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兽师》严公公

11、第 11 章

　　两天后的晚上8点，钱兽穿着钱威给他的黑色西装，准时站到了大名酒店的大厅门口。
　　他穿起西服的样子很不错，结实的身体线条把西装打点得棱角分明。完全克服了东方人穿西装的缺陷，看起来很象名模。微微上挑的眼角充满了危险的性感和狂野。一路走进去，有不少年轻的女孩子对他笑，找他搭讪，却都被冷冷的嗓音拒绝了。
　　可是他不知道，这种拒绝的方式，只能挑起别人更浓厚的兴趣。
　　直到另一只稀有的雄性物种出现之前，他都是那么引人注目。
　　突然，他发现一个女人在看他。不对，看他的女人多了，可这一个是看得最狠最投入的一个。
　　钱兽回了她一眼。他发誓真的只是一眼而已，就后悔了。
　　其实她长得蛮象人类的。
　　就是……衣服布太少，裙子边太短，粉底太厚，胭脂太红，嘴唇太艳，发型太抽象。
　　不然还真的可以凑和着算是边缘人类弱势群体。
　　而现在，她给钱兽的印象就是毕加索他老人家手里的野兽派作品。
　　完了……她对钱兽笑了……
　　救命……她朝钱兽走过来了……
　　小宇宙啊……毕加索爷爷的作品开口说话了，还是中国话，“你好，亲爱的。请问……
　　还没等一句话说完，钱兽突然感觉一阵胃痛胃酸胃涨胃动力不足……他脱口而出，
　　“我赶时间……要去……找玛叮咛帮忙！”
　　落荒而逃。
　　稀有的雄性物种终于出现了……
　　当那个火星人穿着地球上价格不菲的燕尾服指间夹着红酒从楼梯上优雅地下来时，钱兽承认，这小子真有两下子，若是头上的毛发再发达些，就可以去拍那个“头屑去无踪，秀发更出众”这类的广告了……
　　很适合他的燕尾服，把他修长的身材衬托得更优雅高挑。黑外套，白衬衣，红领结。
　　绅士般的微笑。
　　妈的，他还真以为自己是来拍广告的么？
　　其实蜃鲸止一下楼就看见钱兽了。
　　虽然真的很帅，可是怎么都觉得他正被围绕在周围的女孩们调戏呢？？
　　一张憋得通红的脸上出现忍者神龟伸张正义时的表情，真的让鲸止差点一口酒喷在前面那个女人的后脑勺上。
　　当钱兽看见自己投来求救的目光时，他故意无视，继续昂首挺胸向前走去。
　　可即便是这样也已经帮了钱兽的大忙了，因为周围有一半的女孩立刻弃暗投明，朝鲸止身边围了过去。
　　会发光了不起啊？老子我不稀罕。钱兽冷笑了一下，无意识地顺手从旁边WAITER的盘中操起一杯饮料，朝鲸止走过去。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也应该归属到会发光的生物种类里。
　　钱兽本来打算走过去就把鲸止从那堆女妖精中抽出来，拖到没有人的地方公事公办一下，没想到却在半路上听到一声惊诧。
　　接着是一连串的惊诧。
　　然后是排山倒海的惊诧。
　　怎么了？
　　钱兽似乎觉得自己与那些惊诧声有某种必然的联系。
　　“挖哈哈哈哈……”面前某只会发光的生物，突然失控中……蹲在地上抽搐不止
　　接着那一群女人也开始抽搐……
　　钱兽疑惑地转过头，真象大白。
　　他拿的不是饮料。
　　是一个杯子大小的瓶子，里面有液体，上面都是钱兽不认识的日本字。
　　这时候蜃鲸止突然站了起来，拉起钱兽的手，很大声很礼貌地对所有人说了一句日语后，便拉着钱兽上了楼。留下了一场子目瞪口呆的奇妙生物。
　　其实鲸止边跑还在边笑的，笑得钱兽发虚。他甩开手，历声问道，
　　“说！到底怎么了？”
　　鲸止努力抬起快变形的脸，歪歪扭扭地问，“你怎么会拿着那东西，还举得那么高？”
　　钱兽一听，果然是那玩意不对，总不能说自己看着某发光生物结果不小心拿错了吧？
　　“那东西是什么啊？”就那么有幽默感？
　　“洁厕精。”
　　钱兽想骂人。
　　日本的PARTY真幽默，为什么有服务生端着洁厕精在人群里晃悠？
　　突然想起人们最后惊讶的表情，一丝不安的预感来临了，
　　“你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
　　鲸止不笑了。
　　严肃无比。悲痛万分。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我说……你是来修理抽水马桶的……”
　　哈哈……干笑两声……
　　钱兽决定，自行了断。

　　在火星人采取各种措施解决地球人的心理挣扎时，一个沉稳的低音女声打破了他们的争执，
　　“蜃鲸止先生，久仰大名了。”
　　鲸止回头，脸上马上露出了营业性的招牌微笑，对着来人极度绅士地行礼，
　　“WILL小姐，晚上可玩得愉快？”
　　女人的娇笑响起，
　　“别那么客气，鲸止。叫我的中文名字谭昕好了。”
　　钱兽抬起头，顿时怀疑今天挂历上是不是写着“诸事不宜”这四个字。
　　钱兽觉得这是自作孽不可活，谁会想到在门口吓人的野兽派作品，会是世界顶尖马戏集团的总裁呢？
　　而鲸止的脸上，却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他走上前极有风度地开始介绍，
　　“钱先生，这位是QUEEN公司的总裁WILL小姐。”
　　钱兽哭笑不得地上前打招呼，不等他开口，那个女人就笑着问他，
　　“我知道你就是钱兽吧？你的吗叮咛找到了么？”
　　看吧……女人的报复心多强……
　　“那个……其实……
　　不等钱兽道歉，WILL小姐谭昕就撇了撇嘴，挽起鲸止的胳膊，俏皮对他笑道，“你可答应我去沙龙为我演奏一曲的哦。”
　　在偌大的沙龙里，只有壁纸，油画，两张沙发，一个案几，一支烛台。
　　没有钢琴。
　　鲸止和钱兽都不解了……
　　WILL小姐在沙发上坐下，把鲸止拉到身边，伸出手勾上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娇笑着吹气。钱兽终于明白了这位四十岁左右的小姐所谓的弹钢琴是指什么了。
　　看着鲸止有些发青的脸色，看来他原先似乎并不知道这位大小姐的想法。钱兽在心里偷笑，无论他有多少名望和金钱，是多少女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有多么乖僻的性格和不留情面的尖锐言语……在离开了他的钢琴领域，都还是一个孩子呢。
　　这个到了四十岁还不愿意结婚而每日纵情声色的女子，是不是也被他这种矛盾而独特的气质吸引了呢？
　　都可以做他的妈了哎……
　　打住，现在可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那位小姐的手指已经在鲸止身上上下游走扯下了他的领结，开始解衬衫的扣子。边解还边要求鲸止用手指在她的身上弹钢琴。
　　而那位平日里风趣老练的著名钢琴家，已经僵化了，没有任何复活的指望。
　　钱兽气结，
　　关键时刻装什么处男？！
　　处境万分危急。
　　若是得罪了这位在国际娱乐圈里的大牌小姐，别说钱兽了，就连鲸止都会有不方便的地方。但叫这发了情的野兽派作品放开鲸止更是不可能……总不能见死不救上演美女与野兽吧？男版美女和女版野兽？
　　颠覆啊……
　　这时候，如果没有那个电话，钱兽小朋友恐怕已经拿起手机报警了。
　　就是这个及时的救命电话刚响起，钱兽脑子灯光一闪，跳起来接通电源开始咆哮，
　　“啊~~是沈记者啊，你好你好。什么？你们在楼下拉？啊……我们在三楼左边303号房间呢……恩，对，没错是WILL小姐，你们要来？啊……啊……那么急啊？我们本来和WILL小姐聊得正投机呢……好，好……你们等等，我们马上下去哈！”
　　一气呵成。
　　啪地一声合上了手机，趁着WILL小姐没反应过来时，风一样拉起了鲸止。
　　鲸止一惊，立刻进入重启模式，两人一唱一和起来。
　　啊啊哦哦地编了几句台词。
　　谭昕就这么坐在沙发上看着两人一边道歉一边迅速往门口挪动，转眼之间消失无踪。
　　谭昕的脸上露出难以名状的笑容，两个活宝呢。今天算是见识了……可是以后，一定有机会继续今天没完成的节目呢……就在这里等着他来求自己也不错……

　　离开贼窝，两个极度默契的人开始迅速分裂。
　　两人坐在四楼的楼梯拐角处划河为界。
　　钱兽先发制人，
　　“你是猪啊？？就这么被那个老处女骗来？骗来就算了还在关键的时候死机？死机就死机吧，还要我牺牲弟弟的国际长途电话来做为你的售后服务？”
　　那时候是钱浅的电话，但他只听到弟弟喂了一声，之后钱浅所有的话几乎都是，“对不起，我打错了。”想到这个，钱兽就想一掌灭了身边的这个死机天王。
　　鲸止也不服气，瞪回这个满口死鸡死鸭的男人，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啊？说不定就是你在门口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那女人才报复的呢？自己胃动力不足少推到我身上……”
　　“#•￥%*%•%￥#………”
　　……省略无数类似的语句……
　　看到了吧，这就是火星人和地球禽兽之间的代沟。
　　就在此时，九点快半了，灰姑娘钱兽才想起自己用水晶鞋勾引王子的任务。但此刻，他真的犹豫了。
　　或许他钱兽自从遇到这个钢琴家以来，没有过上几天21世纪和平年代的日子，但是，即使他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还是那个好心办坏事的小王子。
　　自己要亲手把他推给恶魔么？
　　或许，今天就应该明白地要求他回去。表明自己的态度，让他回到自己的那片森林。
　　“你为什么总缠着我呢？”
　　钱兽很平静地开口问，没有抱怨没有玩笑。很认真。
　　他想和那位艺术家把话说清楚。
　　楼梯间的钟摆滴答声还在延续，清晰的声音占据着两个人的周围。
　　“绑”地一声闷响，九点30分，
　　鲸止打破了诡异的沉默，
　　“不知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同性恋，也没喜欢过男人。”
　　鲸止也很认真，认真得不象那个离经叛道的艺术家，他反复地回想这一个月来的行为动机，然后把心情象一连串音符那样弹奏出来，
　　“……才气是会消失的……地位是会被人超越的……金钱也有买不到的东西……赞扬和仰慕又能怎么样？传说……上帝创造的人本来是圆的，但为了惩罚人类，他把所有的人都劈成两半。这两个陌生的生命会相互吸引，不论相隔多远，都有机会在地球几十亿人口中找到彼此，两个一半合到一起，一段人生才是圆满的。”
　　这个传说是萧拉拉告诉鲸止的。这是古希腊人对为什么会产生爱情最初的解释。所有的传说中鲸止惟独相信这个。
　　为了找到另一半，人生的主旋律是追寻。
　　所以，他一直在寻找一个普通人。一个愿意陪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做梦一起哭哭笑笑，到了八十岁还能陪自己喝茶聊天看电影的人，携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一度以为这个人是萧拉拉。
　　但当鲸止一年前向萧拉拉求婚时，拉拉拒绝了他。拉拉说，她不相信。
　　她喜欢鲸止，很喜欢。但她要找的人不是他。等拉拉哭了冷了饿了烦了腻了老了的时候，那个人会在身边听她抱怨帮她买菜做饭哄孙子，所有的这些……他蜃鲸止一定做不到。
　　这是鲸止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出一点地球的语言。但这一说，却让钱兽更加难过，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搞不清楚状况呢？
　　艺术家的脑子总是把一切美化？
　　他钱兽很清醒呢，摇着头苦笑不已，
　　“你知道么……蜃鲸止和钱兽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本来就谁也挨不着谁，连生存的环境都不一样。”钱兽直视着鲸止的眼睛，毫不躲闪，“你说天上的鸟和海里的鱼，一个天上一个深海，可能相恋么？”
　　钱兽笑着，亏了这个钢琴家读了那么多书，却不懂得最基本的自然法则。
　　而从钢筋水泥的森林踩着荆棘一路走来的钱兽，明白生存之道的基本原则，就是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领地和环境。
　　不论天空有多壮阔，鱼都不能在那里生存。
　　谁，都违背不了这个法则。
　　但是鲸止笑了，笑得稚气十足。他一口轻松咬定，
　　“可以啊！”
　　就象小孩子在讲童话故事的结局，他们总是一口咬定王子和公主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还会有快乐的舞会，和所有仙女的祝福……
　　可，谁知道呢？
　　王子和公主究竟在哪里？
　　是死是活？
　　说不定只剩一堆白骨了罢。
　　王子和公主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王子和骑士？不敢想象的悲惨结局。
　　钱兽摇头，他考虑的问题，所有的童话故事都给不出答案，他问，
　　“那你说说看，鸟和鱼相恋，他们要在哪里筑巢？”
　　不要回避，这才是爱情所要面对的最重要问题。
　　不是我爱你，也不是我究竟有多爱你，更不是我们的爱能维持多久……这些，在生存面前，都无关紧要。
　　否则，两个人可以化为累累白骨，再去相爱啊……那时候就不用考虑那么多杀风景的现实问题了。哈，这多伟大！
　　死了，又怎么去爱呢？！现实中有谁会愿意做梁山伯与祝英台？
　　都是空话！
　　鲸止不笑了。他变得很认真，他的表情让钱兽想起了钱浅小时候做数学题的样子——明明知道ABCD中一定有答案，却怎么都找不出来。鲸止在思考。钱兽在耐心地等着他回答。
　　半晌了，鲸止都没有说话。
　　钱兽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记得那道让钱浅想了一晚上的题目。他那时悄悄地翻开过习题背面的参考答案……答案上是两个字：无解。有时候人就是不相信前面是死路，非要撞得头破血流。
　　但王子仍愿意头破血流。
　　“我以后给你答案。”此刻，鲸止的脸上出现该页无法显示的页面，找不到答案的王子看起来有点狼狈，钱兽心里腾腾地升起罪恶感，简直就象是给天真的小孩看A片的感觉。
　　为什么要由自己来给这个分不清童话和现实的人上课呢？
　　那时候他没有告诉弟弟答案是什么，他怕弟弟不甘愿。
　　钱兽真是……善良啊。
　　怪不得会被人压制得死死的，现在居然为了这个人让自己弟弟钱浅的人生陷入危机？钱兽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被火星人洗脑了！？
　　应该叹气呵……
　　一口气泻出，却是两个人的声音。
　　蜃鲸止也叹了。
　　“你叹什么气啊？！”
　　鲸止从郁闷中刷新了回来，一句话脱口而出，
　　“对了，你的老板答应了吗？”
　　钱兽无力了。
　　敢情刚才自己的一系列比喻都是对猪说的？不对，这么说还真是对不住猪了……
　　此时，钱兽的手机又再度响起。打断了猪和蜃鲸止之间的才智大比拼。
　　又是钱浅。
　　楼梯间的钟摆不停地来回摇晃，三分钟的时间可以颠覆一个宇宙。
　　三分钟也可以颠覆一个决定。
　　鲸止看着钱兽的脸色越变越难看，又似乎听到钱浅在电话那头慌张的大喊大叫，他知道出事儿了。可是他绝对想不到，阴谋和爱情之间只有一线之隔。
　　钱兽接完电话后，完全处于沉默静音状态。七魂当中，有两个请假三个失踪一个生病最后一个体力不支。
　　鲸止上前，
　　“你弟弟的电话？”
　　“恩。”
　　“怎么了？”
　　钱兽没反应，在鲸止头脑中闪现过无数个以钱浅为主角的壮烈悲剧过后，钱兽终于开口了，很艰涩的声音，象是从水沟里冒泡的汩汩声，答非所问，
　　“你真的愿意和他交易？”
　　鲸止乐了，还以为彼得杰克逊饲养的金刚劫走了他弟弟呢……一副悲惨的小受样……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他说了什么？”
　　钱兽没有看他，钱兽不敢抬头看那对没有防备的眼睛。只是用这辈子最低沉最自我厌恶的声音说，
　　“十点大名酒店顶楼总裁办公室……”
　　钱兽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