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左手》蛋蛋猪与拖延症

1、达文西

　　清澄的阳光从侧面窗户射进来，那个还未曾洗掉泥土的大理石人体在阳光之下闪耀，仿佛久经地下的黑暗和寒冷，现在要出来晒晒太阳，借以休养和取暖。
　　坎梅拉站在二楼的窗户后面，打量着院子里的这尊雕像，柔软的麦秆在朝阳之下射出光辉，围绕着它，散发出自然而庄严的金色光辉。可就是这么一尊散发着迷人光泽的雕像，让弗罗伦萨的市民恐慌不已，仿佛发生了霍乱。
　　无知的家伙们认为这裸身的雕像是渎神的，但他们谁也不清楚，他们所敬畏的高高在上的教皇大人才是真正渎神的家伙，而引起他们惊恐的雕像却是一位真正女神的神像，来自遥远的古罗马时代。
　　为了解决这件事，他的主子，教皇大人的私生子，邱哲雷公爵大人把他从遥远的罗马派到这个城市。如果能早日安抚下这些受惊的羔羊，坎梅拉也算多了一份功绩。
　　轻蔑地瘪了下嘴，坎梅拉再次把注意力移到那个不知名的客人身上。
　　那人此时正跪在女神像的旁边，手里拿着圆规、测角器和黄铜做的半圆弓，如同数学上的器具一样，开始测量这庄严华美的人体的各个部分。他冷然的浅蓝色眼睛和紧闭的嘴唇，表示同样的坚决、安静和深切的注意。
　　坎梅拉微眯了眼，注视着那修长果敢的手指在女神肢体上迅速滑过，那人摸索着肉眼看不见的大理石曲线，似乎想以此深入到女神一切美的秘密中去。
　　“去看看他在做什么？”坎梅拉吩咐道。
　　“是的，大人。”侍从欠了欠身，下去了。
　　在院子的树荫旁边，女神像躺在她金色的草床上，卓凡尼走进那个测量着雕像的客人，含笑问道，“你是想寻求曾经的美么？想要用数学公式将神灵的美表现出来？”
　　那人听了这话停下手中的动作，不作一声的望着卓凡尼，好像不明白他的问话，接着见卓凡尼没有继续，便又埋头到他的工作中去。
　　圆规的两脚开了又合，画着有规则的几何图形。客人用安静而稳妥的动作将测角器放在女神庄严的嘴唇上，这嘴唇的微笑仿佛牵动着他的心。然后，他记下测量器上的角度，并把它们记录到一个小本子上面。
　　“对不起，请让我问一句。”卓凡尼再次努力，“刚才有多少度？”
　　“恩？”客人闻言抬头，然后有些不耐烦的回了一句，“我的仪器不太准确。为了测量数据，我通常都把人的面部分为若干度，再依照十二进制细分为分，秒，微。”
　　“等等。”卓凡尼打断他的话，“照你这个说法，最小的单位不是比最细的头发还要细？”
　　“按照最精确的算法，”那人解释，但给人的感觉却仿佛在沉思，“最小的单位等于人面部的四万八千八百二十四分之一。”
　　卓凡尼扬起眉毛，笑了。
　　“真是闻所未闻！我从来未曾想过，人们能够把这些东西测量得如此精确。”
　　“越精确总是好的。”那人简单的回答道。
　　“哦？呵呵呵，”卓凡尼笑了几声，“那么，你是建筑师还是雕刻家？”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道，“都算是吧，我只是做过一些类似的工作。”
　　“哦？”
　　卓凡尼本来期望这人再说些什么好完成自己的任务，哪知这人似乎无话可说一般，再次埋首于神像之中，用一种深刻地带着探究的眼光观察起女神的身体，同时伸出他白瓷的手在光滑的大理石上细磨，似乎在体会那无限精微的雕刻手段。
　　这个人是不是太缺乏人情世故了一点？卓凡尼心里说，然后他咳了几声，“还没有问你的姓名？”
　　“列奥纳多…达文西。”

　　达文西骑马慢慢地走，坎梅拉并肩在他身侧，此外没有别人。
　　橄榄树潮湿的黑根中间点缀着绿草，蓝色的蝴蝶花带着纤细的花茎，就生在绿草中间。
　　周围非常寂静，像初春清晨所能有的那般寂静。
　　原来他就是列奥纳多•达文西！坎梅拉如是想着，同时仔细的观察着这个艺术家，觉得他的一切细微地方都是很有趣的。
　　达文西看起来只有三十几岁的年纪，但坎梅拉知道，这个人实际上已经四十好几了。当这个人不说话时，在沉思的时候，他的颦蹙起来的眉毛地下两颗浅蓝色锐利的眼睛，总是展现出阴冷迫人的神气。若是他说话起来，眼中却含有和悦的情意。
　　神给了他庄严的面貌，他的面孔几乎具有温柔的同女人一般的美；身体虽然魁梧而有力，他的声音却是非常高亢而悦耳，不像男人的声音。美丽的手，连着雅致的纤细的指头，温柔得像女人的手一般……虽然坎梅拉从达文西操纵缰绳的样子看，知道这手是极具力量的。
　　坎梅拉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传闻，因为他自己也办不到，所以才如此印象深刻。据说，眼前这双美丽的手，可以徒手掰断马蹄铁，也许，他真的和公爵大人一样强悍，那个可以赤手空拳杀死公牛的男人，他是他的神！
　　就在坎梅拉回想的时候，达文西拉住自己的马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这个从罗马来的大人为什么要一直跟着他，但他想跟就跟着吧。
　　一只幼鹰此刻正在溪边的芦苇丛中窥探它的口粮，达文西一直想养一只鹰，但一直没有实现过。现在眼前这个小东西，它的眼神如此锐利，是那么惹人喜爱。幼鹰仿佛查探到达文西的目光似的，原本匀称盘旋着的它突然头下脚上地冲下来，像一块落地的石头，一面狂啸，在树梢背后消失了。
　　达文西的眼光随着它飞，每一转身，每一展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幼鹰消失在树梢后让他一声轻叹，显得微微有些失望，然后，他打开系在腰上的一个本子，在那上面写下几排字。
　　坎梅拉惊异地发现，他的笔竟然不是拿在右手，而是拿在左手。
　　这家伙居然是使用左手的！
　　然后坎梅拉立刻联想到一种关于达文西的极稀奇的传说，说他的著作都是用镜像字体写的，不是从左至右写，而是从右向左写，就像那些神秘的东方人。据说，他这样写，是为了隐藏他关于神和自然界的异端邪恶思想。
　　坎梅拉是从来对异端一类的说法嗤之以鼻，只要见识了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盛宴，就再也不会对异端感到惊奇。而现在，眼前这个用左手写字的人，让他的头脑里不可抑制的浮想起那些片段，那些关于同性之爱，恶魔之手的传言。
　　达文西似乎看出了坎梅拉的诧异，他收了本子露出笑容，指着一株树，道，“你看那棵树。”
　　坎梅拉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那是一株杏树，细弱而孤独地长在一个小丘的尖端上面，几乎不曾生出过叶子，却早已披满淡红色的话，果敢地在蔚蓝色天空下，被阳光照耀着轻轻摇曳。
　　“你看，世界对每一样事物都是相同的，阳光照耀着你我，也照耀着它。”
　　坎梅拉被达文西善良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开阔，他点了点头，“恩，的确是一样的。”
　　然后，两人继续前行，直到快接近弗罗伦萨的城墙。大教堂的圆顶在朝阳的照耀下从薄雾中透露出来，坎梅拉看着那圆顶呆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达文西，“你看出什么了么？”
　　达文西皱了下眉，道，“那只是一尊雕塑，不过很完美。”
　　“我以为你能解决这里的恐慌。”
　　“我？”达文西意外地看着这个罗马来的官员，摇了摇头，“不，我不能，我不是执政官，只是一个画家，如此而已。”
　　“是么？”
　　“是的。”
　　“我以为你可以帮忙的。”坎梅拉睨了他一眼，叹息道，“如此真是可惜了。那么，再见了，艺术家，希望我们还能见面。”
　　“再见，先生。”

　　为了祝愿明天一切顺利，新文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