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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如年 ...

  •   桑晴每天无所事事。她不出门,因为没地方可去。本来入府的第二天她是想去给婆婆请安的,却被丫环客客气气的请了回去。
      丫环是新来的,她没见过。大约是上头关照了,丫环总是送了三餐后就离开从不与她说话。
      王硕来过一趟,劝导她不要出门。他说得很有技巧,什么她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府第颇大怕她走失迷路。
      桑晴不反驳他,他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关在这个角落里的。无妨,心既死,在哪儿里都一样。
      她现在的生活像极了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怕自己会忘了时间,桑晴每天清晨起来总在墙上划一道,日子久了,那些斑驳的划痕倒也生出几分错落有致来。
      百无聊赖之际,她突然想起一句戏文——等待良人回来那一刻,眼泪为你唱歌。
      她着了魔似的翻来覆去的浅吟低唱着这句不知从何出戏文里听来的句子。她也就会这么一句,反反复复,有时调子高,有时调子低,有时还会唱错。
      等待良人回来那一刻,眼泪为你唱歌。
      “刻”要发成“阔”,樱唇轻拢似是万般忧愁。她千遍万遍的唱着,任寂寞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漂浮。有泪却不落,原来她早已忘记如何哭泣。只有那声音湿湿漉漉。
      桑晴其实很容易满足,只是她等得太久。她也曾假想自己在王硕的怀里恸哭,埋怨他的寡情。只要他回来,她就会把等待中受过的种种委屈尽数化作一场梨花春雨,而这点点泪水便可以滋润她近乎干涸的心灵,让她忘记过往的磨难。
      然而在她整个将军府的生涯里,他只来过三次,从头至尾只来过三次。

      忠心的胭脂每天向成云歆报告桑晴的状况。当说到她有事无事嘴里哼的歌时,胭脂撇撇嘴说:“也不知道她中了什么邪,反反复复唱这一句,不会是疯了吧。”
      成云歆长叹一声:“还是不死心啊,她等得便让她等。你嘱咐琉璃一日三餐切莫苛刻了她。”
      她深知自己和王硕的婚姻是政治婚姻。对王硕而言丞相的乘龙快婿的比将军自是高出几分,对父亲来说又多了一员得力干将。两全其美之时,她的感受自然不重要。
      说到爱不爱王硕,这很难说,不过一定是比不过桑晴吧。她一直就有联姻的觉悟,在爱情方面还算看得开,无非是嫁一个还过得去的,生几个子女在膝下亲近,相夫教子,稳坐正室之位,一生也就这么过去了。爱与不爱是一项奢侈的选择,合得来就好,至少面子上能相敬如宾。
      王硕人高马大,虽然未曾饱读诗书,但一身彪悍的气势仍不失为夫婿的好人选,对她也算不错,日日嘘寒问暖,可谓关怀备至。足矣,若能诞下麟儿,已无憾矣。
      想到这里她不禁微微有些脸红。一旁的胭脂打趣道:“主子怕是想姑爷了吧!”
      她催了她一口,“小蹄子,忙你的去吧,少嚼舌头,小心我随便找个小子把你配了。”
      胭脂笑嘻嘻的往外走说:“主子才不舍得呢!”

      这一天,来送饭的丫环全身缟素,头上还带着一朵白花。
      “请问,府里有白喜吗?”桑晴不安的问,若说到有人过世,莫非是婆婆?
      “老夫人故去了。”
      “什么?今天是几七了?”桑晴大惊,婆婆没了!?
      “头七。”
      桑晴听了急急向外跑去。婆婆对自己有多年的养育之恩,她故去了这样的大事竟然没有人来知会自己一声。
      “哎,你去哪儿?”丫环拦住她。
      “我要去灵堂上香拜祭。”桑晴不顾她的阻拦继续向前走去。
      “这怎么行?你不可以出去的。”老爷吩咐过她是不能出去见人的,自己又拦不住,这可怎么办才好?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胭脂闻讯过来问:“怎么回事,琉璃?”
      “胭脂姐姐,她一定要去老夫人的灵堂拜祭,可老爷吩咐过,她不可以随意出门的。”琉璃见救星来了,立刻竹筒倒豆子般的诉苦。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会解决的。”胭脂示意她先离开,然后转向桑晴说:“灵堂里姑爷的朋友、同僚络绎不绝,岂容你出去丢人现眼?好好待着吧!”
      “我是婆婆的儿媳妇,我要去,一定要去。”桑晴争辩着,现在的她有着难得的强硬。
      胭脂白她一眼,“你当自己是她的儿媳,她可不这么认为,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实话告诉你吧!姑爷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存在。你要认清身份,你连二夫人都称不上。”她特意加重语气地说出“二夫人”三个字。
      桑晴不管不顾,一把推开她就向外冲。胭脂一时不察被她推了个趔趄,心下大怒,招呼家丁说:“快拦住她,若将军知道她出去了,有你们好受的。”
      桑晴跑出几步就被家丁摁住,胭脂气喘吁吁的追过去说:“跑呀你!再跑呀!你们把她押进去,不准让她出来!”
      处置好桑晴胭脂急忙跑去灵堂,蹑手蹑脚的走道成云歆身后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事。
      成云歆秀美紧锁说:“做得好,我没想到她还是个烈性子,这样,让姑爷处理吧!索性让她断念死心。”
      胭脂答应着,瞅空向刚从与同僚的寒暄中脱身的王硕报告情况。

      桑晴挣扎着被推进屋子里,听着门外的人落锁的声音,她扑到门上使劲拍打着门叫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没人理她,她直拍到手掌红肿,叫到嗓子沙哑,慢慢一着门滑坐到地上。
      王硕啊,王硕,你太过分了,不能接受自己大可不要带自己进京,何必假仁假义?
      埋怨好王硕,她又想到婆婆。她苦命的婆婆,操劳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能享福了,这才两个月不到,她怎么就……
      胡思乱想着,门开了,她就势向后倒去,身后的人迅速朝旁边让去,她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只听头顶传来王硕的声音:“开起来,你像什么样子!”原来刚才让开的人是他。
      桑晴爬起来看了他一眼:“我要去拜祭婆婆。”
      “人来人往的,你怎么去?”
      “我怎么不能去?我哪里见不得人?”桑晴气得发抖,毫不留情的质问他。
      “你……”王硕有些说不出话来,“我已娶丞相之女,怎么可以在短时期内纳妾?你也替我着想一下。”
      “我只要去拜祭婆婆。”谁为她着想?
      王硕见拗不过她,只得说:“那你晚上去,不过我警告你,不准给我闹什么乱子出来。接你回来是看在我娘的面子上,你给我记住了。”他凶狠的推搡着她。
      桑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不再理他。

      是夜,桑晴披麻戴孝跪在婆婆的灵堂里为她守夜。婆婆去了,她也是薄命之人,这么早就魂归离恨天。
      她望着王钱氏的牌位,不由悲从中来。
      婆婆啊,婆婆,你至少还有个善终,还有人为你的丧事大操大办,为你披麻戴孝,为你筑坟修墓。而我就不知道身后会是怎样一个下场了。
      她手里折着纸钱,这好后就放进火盆里化掉。火苗跳动着在她脸上投射出光怪陆离的阴影。一边监视她的琉璃不由打了个冷战,她现在脸上的表情着实不像是一个活人该有的。
      守夜对琉璃来说是件很恐怖的事,虽然将军府繁华富丽,但在一片白色中仍逃不脱死亡的阴影。她蜷缩在门口不敢离开,生怕桑晴闹出什么事来。
      “你去歇着吧,我不会干什么的。”桑晴看出她的恐惧。她是不怕,若真有鬼魂索命那就来好了,反正她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琉璃不理她,谁知道她会耍什么花招。
      “你坐过来点吧,门口冷,坐到火边来取取暖。”桑晴又招呼她,这么个小姑娘,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大半夜的坐在门口怪可怜的。
      琉璃看了看漆红色的牌位和棺材,又看了看散发着温暖的火盆,终于挪了过去。不管怎么样,总比冻死好。
      “你多大了?”桑晴问她,灵堂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也难怪她会怕。
      她警惕的看了她一眼,怕她又什么诡计。
      “你不要怕,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太久没有人跟我说话了。”桑晴叹了口气。
      “我十五岁。”
      “还是个孩子呀。”
      “不小了,家乡像我这样的都该嫁人了。”她撅起嘴,似乎不满意桑晴把他看成个小孩子。
      “你也想嫁人?”
      “也许,”她歪着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嫁人要看嫁什么人,要看看清楚,别像我这样。”她好像一个姐姐在告诫自己的小妹妹。
      “你?”琉璃瞪圆了眼睛,她很想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啊。”桑晴凄凉的笑笑。
      琉璃发现她笑起来不是一般的好看,究竟怎么好看她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很好看。不过她笑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悲伤,仿佛在她的笑容里经历了千辛万苦。
      桑晴絮絮叨叨的讲着她的故事,手里的动作却不停下。随着纸钱的投入,火盆里的火忽明忽暗。琉璃觉得时间没那么难熬了,而且她还挺亲近的,不像胭脂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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