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Good morning Sunshine》鸫羽

3、[贰。

　　库洛姆一不小心……是一不小心想起那一天、她第一次遇见六道骸的那一天。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生命即临休止。
　　失去一只眼睛定位的世界，应该和真实的有那么微小的几公分差异吧。
　　心电图上，那条线起伏的趋势正越来越微弱,凪困难地扭过头，盯着边上一台陌生的仪器。

　　面目狰狞。

　　这是凪的对它唯一评价。
　　黑色的屏幕，荧绿色的线条，杂乱丑陋又有潜在规律的横竖条框。
　　不停地跳跃，却像是在挣扎，被扼住了喉咙，渐渐用力。
　　就像粗鄙年迈的舞者，再也没有昔日的英气和风采，不复华丽的动作和略显慌乱地步伐。
　　不得不落幕。
　　不得不远去。
　　很快就会消逝。安静。然后一直线。
　　呼吸、慢慢被肢解，无力反抗。
　　耳边传来门外男女的交谈声，冷漠、藏着淡淡的火药味。字字句句清晰得有点讽刺、赤裸裸的血淋淋的讽刺。

　　交通意外啊……
　　只是想救那只小猫而已……
　　失去了右眼么……
　　失去了全部内脏……
　　而且还被抛弃了啊……

　　现在反而清醒、并且平静。

　　怎么回事呢。

　　凪闭上眼睛，试着逐渐忘掉空气里难闻的苏打水味。

　　上帝啊，请怜悯我，快些带我走吧。
　　带我走，离开这混沌而且浑浊不堪的人世间。
　　我不小心迷路了，想回到您身边啊。

　　凪的意识一点点模糊了，像浸入水中，马上花开，再也辨别不清的字迹。
　　可是朦胧中，她听到一声真切的呼唤，低沉、磁性、柔和，有点格格不入的意味。
　　——凪。
　　——凪……
　　——凪，那么来我身边吧。
　　是谁、谁在叫我。是谁在叫我呢……

　　一片灰墨色的寂静中，毫无预兆地破开一道口子，泄进一点白光，迅速染开，深处浮现出鲜明的色彩，旭光乍现，眼前的景色一下子明亮通透起来。
　　粼粼的湖泊，卷起一阵水汽的湿润感扑面而来，脚下升腾起青草和泥土混杂的香味，清新畅快。林间的风掀起紫色的长发，阳光漏过树杈间的缝隙竭力亲吻着洁白的裙摆，在褶皱间遗留一丝浅灰色的痕迹。
　　抬起头，大片蔚蓝色猝不及防落入眼中，飘着几片纯白色的心绪，悠悠荡荡。

　　在哪里……这是哪里……幻境吗……
　　——凪，这里。我在这里。
　　哎？刚刚那个声音。

　　凪一惊，诧异地转身。
　　暗紫色的碎发，白色的衬衣，衣领微微敞开，隐约看得见锁骨苍白的轮廓，如风的少年，温柔的笑意，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种隐隐的压迫感来自哪里？
　　或许是瞳孔里映出的汉字六。
　　凪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
　　——凪，不要怕。
　　——凪，来我这里。
　　——凪，我需要你。

　　少年伸出了手。仿佛是撒坦睁着血红的眼眸，发出了邀请，就此与恶魔订立契约，以灵魂为交换，永世羁绊，不容背叛。
　　但是凪似乎被催眠了一样，意识里在不断向少年靠近，那样的笑容虚幻中却让她感受到了真实的温暖。

　　想要相信他。
　　只是想要相信他。
　　就是这么简单。
　　既然已经垂死，既然已经一无所有，那就义无反顾搏一次。

　　我赌你值得我相信。

　　凪伸出了手，被握住，被突如其来的温度裹住。
　　少年笑了，醉断了无意间吹过的风，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