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探案之选嗣案》郑良霄

10、第4章 太平楼上

　　小文跟着赵士珸向太平坊中瓦子方向走，雨不大，小文索性弃了雨伞。

　　从小文他们住的孝仁坊出来，就是临安最大最繁华的一条街-----天街。这天街贯穿临安南北，北起北关门，南至大内。本是杭州最繁华的中轴线。柳永词中的“参差十万人家”，倒有一半沿此街而居。商肆鳞次，瓦舍栉比。路上大青石铺地，衬以街边的粉墙青瓦，本应别有一翻江南繁胜之气。可惜正逢这乱离之世，街边倒常见些刀兵所留的痕迹。难免让人扫兴。

　　不然，在这似有若无的江南春雨中，沿天街漫步，倒该是件很惬意的事。

　　小文有点夫子气，此时仍故意拖在后面半步。赵士珸也不在意，只管有的没的和小文胡扯。随口说到将来这些街巷可能要改名字，而杭州也要重新布局，以适应作为一个都城该有的格局。

　　小文不以为然，“临安，临安，临时安顿而已，何必如此麻烦。有这工夫，不如好好谋划，打败金人，收复北境。”

　　赵士珸听了，笑出声来。

　　刚过望仙桥，当街就有一位青衣小厮向赵士珸一个深揖。赵先生请了，我家老爷有请。

　　顺着这小厮所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家新开的酒楼，牌匾上写着太平楼三个烫金大字。酒楼的二楼正有人招手示意。

　　赵士珸皱眉，对小文说。“那是秦相，我们得上去一下。”

　　原来是内相秦桧，小文知道此人，刚从北边逃回。说什么“南人归南，北人归北”，要和金人讲和的那个秦桧。

　　此人在临安已经快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朝中大臣多次弹劾此人，可不知为什么，皇帝却喜欢他。

　　上得酒店二楼，小文远远止步，整层楼没有别的食客，秦桧临窗坐着，看上去已是人过中年，脸上干瘦无肉。看到赵士珸，嘴里打着哈哈，“啊呀，皇叔皇叔”连叫了好几声，脸上的肉却只是抽了抽又挤了挤。小文想：这个人平时是不太笑的。

　　“难得见到皇叔，今日怎么有空在街上巡视，是公事还是私事啊？”秦桧边说边瞟着小文。

　　赵士珸却好象没听见似的，有点走神。

　　小文奇怪，侧头细看，发现赵士珸正在对着窗边一个穿着紫缎长袍的背影打量。

　　那背影本对着街上观望，此时，显然感觉到赵士珸正在背后注视自己，终于转过身来，笑嘻嘻地飞快开口“皇叔好啊，我姓康，秦相的幕友。”同时还快速地朝赵士珸眨着眼睛，手上习惯性地捻开一把扇子，扇了一下，又赶紧收起。

　　秦桧也随口附和“对！对！幕友。押司，书记。哈哈哈哈。”干巴巴的笑声，让人很不舒服。

　　小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眼前这两人怕是有病！尤其穿紫衣这位，这么冷的天打扇子！

　　细看此人，年龄与赵士珸不相上下，姿态也算风流俊雅，只是独独少了点自然。小文心里难免有点不以为然。

　　却见那人此时也恰好以带趣的眼神瞟向自己，小文赶紧收起了脸上的表情，眼观鼻鼻观心。

　　赵士珸呆了半晌，这才含含糊糊的举手作了个揖“见过丞相，见过康押司。”

　　秦桧道“皇叔客气，请坐请坐，其实我们也是刚到，不想却正好碰到难得一见的皇叔。听说皇叔近来很忙，想来皇叔还未用膳，既是带了女眷，不如一起用了？”边说边看了小文一眼。

　　小文见此情景，不得不上前行了个常礼，恭敬地开口“民女小文见过秦丞相，见过康押司。”

　　她才十三岁，身形都未长足，不喜欢被人误会成某人的女眷。所以自称民女，以示和皇叔无关。

　　赵士珸从旁解释“这位小文姑娘是我请来帮忙的，她对赵子瑄夫人死亡案颇有些见地。”

　　“这样啊，如此也好。我也正想对皇叔叮嘱此事呢，这案子也拖了有些日子了，皇叔也该抓紧些了，且不说此事关系重大，单那刘妃娘娘，自那日在现场受了惊吓，到现在还卧病不起。我这个内相几次想找您，却又总见不到你这人，莫不是皇叔有意躲我？！”秦桧说这话时，小文终于觉得放下心来，因为这位秦相脸上的肉终于回到了原来的位子，冷冷地板了起来。

　　“岂敢，只不过这三省六部御使台都是草创新建，工作千头万绪，事务多些，一时忙碌些，几次秦相来找，我都刚好在外办事，不巧得很。自然，这个案子我会加紧办理的。”

　　“不是我催你，泉州那边南外宗正赵令广不日就要带着那边选出孩子进京，临安这边却还乱成一团，赵令畤也为难啊。”

　　“我明白。”

　　“咳，”康押司插了进来，他手里捻动扇柄，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我倒认为不必催地太急，容皇叔细细查来，终会有结果的，倒是要小心，别把事情闹大，众口烁烁，皇家的事闹得满城雨也不好。”

　　“当然，当然，皇叔还要小心别把事闹大了”秦桧脸上的肉又开始抽。

　　“这个我会小心！”赵士珸客客气气。

　　店里的小二上来示意可否开始上菜，赵士珸乘机打算告退。“若没别的事，我就告辞了。”

　　“别啊，皇叔就留下用膳好了，秦丞相请客，对吧，丞相大人”康押司热情挽留。又溜了小文两眼。

　　“不用了，今天本是我答应请这位小文姑娘吃饭，以示感谢。就不叨挠二位了。”

　　“哦？这位小文姑娘爱吃什么？小文姑娘既是帮忙，这客由秦丞相请也是应该的。是不是，秦相？”

　　不等秦桧反应，小文立刻恭敬插言：“啊，本说好让皇叔请我吃合羹和插肉泼刀面的。那味道我向往已久，今日可是好不容易得了机会。”生怕被他们留了下来。小文的大眼睛又开始转了，装上一脸的天真。

　　“那是什么？”康押司好象特别感兴趣。

　　“是小吃，尤其那插肉泼刀面，把肉细细剁成臊子，加上作料，热热地炒过，面是细而精道，这样有肉有面，热热地吃下去……”

　　“小丫头不懂事，就喜欢吃这些街边的玩艺儿”赵士珸向对面两人笑，“还是让我请她去街边吃吧。告辞告辞。”跳起来拉着小文就走。

　　走出好几步，小文听见康押司在后面说“听起来很好吃呀~~~”

　　下得楼来，两人相视而笑，“你真的要吃那啥羹啊面啊？”赵士珸问。

　　“真的啊，很好吃的，你在北边没吃过吗？这都是北方来的人带来的饮食。我从小爱吃这些。”

　　赵士珸摇头“那时候我哪有自由，多半日子都呆在王府里，被逼着呤风颂月。就算出门，身边也总有先生仆役围绕，这也不行那也不许。”

　　“啊，我想起来了，你七、八岁就有少年老成的名声。”小文咧开嘴。

　　“快别提了，现在我倒更希望自己能是个普通的孩子。”

　　“你在北方的表现是有勇有谋啊，比很多人强太多了。怎会普通！”小文真诚地说。

　　“别吹捧了”赵士珸在小文头上打了一下，想了想,脸色转暗“其实结果还不是一样，既没有救出二帝，也没有守住城池。事实上，那样的教育下，我根本就缺乏基本的生存常识。记得我刚从金人手中逃脱时，用身上所有的银子买了一头驴，结果第一天就被人偷去。当时那个狼狈，现在想来也是十分尴尬。我们这些天潢贵胄其实都被惯坏了，百无一用，不然何至于造成今天的局面。”

　　小文看着他，心里又开始发酸，想张口安慰，却终于只淡淡地说：“都一样，全是这么过来的。”然后装做不经意地四下张望。突然想起有一阵没看见姚参军了，“咦，姚参军呢？”

　　“有什么事吧，我们不等他，先去吃东西，你带路。”

　　小文一笑，爽快地走到前面带路。

　　谁知，到店里刚点了东西坐下，小文就看见姚参军急匆匆闯了进来，小文暗想，姚参军很厉害啊，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吃饭的御使大人。

　　赵士珸也看见了，只见他和姚参军一交换眼神，就站了起来。

　　不等他开口，小文抢先说“你能先把钱会了吗？”

　　赵士珸一愣，既而大笑，一边放下银子，一边说：“每次请客都这样，真对不起，下次再补吧。”略想了一下，“不如就约在今天晚上，入更时分，对面中瓦子南，太平巷口。我可能没时间去接你了，你一个人出来怕吗？”

　　“不怕，但…………”

　　“那就这么约定了，晚上请你看好戏！”

　　“好……”

　　小文话没说完，赵士珸已经跟着姚参军，飞一般的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