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歌》抹茶豆腐

1、楔子

　　他从昏昏沉沉里醒来，神志迷糊，脑子里却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
　　“庸医！”那声音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应该是锐器砍进了肌肉，卡在骨头缝里拔不出来，每次拔的时候酸麻的痛。
　　“对！打他！让他跪下！”一旁路人起哄的声音，“跪下！跪下！磕头！磕头！”
　　他想不起来自己做没做这声音要求的事情，或许是做了吧？如果没有做的话，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活到现在？脑海里一个声音阴惨惨的反问着。到现在，你还算是活着吗？
　　一个激灵，神志彻底醒过来，在镇痛药的作用之下疼痛被淡化，可是，他敏锐的发现了一点。
　　他无法感受到自己的下肢，从大腿到小腿再到足尖，这一部分本来应该沉甸甸的在的，却丝毫感受不到。
　　“打！”脑子里轰隆隆的就是这么一个声音。
　　他究竟被打了多少下？他自己都数不出来了。血蒙了眼睛，他连滚带爬的逃跑，却还是被捉回来，在一个灵堂前面被按倒。
　　“磕头！”“戴孝！”“还我命来！”
　　一个一个声音越喊越高，时不时有拳脚砸到身上来，一开始觉得痛，后来却一点都不痛了。
　　真的，一点都不痛，只是觉得心里越来越痛，痛的惨。
　　一时间他想嚎啕，他想嘶喊，却什么都做不出来，身上的白衣已经满是血迹，那些血，全都是他的。
　　自己说不定会在报纸上填一个小豆腐块呢。在大棒子带着呼呼的风声朝他抡过来的时候，他嘴角带着惨笑想，不过也不一定，这事情太敏感，而自己这一行的人又都很“坚忍、内敛、克制、坚守”。
　　这事情闹不大。棒子打在他身上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的想，也有可能直接就被压下去了，最后和下一场毛毛雨一样，地皮没湿就完了。
　　我只是想活着。他脑子里这么想，我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有尊严有安全的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叹了口气，试探着想要用大脑指挥下肢活动，可是发出的命令到了一半就消失了，一双腿完全动弹不得。
　　“医生！”他惊惶的叫起来，在洁白的床上，在四面全白的屋子里。
　　一旁的心电监护发出沉稳的“嘀嘀”声，手背上的输液管还在缓慢的向血管里输注着能量，这一切好像这时候都会说话了，它们笑话似的对他说，叫什么叫，你就是医生。
　　是的，我是医生。
　　他在心里嘟嘟囔囔的说，可是，我只是一名儿内科的医生，仅此而已。
　　那天的事情本来和他是没有关系的，正在二楼出门诊的他只是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吵闹厮打的声音，仅此而已。
　　本来都习以为常了，一般来说这种事情只要来几个医务处的领导拉拉架，最后病患就能骂骂咧咧的拿着点补偿什么的离开，可是谁都没想到这一次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他站在二楼楼口，还没下去，就看见一位白大衣上溅满血迹的老医生狼狈的冲上来。
　　“卢老？”他看着那熟悉身影忍不住惊叫，“您怎么了？”
　　卢老没来得及说话就瘫倒在地上，这时候，几个人已经挥动着砍刀棒子什么的追上来了。
　　再之后，那就是他条件反射的反应吧，他想，不管怎么样，看着老人家在自己身后，总是要想办法保护保护的。
　　于是，今天他也躺在了这里，孤零零一个人。
　　听着监护仪的“嘀嘀”声，一个人。
　　“或者，我应该和你一起走的吧，师兄？”他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低声嘟囔，眼角却缓缓地滴下泪来。

　　北大医院、上饶、东莞长安医院，每一件医闹事件事实上对身处这一行业的人都是一次震撼以及一次拷问。
直到现在都不敢告诉家人这些事情，不过可以庆幸的是，只要不告诉家人，就凭借主流媒体的信息传播状态，家人永远不会知道这些。
那么好，世界永远太平，可是，这种伪装的太平能够支撑多久？
医生，你还要流血流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