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殁》灵者歌

46、四十六

　　待到苏渐离沐浴完后，已经是很晚了，他换了一身紫衣。客栈里小二们都已经不见了，厅里还亮着烛火，他便摆出一张琴，坐在这个不大的客栈的厅里，独自抚奏起来。
　　“这地方着实奇怪得很，这才什么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了。”
　　“可能是别人家睡得早，便没人了。”苏渐离答道。
　　“这里可是在交通要道上啊，按理来说，过往行人应该很多才是，而且，一般客栈里，总要留几个人守夜，防着有深夜投宿的客人，再退一步说了，总会有几个账房的伙计要理算理算吧，他们倒好，一个人都没有了，那客人有不时之需，他们就不管了么？饿了要点下酒菜啦，冷了要加被子啦！他们这做生意的，可真够差劲的。”
　　“这么说来，也是了，你方才沐浴的时候，有没有闻到一股腥膻味？”
　　“哼！我在吃饭的时候就说有股腐味，你偏不信我！告诉你吧，我闻到的腥膻味，有点像尸体腐烂的味道，但是用大量的硫磺，酒来掩盖掉之后留下的味道。”
　　“对！就是这种味道！难道是黑店？”苏渐离有些惊讶。
　　“哎呀！劫财就好了！不要劫色啊！”
　　“早就听闻这里一带鱼龙混杂，形形色色的商贩在此落脚，奸商们也趁机哄抬物价，山林劫匪时有出没，谋财有可能，只是不会敢害命了，这里毕竟是王土，也许是我们想太多了，留意一些便是。”
　　他们细细碎碎的念叨着，没有感觉到从后面的柴房里的转出来一个伙计，端着几杯酒水，走了过来。
　　“客官，本店特送的宵夜茶酒，为您旅途奔波解解乏。”伙计声音不大，闷闷的说道。
　　“哎呀！吓死姑奶奶了！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啊！突然一下从后面蹦出来！这么晚了送什么酒水！”谢若忻被伙计吓了个结实，差点跳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姑奶奶！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给您赔不是了！”那个反过来也被谢若忻如此激烈的反应给吓了一跳，手上一阵颤抖，酒壶酒杯一阵晃荡。
　　“好了好了，把茶酒放在这里，你下去吧。”苏渐离突然开口，连忙赶走了小二。
　　“哎！你怎么就这样把他叫走了？我还没跟他算完帐……”
　　“后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那又怎样？”
　　“我也觉得这里不正常，不要再招惹他们，你赶紧去睡下了，我来值夜，明天一早，赶紧启程。”
　　“要不要劲伯或者再叫一两个人来陪陪你啊？”
　　“不用了，他们也都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我一个人足够了，若是实在困了，明天就躺在车里睡会便是了，你去吧，我守着。”
　　“那好吧，我去睡会，你要有什么闪失，事前先叫出声来啊！我不会见死不救的！”谢若忻还是不忘挖苦。
　　厅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昏黄的灯摇摇坠坠，墙上布满了桌椅投上去的影子，随着烛火跳动，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又时不时传出一些琐碎的声音，感觉有些诡异。苏渐离开始打醒了自己的神经，开始提高警惕，他摆出琴来轻轻的抚奏，心思却全然没有放在琴音上面。
　　“客官，这么晚了，还不歇下么？”掌柜从后房走了出来。
　　“嗯，还不困，没有打扰到掌柜吧？”
　　“客官哪里话，这个小镇本来平日里人就不多，我们关门关得早，怕旅途劳累便不敢叨扰，在下清算账目一会也要歇下了。”掌柜笑呵呵的说道。
　　“嗯，那掌柜先忙着，在下不出声吧。”
　　“不用，不用，客官自可按着自己来，从没有听过好听的琴音，有耳福了。”
　　“掌柜见笑了。”
　　“客官是从北方来吧？”
　　“掌柜怎么知道？”
　　“呵呵，客官来的时候，便看到车上装着麦香酒，那不是燕北的特产么，便想着客官是从北方来的。”
　　“掌柜的好眼力。”
　　“哎！客官别光顾着说话，喝点酒水，我们这的酒水虽是比不上麦香酒的香，但也是特制的，来往客商都赞不绝口，睡前斟一杯，对睡眠可是大大的有好处。”
　　“哦？那在下就有幸尝试了。”苏渐离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好！很烈！一口下去渗入脾肺，胸口像吐火一般！与麦香酒果然是大大不同的！倒是像北荒的白狐血。”
　　“呵呵，客官却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恩，白狐血确实与我们这自酿的酒是有口味相似，但是细细一品又有不同，白狐血取自荞蕉，味道浓郁，辅以稻麦为酿，所以制成酒后，也是极烈，却很香醇，是为上品；客官所尝的，名叫龙蛇胆，取极烈酒酿，如白狐血，舞阳酒为料，辅之以童子之血，再加上沁莲草，蝎尾液，蜈蚣角和百叶春，搅合酿造，有香飘四溢，更有腥膻味道。”
　　“童子血？”苏渐离感觉很是吃惊。
　　“嗯，虽说地处地界交汇处，但是毕竟是偏僻之所，迟内郡和昌宁郡都不愿意管这里，只当是捞油水的地方，绿林打劫，杀人之事不是没有，龙蛇胆的造价还是非常高昂的。但是能让苏公子喝下它，再怎样都也值了。”
　　“你！你怎么知道是姓苏？”苏渐离突然冒出不祥的感觉。
　　“紫藤家徽，天下谁人不知道，我们将这店里的伙计掌柜都杀干净，在这里等着苏公子已经好几日了，唉……我当掌柜的，还是不合适啊！让客官感觉出了腥腐味道来，还贴进去老本来开店，呵呵。”
　　“这么说来，这腥腐的味道，真是死人的腐烂之味？”
　　“当然！方才谢小姐说得完全没错，我是用了大量的硫磺，酒，木炭等物掩盖掉这股子腐味，没成想还是能闻出来。”
　　“你是谁？！”
　　“嗯，苏公子莫急嘛！我还没说完白狐血和龙蛇胆的不同，这白狐血是北荒上等的烈酒，乃是极品之物，但是龙蛇胆也是极品，乃是罗蓝教的秘制剧毒之物，解药只有生长难度极大的沁莲草，除此之外，就只有阎王爷可以救了。”
　　“罗蓝教？！”苏渐离顿觉天旋地转，他捏起拳头，却开始使不上力道，想要站起身子来，起了半个身位，然后软软的瘫了下去，又坐回到椅子上，他感觉一阵绝望，瞬间嘴角一阵腥咸，口齿间涌出流动之物，继而一阵头晕，“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用手扶住胸口，竭力按住心脉，深深的呼进一口气，缓了缓剧烈情绪所带来的冲击，之后，他不禁长叹一声：“天亡我也！”
　　“没那么快！龙蛇胆让人穿肠烂肺，腐化心脉，凝固血液，让人痛绝，而后窒息，直到痛掉了知觉，再会让人窒息不能换气，之后才会闭气而亡。不过，我看公子也是体面人，便不让公子死得太过难堪，还是我来帮帮你吧，你也不用挣扎，你的下人们都被控制住了，安心些，一会便没了疼痛。”掌柜的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便准备直直的向苏渐离刺过来，只到他的身前，便硬生生的刺不进去。
　　“这……难道？”掌柜有些吃惊，他怎么也刺不进苏渐离的胸膛。
　　“没错，银丝软线甲，你还是失算了。”苏渐离淡淡的说，然后双手突然合掌，夹住了软剑，然后往自己方向一缩，左手肘击掌柜，那掌柜的向后一仰，苏渐离顺势夺下了他的剑，然后狠狠的朝掌柜的刺去，那掌柜的刚回过身来，剑尖便扎进了他的胸口，他涨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你的龙蛇胆本公子也不畏惧！沁莲草我吃得多了！”苏渐离腾起身来，抬脚狠狠的踹向眼睛瞪得滚圆，口含鲜血的掌柜，这一般用力，他便闭了气，苏渐离抽出剑来，对着已经是尸体的掌柜说道：“如果这般容易被你控制，那便不是苏渐离了，即便是苏氏的下人也不可能，既然对你们起了疑心，又怎么可能没有防备，你们也太小看苏渐离了。”
　　“啪！”苏渐离将桌上的摔在地上，随后，“轰，轰”几声巨响，便看见几个人从二楼上被扔了下来，随后苏氏的家丁全部全副武装的站在后面。只听得苏劲一声招呼，众人便直接从楼上翻了下来。
　　“谢姑娘，感激不尽！”苏渐离站起身来，大声对最后出现的谢若忻叫道。
　　“哈哈！信姑奶奶的话，准没错！用姑奶奶的引蛇出洞之计，更没错！我早就说他们有鬼了！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太小瞧姑奶奶了！实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只是，苦了苏大公子亲自作饵，哈哈！嗯！也好，谁让那阿水姑娘当初只给她的公子熬沁莲草汤，我连碰一下都不行啊！哼！你不作饵谁作！唉……只是好不容易找个安生的地方，今晚这里是又呆不下去了。”
　　“苏某感激谢姑娘，这已经算是两番救我性命，苏某连累谢姑娘身陷险境，无以为报，深感愧疚。”
　　“嗯！你记着就行啦！”谢若忻像模像样的点了点头。
　　“噗……”突然，苏渐离又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公子！”众人吓得慌了手脚，赶忙都围了上来。
　　“哎！你不用这样啊！我还没让你报答呢！”谢若忻赶忙跑了过来，“我看看，我看看。”
　　只见她伸出手去，抹了一把苏渐离嘴角的血迹，然后朝着微暗的烛火照了照，再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吐了出去，说道：“嗯！还好，不碍事，心肺里积压的毒素和污血，吐干净就没事了。”
　　“噗……”又一口血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