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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程沐 ...

  •   程沐觉得浑身上下全没有一点问题。

      之前被钢筋勒成了好几段的身体一点也不疼,并且不知冷暖,丝毫没有……还在活着的感觉。

      程沐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死了。

      如果活着,为什么他会一直置身在这一片黑暗中——甚至连连触觉,听觉,嗅觉都消失无踪。

      如果死了,那为什么他还能思考,还能自嘲,甚至清楚明白自己现在根本不算是个人。

      程沐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没有人和他说话,没有人与他接触,黑暗无边无界,所以时间也被无限的拉长。他只能自己和自己对话,他只能自己在自己的脑子里模拟另一个自己。他给自己讲笑话,讲到自己也笑出来,再讲到连自己也笑不出来。

      甚至有时候程沐会觉得自己脑子里的每一个脑细胞都变成了一个人,他们都面无表情,在程沐脑子里匆匆走过,然后再重新走一遍——虽然连程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脑子,但程沐决定就姑且算作自己是有脑子的。

      程沐为了不让自己真的疯掉,甚至开始数自己的脑细胞一共有多少个,他仔细的观察每一个脑细胞所变成的人,每一张脸他都会牢牢记住,他开始对比这些人的差异,然后用这些差异评判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至少成为了他打发时间的一个好办法。

      程沐数着自己脑细胞,一遍又一遍,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或许已经呆了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也说不定。

      这就是一个牢笼。

      程沐不得不胡思乱想来减少自己的压力。

      这里太静太静,静的程沐连自己心跳声都听不见,静的程沐不得不偶尔在脑子里大吼,才能安抚一下稍微纷乱的思绪。

      程沐甚至不敢闭上眼睛。

      他怕自己闭上眼睛就会被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迷失在这个鬼地方,或者被这个鬼地方给同化为另一片黑暗。

      程沐一直就这么睁着眼睛,时而难过,时而疯狂,时而冷静的在黑暗里呆着,也不知道呆了多久,或许在程沐来说,经过了几千年,甚至几万年的时光后,程沐终于听到了——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呼唤。

      那并不是在叫他,但程沐不在乎那个声音是不是在呼唤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兴奋急切的仔细聆听一个声音。

      那声音算不上很好听,还是很稚嫩的童音,但却沙哑的厉害,并不清脆。

      程沐仔细听着那声音的同时,也第一次感觉到身体的疼痛竟然是那么令人欣喜的一件事情。

      眼前的白光刺得程沐张不开眼,温热的液体不停的顺着程沐的脸颊滑下,程沐知道,那是泪,只是生理刺激所形成的泪水。

      但是程沐确欣喜若狂!他还能思考,还能听,还能看,还有感觉!还能哭!活着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程沐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被狂喜充斥着,原本的负面情绪一下子被压制到心底最深处,努力深吸几口气,平息着激动的心情,终于颤抖着,克服了强光,凭着本能张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黑漆漆,几乎看不清面貌的小脸,从轮廓来看,约莫只有六七岁的模样,看到程沐张开眼,惊喜的瞪大了眼,接着立刻掀开了程沐的衣服仔细查看,脸上担心的神色并不似是假装——但是刚才那黑色眼眸中透出的的一瞬间的狠厉,很是让人发寒。

      程沐想说什么,但是嗓子疼痛,用尽了全部力气也只能呜咽一声。

      趴在程沐身上检查伤口的孩童听见声响,二话不说抓起程沐的下巴用力掰开。

      孩童皱眉的看着程沐的口腔,细细叮嘱道:“你从前天开始就一直在发烧……现在终于退烧了,不过嗓子还没好,这几天别说话。”

      是在黑暗中听见的那个声音!

      程沐死盯着眼前黑漆漆的小鬼,想要把这张脸牢牢的记住。

      “下次别再靠近那些人了,还好你没事。”小鬼皱着眉头,漆黑的眼眸中又是一闪而过的厉色。

      程沐张张嘴又想说什么,却发现嗓子干哑,又痒又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张口,就咳嗽起来。

      程沐咳的厉害,只觉得脑袋都胀大了,小鬼连忙拿了杯水递过来——那也许算不上杯子,已经裂开了一大半,杯沿坑坑洼洼,很容易就会被划伤嘴唇。

      但程沐已经没办法挑剔,就着小鬼的手灌了几口水——那黄褐色的水里带着浓浓的土腥味儿,应该不是开水,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我怎么了?这是哪里?程沐喝了几口水舒缓了嗓子,想要开口问话,但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竟然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声带和舌头——他在黑暗中呆了太久太久,竟然已经忘记了该怎样说话。

      只是程沐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无比水嫩,带着童稚——绝对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该发出的。

      “你暂时不要说话。”小鬼皱皱眉,伸手托起程沐的脑袋撩开油腻腻的发丝查看,发现程沐脑袋上的红肿还没有消失,皱眉道:“你觉不觉的晕?”

      程沐正被自己失声打击到,只觉得大脑一片茫然,疼倒不疼,于是摇摇头。

      “……那就好……”小鬼松了口气,继续道:“你昏过去以后,被那个女人身边的男伴推倒在墙角,脑袋流了血,差点没命,好几次呼吸都断了,多亏了雷子从王叔那里学的急救法……幸好你没事。”小鬼说到这里,低下眉眼,但程沐却清楚的看见小鬼的眼眸里再次划过一丝狠历——那是不死不休。

      程沐只能沉默。

      他现在已经很清楚很明白自己绝对不是什么以前的那个程沐了,至于现在是什么人,还要靠眼前的小鬼来告知。

      “雷子出去给你找药了,你歇着,我去找些吃的。”

      程沐点点头,装作虚弱的模样。

      那小鬼看了程沐好半天,忽然低声道:“阿沐,下次别为我冲上去……留一条命,才能改变一些事。”

      程沐听着,点点头,把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原来我叫阿沐……他仔细的在心里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庆幸自己不用花多余的时间来适应新名字。

      小鬼终于舒展开了从一开始就紧皱着的眉头:“我去了。”

      他说完便走出了屋子。

      不晓得这个小鬼又叫什么……程沐胡思乱想着,开始不安分的转头四处打量。

      这是一间茅草屋,或许连茅草屋都算不上,屋顶根本不严实,窟窿的面积比遮盖起来的面积还要多,冬天的时候根本不能住人。

      家具倒是有,除了一个烂了底的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而他现在躺着的,只不过是一个破草堆。

      阿沐觉得自己的新身份大概是乞儿。

      身上的衣服简直是一团烂布,补丁很多,完整的地方很少,但好歹没把重点部位露出来。

      阿沐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难掩的恶臭,让他很是不舒服,皮肤上也都是脏兮兮的黑灰,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阿沐是个有很多毛病的人,其中有个毛病就是不喜欢自己脏乱,但喜欢把周围环境弄的脏乱。

      他很想把自己洗干净,但实际上他现在连一只胳膊也抬不起来,阿沐只能在草堆上躺着胡思乱想。他并不想闭上眼休息疲累的身体,因为他受够了黑暗……虽然他已经习惯黑暗。

      他就这么躺在稻草堆中,一直睁着眼从屋顶窟窿中往外看——那里有一小片湛蓝天空。

      那天空的颜色是如此的美丽,像是蔚蓝的宝石,偶尔一丝薄雾般的云飘过,便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呈现出温柔的天蓝色——至少这样的天空在二十一世纪的都市中是绝对看不到。

      但是乞丐显然不可能存在于小山村里。

      他到底在哪里?

      阿沐又胡思乱想了一会,便听见了外面有脚步声传来,阿沐扭动脖子去看,便看见了一个同样稚龄的小小孩童,身躯单薄瘦弱,但是眼里的光芒却煞是灵动,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孩子。

      那孩子看到阿沐打量他,欣喜的神色一闪而过,手里碧绿几株草被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烂盆里,接着就冲阿沐迎过来:“阿沐阿沐你醒了!太好了!王叔说只要你醒了就好!”

      这个应该就是……雷子?

      阿沐努力的回忆离去的孩童嘴里的名字,然后牢牢看了雷子几眼,把他的形貌记在心里。

      “我刚才在巷子口碰到陈暮,看他神色轻松,我料想你肯定是醒了,但他非不告诉我,要我自己回来看……”雷子伸手揉了揉阿沐的脑袋,小心的避开了阿沐受伤的地方:“等你身体好了,我们一起收拾他!”

      阿沐忍住躲开那只手的冲动,乖乖的让他摸了两把。

      陈暮?应该是那个孩子的名字……不知道我的全名叫什么……

      阿沐心里疑惑,脸上却露出个笑容点点头。

      雷子高兴起来,没两秒,又沮丧的道:“你现在不能说话,只有我一个人可不无聊死了,木头那家伙话少,每次我说上十句他也不见得会回我一句……”

      他说着,叹口气又道:“他说他出去讨食……估计也是去饭店捡剩菜剩饭……别被伙计发现才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程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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