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桃花尽落时》林洛溪

5、桃花别

　　（五）

　　伏羲上神的神光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伏羲琴已在他手中，他今日是要与天魔一决胜负了。
　　十指轻点，袅袅琴音缓缓泻出，时而高亢，时而舒缓，时而如万马奔腾，时而又如溪水潺潺，仙音回荡，万物复苏。
　　捉鬼师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化作尘烟的锦秋也渐渐聚集了身形，只有天魔，紧捂双耳，痛苦万分。
　　突然，琴音拔出一个高调，一道刺目金光直直打入天魔体内，天魔哀嚎一声，化作一团白烟消失不在。
　　伏羲上神正待收了琴，只听一阵魔音入耳，犹如数以万计的厉鬼痛苦哀嚎，一缕缕魂魄自地底飘出，所到之处竟是满目疮痍。
　　“天魔琴！”我惊呼一声，这琴当年已随天魔一起埋入天魔山，想当初是天帝亲手将这琴毁了，为何还会出现在此？
　　“伏羲上神，你万万也想不到，当年将你重创的魔器依旧存在吧？”天魔笑得好不得意，“要怪，你就怪那天帝只是将琴毁了，并未将残骸收走，本座可是用了九万九千个魂魄，费尽千辛万苦才将它修缮，为的就是今日！”说着，他已席地而坐，尖利的长甲点上琴弦。
　　寥寥暗夜，呜咽的魔音破空而出，凄凄落落，如泣如诉，压抑的让人无法呼吸；由缓渐急，由哀怨化为凄厉，最终化为刺痛的尖利。浑身如同被抽筋剥皮般痛苦，元神似乎在与我一点一点剥离，我痛得只能发出呜咽的低吟，手中的定魂珠也要飞走，就在元神脱离我体内的瞬间，伏羲琴再次发出了响声，只是这一次不再柔缓，而是变得极为沉闷。
　　“伏羲上神，即便是你有伏羲琴，也改变不了事实，没了定魂珠的你就如同没了元神一般，你就算是拼尽全力，仍然无法改变败局。”天魔得意的笑声犹如鬼魅，飘荡在夜空。
　　定魂珠，我望着手里的珠子，我知道天魔所言全是事实，当年若不是伏羲将定魂珠给了我，他不会遭暗算，更不会沉睡不醒，自然也不会有今日的天魔。
　　望着浑身伤痕累累的伏羲，他全然不顾越来越多的厉鬼奋力冲向他的身体，我的心刺痛不已。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吃桃瓣，并不因为我是一只笨鬼；我也知道为什么我会与锦秋有不同，因为我根本就不是鬼；而我也终于知道，自己死了几十年不肯投胎等的是什么，可惜，这一切我都已知道得太晚太晚。
　　眼见越积越多的鬼魂充斥着整个小镇，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惨叫不绝于耳，我终于打定主意……
　　“伏羲，你知不知道，我今生从未后悔过遇见你。”我的唇覆上了他的，我在他胸口轻轻一拍。
　　“素绾，你不能！”伏羲惊呼一声，转眼周身皆被神光所罩。
　　伏羲，我没有什么不能，千年之前我能爱上你，我也能为了守住这个秘密而甘愿魂飞魄散，我等了你千年，在这千年之后，我依然能为了你再次魂飞魄散。
　　我淡淡地笑着，伏羲，这是我第一次唤你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这天大地大，从今往后却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你这笨仙，天天除了吃就是睡，居然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司命星君拧着我的耳朵，将我自床上拖起。
　　“喂，男女授受不亲，好歹你也是个男仙，怎么对我如此无礼？”我皱着眉头啐他一口道，“能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东海龙王添了个龙孙，神农上神的女儿要为东恒帝君寻死觅活，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本上仙早在几万年前就听过了。”
　　“三日后，伏羲上神要与女娲上神结为连理，这个你可听过？”司命星君得意洋洋地望着我道。
　　“真的？”我瞬间跳到司命星君跟前，扯着他的衣袖道，“好星君，小仙方才出言太甚，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不必了，你只要记得过几日送坛桃花酿给本仙，本仙便遂了你的意。”
　　“喂，这桃花酿可是千年才得十坛的，你开口就要一坛。”我就知道他是冲着我的桃花酿来的，谁教这仙界太过无聊，两位上神大婚这等有趣的事情我岂能轻易错过？
　　“成交。”我咬牙跺脚，为了打发神仙无聊的日子，我忍了。

　　神山上虽是满目青翠，却少了几分生机，这些上神每日对着这些草木不觉得厌么？我罗袖一挥，顿时姹紫嫣红，开满了数不清的仙花仙草。
　　“这才像个样子。”我拍拍手，心中低咒司命星君，将我独自丢在这无聊的神山上，自己不知跑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
　　“一届小小花仙，竟敢破坏我的神山。”身后传来清润的声音，虽是责怪的语气，却也让我听得十分受用。
　　“谁说我是小花仙？我可是仙界的百花仙子，若不是伏羲上神与女娲上神大婚，我才懒得来这破地方。”我回身望向来人。
　　一袭青色的长衫，碧簪束发，水漾的双眸，唇角勾着一抹浅浅笑意，见他唇角的笑意，我方知他是在逗弄我，不等他再出言，我已驾云直奔山顶而去。
　　“原来你在这里。”我走上前，责问立在桃树下的司命星君。
　　“为何满山都是草木，不见半株花木，却独独在这屋前有株桃树？”司命星君望着满树盛开的桃花不解道。
　　“自是主人喜爱桃花，这还用问。”我不屑回道，“不过一株桃花单调了些，不如多来几株。”说着，我又一挥袖，满院尽是桃树，淡淡桃花香弥漫周身。
　　“果然是桃花多了，更多了几分生气。”方才那温润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你……”司命星君睁大双眼，刚欲开口，却被来人止住。
　　“百花仙子可是喜欢这个地方？”
　　“不喜欢。”我摇摇头，跃上桃树，扯了几片桃瓣丢入口中，“就连桃花也没我府邸的可口。”
　　“你既爱吃这桃瓣，那可还记得自己极喜桃花？”来人又问。
　　“我是百花仙子，不但喜欢桃花，所有的花我都喜欢。”我跳下树，摇头晃脑道。
　　“素绾，你可认得我？”他上前一步，眸中尽是殷切的神情。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大吃一惊，我以前是叫素绾，可惜自打上次磕坏了头，就嫌素绾这个名字晦气，现已改名为清音。
　　“我……”未待他答言，已有婢女上前。
　　“上神，吉时已到！”
　　他轻叹一声：“又是桃花尽落时，满城风絮付相思。”转身离去。
　　“恭送伏羲上神。”司命星君躬身道。
　　伏羲上神？原来他就是今天的正主儿？我居然还对他出言不逊？
　　“据说，几万年前，伏羲上神为了一个小小的桃花仙子，才应下了今日与女娲上神的婚事，只为能让那桃花仙子重塑魂魄。可惜啊可惜……”司命星君叹口气，奔前院走去。

　　又是一年春归去，从此相见两不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