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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六 ...

  •   肃北。
      喧天的锣鼓,弥漫了这座城池。内城、宫城、王城,直达城门口,一条浩浩荡荡的大红锦缎从里向外铺了出来,一路洒下灿金的合欢,花瓣漫天飞扬。从王宫通往城门的这条主道两侧,已经站满了围观的人群,城门口,红绡华幔,翠羽宝盖,簇拥着旒金六凤大红鸾轿,逶迤如长龙,华盖下,站立着一个锦衣绣袍的年轻男子,他的后面五百名宫人,排成依仗,一起恭候燕北来的郡主。
      北荒的人们从来没有在平日里见过如此隆重的仪式,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情景,王宫的守卫布满了整座王城,红绸,彩锦,炮竹,锣鼓。官家在辰时的时候,恭敬的敲开城里每一家的门,每户送上一匹织锦,一坛青菓酒。这是北荒的世子巴彦真的迎婚之礼。
      远远处,巨大的乘辇映入了视线,人群开始欢呼起来。巴彦真把手捏成了拳头,掌心中开始淅淅有些冒汗,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直着身子,有些僵硬,顾不上左顾右盼。宗礼开始指挥起乐队,放出轰鸣的角笛,一排一排,山呼海啸。而在巴彦真听来,却像遥遥天外之音。
      “世子,莫要紧张!放松些,莫要让东朝的郡主看我北荒男儿的笑话。”巴彦真的袖角被扯了一下,说话的是他的伴当吕盘。
      “你知道什么,我的手这会根本就不听我的使唤,我也想不紧张。”巴彦真斜过身子,抬起他的手,放在吕盘的面前,吕盘定睛看去时,竟然有些微微颤颤。“哎呀!”巴彦真突然一声叫道,吕盘伸出手去,猛然掐了一把巴彦真那只在颤抖的手的虎口,巴彦真疼得咧嘴,用力握了握拳,竟发现手不再抖了。
      “你想死!”巴彦真低低的吼道。
      “嘿嘿。”吕盘不怀好意的笑着,他和巴彦真一般大小,他的全名叫达尔加•巴布•吕盘,他的父亲是达尔加•巴姆•赤松,是大将军赤合温敦的先锋官,五年前死在了平定图合,楼烦叛乱的战争中,从小跟随叔父长大。他的叔父是以严苛著称的廷尉达尔加•巴姆•阿塔穆。七岁起从贵族士子中脱颖而出,做了二世子巴彦真的伴当,九年的时光里,他都替巴彦真挡下了不少板子。
      “咳咳!”声音从巴彦真的另一侧传来,两人瞟眼看去,是二世子的另一个伴当,拜佳•赫连定,他斜了斜眼,努了努嘴,头一偏,做了一个暗示,两人便顺着他的神情看去,年长的宗礼,正恶狠狠的盯着巴彦真和吕盘。
      “世子,一会所该行的礼,所该说的话,都记好了吗?”宗礼冷冷的开口问道。
      “嗯,都记好了。”巴彦真看着宗礼,恭恭敬敬的回答。
      “如若出了差池,便是有损我北荒的颜面,老臣不敢推脱,便是老臣的罪过,当自罚之以明正听,世子尊贵不敢有罚,两位伴当权且受过,一人五十大板是少不了的,还请世子谨记。”
      “知道了,一切按宗礼大人指教,不敢有差错。”刚刚缓和了一点的心情,又被宗礼给提了上来,两位伴当这回也跟着一起直冒冷汗,他们不怕巴彦真出了丑,而是怕得自己挨罪受罚。
      “郡主,一会见了那北荒世子,且莫要慌乱,不卑不亢,要显得我东朝威仪,首先在气势上便不能矮了他们去。”另一头,阿水在辇中一侧对着傅凝萱细细教道。
      “嗯,知道了,凝萱定不会让父王,老师和水姐姐,还有我燕北臣民失望。”

      终于。
      巨大的凤辇缓缓开来,伴随着喧天的锣鼓,雷鸣,欢呼。城里的百姓开始按捺不住了,就连着守城的卫士也开始翘首以望。凤辇的依仗在距离王城大门一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巴彦真独自走向凤辇,在驾前停下,右手握拳,横卧胸前,左手背在身后,弯下背去,躬身行礼。
      “休伦北荒世子巴彦真迎接大祁朝燕北国来的客人,我未来的妻子,宁瑞郡主殿下。”巴彦真一字一顿,饱含力量,声音洪亮,霎时间,鼓乐欢呼之声全都寂静了下来。
      “世子多礼了,出城百步相迎,是凝萱的荣耀,还有烦劳世子扶我下车。”辇中传出来稚嫩的声音,却透着一股威仪。
      “恭请郡主。”巴彦真上前一步,伸出手来。
      “多谢世子。”辇中伸出一只纤细的玉手。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从此便握下了不解之缘。顿时,锣鼓,长笛,炮竹齐鸣,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欢呼,这样的场面是不多见的,东朝与北荒在民间的联姻尚且为数不多,在贵族之中,便更为稀有。于是这样一幕便被记入了史册,但十分奇怪的是,在东朝与北荒的各种史料里,都没有详细记载这样一段佳话,只有聊聊数语,概括了这件事情:“燕北与北荒盟,许女与北荒,两邦联姻,民里皆加额相庆。”当傅凝萱被巴彦真的手握下乘辇,踏上红毯走向肃北王城的那一刻起,这两个人,便被命运紧紧的捆在了一起。
      凤冠礼服加上厚厚的金丝银绸红头盖巾,傅凝萱一身喜红,夹杂着金银玉烁,被巴彦真牵着,走在前面。阿水跟着后面,看着傅凝萱分明单薄的身体,却堆上了这么许多厚重的饰物,显得摇摇欲坠,而更加厚重的,却是两个国家的一纸盟约,让她所承担的使命。

      按着北荒的礼节,新娘被新郎官扶上另一匹马,新娘蒙着头,牵着马缰,由新郎在她前面开路引道,握着她的马头,差着半个身位。两人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陪嫁使女,世子伴当,再后面是百官随行,然后是几百宫人与仪仗。道路两旁的百姓不断的欢呼,时不时将一抹彩绸扔上高空。
      迎亲的队伍一路走向王城,两旁的武士全身甲胄,杵着长枪竖立,休伦大旗迎风招展,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直扯得呼啦啦的作响。北荒王公贵戚都已经早早候在落霞宫前的广场上,女主在宫门大殿之前,抚手站立,巍巍俯视着走过来的那对新人。
      接下来便是一些繁琐而又冗长的仪式了,朝见,祭祖,入拜,晚宴。傅凝萱一丝不苟的做着这些近乎苛刻的礼仪。阿水在一旁看得累,屡次想悄悄退出去,但是一看这阵势,连傅凝萱都没有丝毫抱怨,自己便不好意思有什么怨念。她只静静的,硬着头皮跟着做完了所有的仪式,她虽是北荒人,却也从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场面,繁琐归繁琐,其实她的心里也是羡慕得紧,脑海里不断浮想,如若自己能和苏渐离有这样一个仪式,哪怕小上许多,那无论怎样自己都心甘情愿了。
      好不容易拖到了晚宴结束,阿水跟着头戴红盖的傅凝萱,由一众宫女领着,走到巴彦真所在的景成宫,端端的坐在配殿的主厅中,阿水看着婢女们将茶水,果品等一堆一堆端了上来,整好房间后,便悉数退下。阿水走上前去,附在傅凝萱的耳边交代了几句,便也拉上大门,走出了宫去。
      景成宫坐落在肃北王城的一个高丘之上,居高临下,肃北城的风貌能够尽收眼底,它不似赤寰宫那般雄浑壮阔,也不似养天阁那般玲珑精致,这里透出一股霸气,虽然小,却是极深沉。阿水坐在了景成宫前广场的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撑在两条腿上,高高的眺望肃北城里的夜色。
      星辰聊聊,闪烁在肃北的上空,一片一片漂浮的云将浩亮的月亮遮盖在后面,时时浮现,时时隐蔽。远处一片灯火阑珊,恬静的百姓人家过完了白天里的热闹,终究回归了宁静,处处炊烟升起,稀稀疏疏飘上云间。时时传来犬吠,时时响过马鸣。阿水放眼望去,努力的寻找着肃北那条宽宽的主道,依稀间,还能看到街灯点点。看着看着,阿水的眼眶便不由自主的红润了起来,是那里吧,就是那里了,时过多日,那个小面摊还在,开在馆驿旁边。阿水看到那里,视线便再怎么样也挪动不了了,一如当初她遇上的那个男人,赠她以饼,赠她以粥,也赠她以无限温柔。
      “公子,你到哪里了,阿水好想你。”阿水把头埋进了双膝,忍不住弱弱的抽泣起来,面对着旧时景象,温馨场面,却没有了那个人,阿水的心里犹如刀绞一般。她拿出那条紫金花穗吊坠,依稀间像是找回了那片温存。
      “鸣鸣草虫,啼啼鸟嗡,行彼于堤,伐其条枚,未见君子,其心忧重重;行彼于堤,伐其细枝,望闻君子,阖然心焚焚。”阿水怀里握着那条吊坠,身子前倾,将下巴托在膝盖前,目视前方那个曾经熟悉的夜市中,低声的唱着一首《白头吟》。她唱着唱着,泪眼婆娑的面容便笑了起来,是一种幸福和一种牵挂,放佛她在一片朦胧的视线里,看到了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男子。
      突然,她身后的天空映出一片巨大的火红,红得滚烫,红得惨烈。然后周围的温度开始高涨。她回过身来,定睛去看时,发现离景成宫不远的一座宫殿冲出一片火光,她干净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然后听见一片惨叫:“着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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