了。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悲哀。希望自己能够活得更加潇洒一点，却无时无刻都无可救药。
　　他回答黎渊：
　　——“从来都没有过潘奕这个人。”
　　现在想起来，那段对话说不定也是想象出来的。
　　我到底是谁呢？

　　比失忆更可怕，不知道头脑中哪段记忆是真的，哪段记忆是假的。颠三倒四的记忆在脑中缠绕，如同解不开的红线。红线被拉直，勒进皮肤，画出一道一道由美丽的血影。
　　一个月前，他想起了一件事情。他想起自己的父亲说过——先不论那位父亲到底是不是潘展鹏——总之他非常清晰地记起，自己的父亲曾经说过，“如果那个孩子没有死，你会有一个哥哥。”
　　在生下被称为潘奕这个人的前两年，母亲生下了一个婴儿。她身体差，一直躺在床上，孩子由医院负责照顾。等到父亲从外地赶回来，医院告诉这对年轻的夫妻，那个孩子因为早产，一直恢复不过来，已经死了。
　　那个死掉的婴孩原来应该叫潘浅，如果还活着，正好大潘奕两岁。
　　如果潘浅活下来，现在自己就不会这样孤独一人。至少还有一个人会记得自己的名字，会记得自己到底是以怎样的形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那之后，潘奕一直梦到潘浅。梦到那个没有活过一个月就死了的哥哥。
　　他以一样的面貌出现在梦里：短头发，脸异常端正，像是不惧怕任何东西。
　　梦中有各种各样的场景，但潘浅都是那一个样子，一切都像是真实存在的。
　　几年前他曾经无比嗜睡，现在，因为这个梦，他又一次睡不醒。
　　从潘浅出现在梦中开始，潘奕开始担忧曾经的一切是不是也是一场梦。他可以在梦中创造潘浅，也可以在梦中创造杜珈延。
　　这么想，他就能感到来到喉咙的恐惧。
　　在梦中，他想看清潘浅的脸，但前面总隔着这样那样的东西。
　　他跟在潘浅的身后走，潘浅比他一般高，步伐稳健。
　　他不能看清潘浅的脸，但他知道潘浅的脸异常端正，像一张新展开的红色剪纸。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