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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再见No.016] ...


  •   【置之死地而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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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犽猫头鹰似的蹲在铁栅栏上,鄙视的看着伊尔迷和西索走后、几乎望眼欲穿的安娜,“人都走没影了,想去就麻利跟上,琢磨什么呢。”
      安娜尴尬了一下,随即默然道:“我去干嘛,去了也是围观打酱油,还很可能膝盖中箭……不过话说回来,”安娜满脸正直的看向奇犽,“我要是去的话你去吗?”
      奇犽翻了个白眼,断然道:“不去。”
      “因为爷爷爸爸哥哥都在?”安娜嘲笑他,“多大的人了,还躲家长。”
      “你不懂。”
      “是,中二都这么说。”

      奇犽不屑撇嘴,从铁栅栏跳回地面,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你的能力如果是跟时间有关……虽然水见式毫无反应这点很奇怪,但看来的确是特质系。”
      听到自己的念能力,安娜立刻严肃起来,“我是对时间比较敏感,读秒能精确到毫秒呢。”
      “要在武器接触到身体的一瞬、借助倒流把武器弹飞,非得时间概念敏锐不可,即使如此,说着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
      可不就是不容易,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行。早了还没接触到就无法发动能力,晚了都被戳死了,再倒流也无意义。那时机械臂几乎已经砸到身上的体会记忆犹新,安娜想起来就心惊肉跳。战斗里的时机把握,不仅需要经验积累,还该是下了功夫苦练过的。
      奇犽想了想又说:“这明显是个辅助防御能力,如果你以前是战斗力不错的暗杀者,还有其它用来攻击的能力才对,当然也跟时间控制有关。”

      还有其它攻击型的能力吗?安娜感慨似的啧啧了两声。虽然有战斗力是件很不错的事,但她发现自己打心底里并没多大兴趣。
      一来,她至今没想过有朝一日变得强大无比、即使面对旅团也能哈哈哈大笑三声原地爆衫杀他个血流成河……之类的事,她对战斗力没有特别的渴望;二来,就算被迫牵扯进这些事,总觉得武力世界离她还很遥远,战斗力除了帮她逃跑之外没大用处,远不如中彩票来得实在。
      想起奇犽和西索对战时眼花缭乱、险象环生的景象,安娜就头皮发麻。若不是夹缝求生的状况下不得不寻求方式自保,她恨不能跟此类事绝缘才好。
      有这种想法,说明安娜和幻影旅团以及西索、揍敌客以及奇犽,思考回路不在同个次元。

      “既然确定了能力本质,其它就很容易猜测了。”奇犽还在思路不停的侃侃而谈:“用时间控制战斗,无非是回溯、减速、加速三种类型。倒流生命体的时间不用想了,这种事人力太难做到,即使可以做到限制也一定很严苛,几乎没有实战性……”
      一边说一边看到安娜一脸迷茫、努力跟上节奏的样子,对‘战力类型’‘实战性’之类的事毫无概念和敏感度,奇犽不由生出了对牛弹琴的错觉,瞪了她一眼。
      安娜被瞪得莫名其妙,然后听到奇犽话锋一转,“话说回来,这种能力用来战斗,总觉得有点急功近利。”
      安娜咦了一声,“不战斗还能怎么用?”
      “就以职业猎人来说,战斗力不可或缺,但特殊能力大多用在完成常人难以做到的工作。能令时间倒流的能力,如果往‘物品修复’‘资料还原’的方向去修炼,试想用在考古领域,能够取得多大的成就。”
      “修复,还原……”脱离危险的战斗方向,安娜的思路一下就活络了起来,“这样说的话,是不是还能向‘读取物品记忆’的方向努力一下。”
      “搜查能力也不错啊。”奇犽点头赞同,噼里啪啦的玩起手里的电花,“你也知道了,我的能力是电化念,最初就是拿来电别人,在积累经验和能力技巧之后,开始用电强化自身神经感官……和直接用电攻击对手相比,显然是更高层面的运用。比起一味把能力往战斗上靠,挖掘和发挥能力潜能才是更该考虑的,高阶能力都具有丰富而深入的运用方式。”
      奇犽掌心虚握,蓝白电光收得干干净净,很是鄙视的转头看向安娜,“六系之中,特质系原本就最稀少,倒流时间也算不错的天赋,可以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只是被直接简陋的用来弹飞武器,太没技术含量了,舍本逐末。”

      安娜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被鄙视了,反正奇犽鄙视的也是造出这个能力的、以前那个自己,想着他话里的意味,眼睛越发亮起来。
      如果念能力是人内心诉求的体现,以前的安娜能修炼出倒流时间的蛮横能力,必然历经磨难与困苦,才会有控制时间的强烈欲望。她也必然时刻处于动荡和危险之中,才会急于借此战斗。
      然而被称为“嗜血安娜”的人已经彻底消失了。
      如果让现在的自己从头修炼,天赋再奇葩,怕也只能练成没有威胁的辅助性能力。但比起一味追求战斗力,能够探索那些博大而未知领域的力量,才是安娜真正想要拥有的。
      一时间,安娜有种新世界大门在自己面前打开的澎湃感。

      看到她脸上兴奋又跃跃欲试的反应,奇犽知道这才终于入门了。这番循循善诱颇费口舌,但总算体会到为人师的快感,成就感大涨,欣慰的拍拍她肩膀,“不着急,有空去考个猎人证,多接触一些念能力者,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安娜忙不迭的点头。没错,居然认为那么神奇的能力只能拿来磕架,果然是井底之蛙。
      奇犽轻笑了一声,转而泼她冷水,“别高兴太早了,你还有幻影旅团和雷哲的事没解决呢。”
      “呃……”安娜顿时蔫了。
      念能力啊猎人啊,总要解决了面前的麻烦再去考虑。但或许刚看到了令人憧憬的“新世界”,再想起被牵扯进这种种危机之中,也不再觉得自己有多无辜和可怜。
      丢失的记忆固然令人惶恐不安,比起在一个地方安稳平庸的生老病死,失而复得的过去也让她拥有了未来更多的可能性。有所得必要有所代价。
      “我觉得幻影旅团和雷哲的事虽然麻烦,但追根究底跟我没多大关系,更要紧的,还是应该回去流星街看看……”安娜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着,话一出口,便从心底里生出异样强烈的抗拒感。
      但理智想来正该如此。
      流星街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也是受困于此的一切问题的源头。无法再简单的抽身,倒不如从根本上去面对,而不是发生了连串变故之后,措手不及的被动的被牵着走。
      “不过,还是要等雷哲的事情结束再说。”安娜冷静下来,理智的分析:“最初,雷哲是以‘合作’为名找到我的,目前为止,除了带东西给我时要我与他的手下接头,没有提出任何‘合作’相关的事……”
      当然,不排除雷哲找到自己只是为了寻一个钓饵,但若仅仅如此,雷哲谈合作时的表现就显得太真诚也太用心了,现在想来有哪里感觉很违和。
      奇犽嗯了一声,“他不是还说,如果跟他合作,就把你过去的事全部告诉你?”
      “……忽悠人的吧,但看不到结果总不踏实。”
      安娜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雷哲给的通讯器,“这东西带自动销毁功能,销毁的指令是由我联系雷哲。也就是说,雷哲单方面联系我的话通讯器就可以一直用下去,但我主动联系雷哲的机会只有一次,用完后通讯器就销毁了。”
      奇犽接过明显含有念力成分的通讯器,看了看,随口说道:“说到底,不论过程如何、最终由谁得手,雷哲的结局都是个死局……就快结束了……”
      安娜心里沉了沉,眯起眼睛望向远处天际,“也不知道你哥哥和西索跟幻影旅团碰面,是个什么情形……”

      那厢伊尔迷和西索离开废弃工厂,往与席巴约定好的地点疾奔,两人速度快得匪夷所思,过程中还有精力聊几句。
      伊尔迷先质问西索对奇犽出手是何居心,后埋怨他杀人不够利落、解决对手不够迅速,因而节外生枝,再吐槽幻影旅团阴险狡诈不厚道。
      任伊尔迷如何话痨,西索一概笑眯眯听着。等伊尔迷吐槽告一段落,便也沉下脸来陷入思索。
      身影化为两道看不清的虚影,飞快奔过郊外空旷的荒草地和道路,进入相对繁华的街区,避开人来人往的地面,沿着高楼外壁凌空而过。
      与此同时,和他们一样飞速穿梭在城市间的还有幻影旅团的团员。所有在这个城市里的团员都收了回来,一同向着目标赶去。两拨人近似抢占先机的争分夺秒的行动。

      在此之前为了追踪雷哲,幻影旅团排查了这个城市里全部艾斯普顿的旗下产业,其中绝大部分是排斥在家族权力中心之外的无关人,有资格与雷哲·艾斯普顿接触的人少之又少。当然,不无此前幻影旅团大清洗式的屠杀家族成员的原因。
      调查过程并不容易,在终于确定雷哲行踪的现在,侠客重新把所有讯息在脑子里整理一遍,迅速意识到某个不可忽视的关节,心里涌起微妙的不爽——
      “团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卡特兄弟的存在?”
      飞奔在众人最前的库洛洛,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仿佛脑子里还在思考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慢了半拍才开口回道:“这么说也对……”
      侠客翻了个白眼。
      库洛洛转过脸瞥了眼侠客,又扫过身后一串竖起耳朵偷听的团员,一边脚步不停的疾驰,一边解释:“1999年在友客鑫抢来的拍卖品里,有个空间储藏期,内部有四立方米大的储存空间,可以随时存取一切非生命体,保质期三年,据说是一对兄弟制作的……”
      芬克斯努力回想了半天,一无所获,凑近飞坦小声说道:“我怎么不记得有那么个东西……”
      “所以你不是团长。”飞坦瞥他一眼。
      库洛洛眼睛盯住前方虚空里的一点,缓缓继续道:“后来我发现,他们制作过不少类似商品,在□□内部声誉不错……但99年之后,就再没有作品流出了……”
      侠客立刻挑起眉,“也就是说,从新代十老头继任开始,他们就被雷哲选中作为亲信培养……雷哲藏匿的空间也必由二人合力构造,缺一不可。”
      库洛洛点头,“我推测,要制作出那样的空间储藏器,两人中应该有一个特质系能力者,得以架出脱离次元的空间……而另一个多半是具现化系,塑造空间内容。”
      侠客接道:“所以负责外出联络的是具现化系的科林·卡特,而派恩·卡特则留守在雷哲身边维持空间。”
      库洛洛重新沉默下来,不再多说什么。
      侠客无语的和富兰克林对视一眼,后者摇了摇头转开视线。

      如果库洛洛一开始就想到了卡特兄弟与雷哲的关系,又知道他们的能力特点,何必如此耗时耗力的地毯式搜索,任由繁琐调查虚耗时间。
      显然追捕这个艾斯普顿的幸存者,并不是库洛洛的目的、或者首要目的。
      侠客忽然想到,库洛洛的所有行动看上去都是为了追捕雷哲,但自见到安娜时就隐晦下令监控、留她于这个城市,之后更是下令让飞坦离开安娜,一手促成了安娜与雷哲的接触……
      一时间侠客脑子里闪出了非常不妙的可能。
      侠客无法确定这一个月里,库洛洛到底是在调查雷哲,还是想要调查安娜。或许两者都有。库洛洛始终执着不放的事,全都关于流星街。
      但这也仅仅是一种不确定的可能性,侠客轻易就能找到数个理由推翻可能的成立。库洛洛的想法总是难以捉摸。

      旅团几人很快到达目的地,是郊外山脚湖边的一座私人别墅。
      库洛洛推开木门走进别墅前的花园,顺着湖边鹅卵石小径前行,绕过一座干涸的喷泉池,停在三层小楼面前,抬头望去的瞬间,身后团员化作数道虚影四散开去。
      邻水小楼精致而古旧,巴洛克式的富丽雕刻掩埋在厚重尘灰之下,显然被主人荒弃已久。
      花园里的脚印,以及被破坏的大门,都显示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来过。原本也是意料中的事,库洛洛径直走向正门,毫不迟疑的推开门,簌簌灰尘飘散进空气,举步走进这座被荒弃的森冷小楼。
      所有窗户紧闭布满灰尘,一层大厅里光线昏暗不明,厅里家具不知被放置了多少年,勉强维持着堂皇轮廓,似乎一碰就会碎成粉末。
      四周静寂无声,只能隐约察觉团员不加掩饰的行动,仿佛这里只有他们存在。库洛洛思维放空的在大厅正中立了一会儿,耳边传来短暂的滋啦作响,头顶水晶吊灯亮了起来。

      侠客从外面绕进大厅,拍了拍手指沾上的灰尘。没一会儿其它团员也聚拢过来,停在库洛洛周围。
      芬克斯冷哼,“三楼上下鬼都不见一个。”
      “有地下室,而且不止一层。”富兰克林说着看向一旁柯特。
      柯特秀气的眉头微蹙,露出点不情愿的表情,从和服袖子里拉出一排纸做的小人,看了片刻静静说道:“地下有四个人。”
      “四个?娘的,被揍敌客抢先找到雷哲了?”
      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
      出声质疑的芬克斯一想到这种可能就满肚子不爽,难得认真的想了想,掰着手指开始数数,“伊尔迷和西索是在一起的,加上雷哲……雷哲是个废柴,八成带了保镖……不管带了什么人,自己没有半点战斗力的情况下碰上那两个,他还有的活?死人也算在四个人里面吗?柯特你这能力不太好用啊……”
      柯特不言语。
      富兰克林看住柯特摇了摇头,“揍敌客来的不止伊尔迷一个。如果执行者伊尔迷都已经到了这里,其他人应该早到了……难不成是揍敌客三人外加西索?”
      飞坦嗤了一声,领子遮住大半张脸,碎发阴影里狭长的金色眸光漫不经心扫过侠客。
      他根本懒得费脑子猜测那四个人到底是谁,也不关心这种无意义的小事,在侠客察觉而回视过来时移开了视线,半闭着眼睛,闲闲抄手倚在墙边嘲讽:“别傻了,要是雷哲这么容易死,你以为团长会等到现在?”
      柯特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芬克斯有听没有懂。
      富兰克林眨了眨眼恍然大悟,缓缓咧开嘴,露出一个恐怖的微笑,“揍敌客……有点意思……”
      侠客默不作声,库洛洛亦默不作声,迈步当先,向通往地下的楼梯口走去。

      就在十分钟前,伊尔迷和西索赶到了位于郊外的别墅。
      西索抬头望了眼不远处半新不旧的小型庄园,慢悠悠的邪声笑道:“说起来……所谓来自十老头的委托,除了雷哲根本不会有别人吧……委托揍敌客杀自己?这种委托你们也接?”
      “不,自己杀自己的委托是不会接的,除非有中间人。”
      伊尔迷摇头说着,停顿了一下,皱眉道:“事实上,我并不清楚雷哲委托的具体内容,只知道妈妈得知委托以后气疯了,家里因此吵过一次,还把几年前的『家族内指令』拿出来旧事重提。这回妈妈依旧惨败,连家门都没法出。”
      西索手里玩着扑克牌,不甚在意的问道:“明知有家庭成员是流星街出身……搅混水吗?”
      伊尔迷也不甚在意他的问题。黑色镜面般的眼睛望着死寂的别墅,一言不发,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脚不点地的飞驰进花园。
      周围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理论上想以揍敌客家隐蔽性的体术不难做到,他依旧警惕的察觉不妥。
      伊尔迷从心底生出不妙的预感,加快了脚下速度。和幻影旅团一样没有进行任何试探勘察,两人径直闯入别墅,目标明确的找到别墅里最隐蔽的房间。
      幻影旅团众人停下无谓猜测、开始向地下行动搜索的同时,伊尔迷正准备打开房间大门。
      然而在他动作的前一刻,耳边突然传来震动的声响。伊尔迷转手掏出揍敌客专用通讯器,扫了一眼,立刻森然的沉下脸来。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正是本该和桀诺在房间里等着自己的席巴。
      伊尔迷眼睛盯住面前紧闭的大门,抬手接听,“爸爸。”
      耳边席巴嗯了一声,“你那边处理完了吗?”伊尔迷面无表情的应是,席巴又问:“你杀了雷哲的手下、那个空间念能力者?”
      在这一刻之前,伊尔迷仅仅认为那人是与雷哲藏身处有关的线索,揪住他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雷哲所在,现下却被席巴如此明确的确认生死,伊尔迷眼睛睁大了些,一瞬间反应过来席巴的意图。
      余光扫过旁边身为杀人真凶的西索,伊尔迷义正词严的回答:“是,我杀了他。”
      通讯器那边为伊尔迷的谎话轻笑了一下。
      席巴果然也没有戳穿他,转过头对旁边的什么人说道:“科林·卡特确认死亡。”而后以同样的义正词严对伊尔迷道:“辛苦了。”
      该死。伊尔迷握着通讯器的手指蓦地收紧。

      ——科林·卡特是雷哲的委托目标!

      完全没想到,不然怎么会让西索插手任务,伊尔迷张嘴想说什么,通话却被利落切断。保持接听的姿势,伊尔迷举着通讯器停顿半晌,一脚踹开房间大门。
      不出所料的,里面空无一人。
      伊尔迷抬脚走了进去,整个房间都笼罩在心情不美丽的低气压里。

      家族内指令并没有结束,席巴显然不希望他插手这件事。获取到的一系列情报、包括现在身处的别墅,都是支开他的幌子,雷哲所在另有别处。
      以目前掌握的情况看,重新调查位置并不是难事,但即便现在赶过去,恐怕事情也早已经结束。
      伊尔迷不得不承认自己被父亲耍了个彻底。
      瞪了眼小巧的通讯器,伊尔迷一边缓缓将其收进口袋,一边脑子飞转。在幻影旅团的追杀下,卡特兄弟的空间能力是雷哲唯一活下去的机会,但他却委托揍敌客杀掉了科林·卡特……
      身后西索兴致盎然瞧着他的一系列举动。
      伊尔迷忍不住迁怒的又瞪了眼西索,视线放空的弥漫在空荡漆黑的密室间,慢吞吞说道:“看来委托不止一个……”

      (【揍敌客家族内指令】:当家人的想法和方针出现矛盾时,故意不统和意见,反而各自贯彻想法以最大努力一决胜负。家族内指令中不能杀害家人。)

      与伊尔迷和西索相隔整个城市的郊外,另一座别墅里,幻影旅团正渐渐逼近地下三层的密室、雷哲真正的所在。
      几乎是立刻对入侵别墅的蜘蛛有所察觉,席巴刀刻似的面孔毫无表情,脚步平稳的走出密室,站在走廊里转手关上门,朝等在门口的一人点了点头,“父亲。”
      桀诺•揍敌客回身看向高大的儿子,“帐结完了?”
      席巴点头。
      桀诺想了想又问:“他把身边最后一人也送走了?”
      席巴再点头。
      桀诺状似遗憾的碎碎念了些什么,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摸着胡子啧了声,摇头叹气,“一把岁数还要跟孙子打马虎眼,做生意太辛苦了……”
      “‘嗜血安娜’回来了。”席巴忽然插话。
      桀诺顿时睁大眼睛,转过头定定的把席巴瞧着,半晌,满脸不爽的怒而开口:“你怎么不早说?”
      席巴垂眼,“有何区别?”
      桀诺噎了一下,义愤填膺道:“以前我是什么态度,现在依旧是什么态度。流星街内战已经结束,嗜血安娜失踪了这么久,显然早就放弃,连里面那个艾斯普顿的小子也马上就要死了,基裘的旧怨陈芝麻烂谷子,你还在执著什么?”
      席巴静静听完训话才开口提醒:“这是家族内指令,父亲。”
      桀诺满面阴沉的看他一眼,“伊尔迷告诉你的?他去找过嗜血安娜了?”
      席巴不言语。
      桀诺气得扭脸往外走,脚步一顿,不确定的回头问了一句:“奇犽是不是也在这个城市?”
      席巴点头。
      桀诺简直要跳脚,“一群不肖子!”抬手怒指席巴,向角落阴影里干巴瘦小的老人告状:“祖父大人,看看你的好曾孙!”
      马哈·揍敌客双手揣在袖子里,魂游天外的乐呵呵瞧着他。

      忽然,桀诺和席巴同时表情一顿,转头看向走廊尽头,下个瞬间,幻影旅团出现在视野里。
      库洛洛身后是气势冷冽的团员,与沉着稳凝的揍敌客全然不同的,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狂妄锐利的杀意,尖刀般扎进昏黄顶灯混沌而稀薄的光晕里。
      两方人隔着整条走廊远远相对,气氛隐隐紧绷起来。
      芬克斯盯住远处阴沉危险的揍敌客人,只觉得那是一大团疑惑扑面而来,皱起眉毛从后面捅了捅一直没言语的侠客,低声问道:“他们这时候不该去杀雷哲吗?难道根本不存在杀掉雷哲的委托,而是从一开始就冲旅团来的?”
      侠客随意的应了句:“不,是有那么个委托……”
      飞坦鄙视的接话:“不然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但委托人已经死了。”富兰克林迅速截下飞坦的毒舌。
      芬克斯不由怔了一下,事情显然复杂得超出了他的思考范畴。
      短暂的停滞后,库洛洛迈开步子走过去,停在揍敌客几米外的很近的一个距离。
      似乎想起了多年前的两次交锋,库洛洛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扫过面前的揍敌客三代人,“又见面了,这回的目标是?”
      桀诺和马哈如出一辙的把双手揣在袖子里,目光在他们之间逡巡而过,经过柯特时停了停,后者默默后退了两步,离两拨人都远远的,只眼睛发亮的密切关注着在场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桀诺气未平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席巴一句废话都没有,目标明确的直道:“雷哲·艾斯普顿委托我杀幻影旅团五号。”
      原本以为老对手相见要唇枪舌剑打一阵招呼、暂时没自己的事,芬克斯歪歪斜斜吊在队伍最后,正有些走神的象征性的散着念压和杀气。闻言迅速扭过头,些微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
      库洛洛眼风扫过,芬克斯立马立正站好严肃心态。库洛洛表情欠奉的抬腿越过揍敌客三人,径直往他们身后的密室走去,没有遭到任何阻拦。侠客嘲弄的瞥了眼席巴,紧随其后也朝密室走去。
      富兰克林和飞坦留在原地,齐齐看向芬克斯,后者满脑袋问号,“……为什么是我?”
      飞坦挑眉,“当然因为你最好杀。”
      芬克斯嘴角一抽,“喂!你……”
      “好了,脱线也有个限度,”富兰克林及时出声制止内讧的苗头,“只要不是团长,谁都一样。”
      飞坦抽出雨伞,漫不经心补了一句:“也不会是侠客。”

      库洛洛踏进最内的密室,身后响起惊天动地的打斗声,侠客跟在后面,反手把混战关在门后。
      一门之隔的混响,忽然显得很遥远,室内越发离奇的静寂。
      密室中央放着两张破旧沙发,一张小几,一星烛火,其后是安静坐着的金发少年,闻声抬起眼帘。
      库洛洛坐到了雷哲对面。
      雷哲视线低落,睫毛在摇曳烛光里落下软翘阴影,显出一种不合时宜的柔软和天真,看上去完全还是个孩子。
      过于年轻的脸上无喜无悲,他静静的看着面前可谓穷凶极恶的盗贼团伙首领,在沉黑目光的注视下,似乎无声的叹了口气,视线越过库洛洛,落在了他身后金发绿眼的男人身上。
      “侠客是吗?初次见面,我是雷哲·艾斯普顿。”说着,雷哲微微一笑,“或者,我该叫你查路拿古·梅赫卡普拉德。”
      侠客面无表情的看住与他同样金发绿眼的少年。
      雷哲轻声喟叹:“如今梅赫卡普拉德也只剩下你一人了……真是宿命的相遇。”
      “你说的那些早就与我无关了,快死的人废话最多。”侠客从雷哲身上移开视线,神色莫辨的看向一旁黑发黑眼的男人。

      库洛洛眼神散漫的落在虚空,没有看着任何人,脸上是静寂沉思的神色,缓缓开口:“我没猜错的话,艾斯普顿给揍敌客的委托一共有三个——
      “一,你委托揍敌客杀自己的手下科林·卡特;二,科林·卡特委托揍敌客杀你;三,你同时委托揍敌客杀旅团五号。
      “完成委托一,委托二自动取消;我若杀了你,委托三自动取消。只要委托一报酬远大于二、三,揍敌客就会全部接下。揍敌客自然希望后两个委托都成为非目的性委托,这是最理想的情况。揍敌客与旅团再次结仇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库洛洛声音稍顿,话锋一转,“但从你的角度来看,用环环相扣的三委托设下这样的局,无论最终成为何种境况,今天都会死在这里。”
      雷哲好脾气的笑笑,“艾斯普顿家族每一辈都有一个人会继承预知死期的能力,不巧这一辈的继承者就是我,我今天会死在这里,是早就知道的。”
      闻言,库洛洛意味不明的笑了,饶有兴致般用手指抵住侧脸,“流星街老人们口中流传着一个传说:强大非凡的神的后裔,带着‘永生手’和‘死亡眼’降临,理想在人间创建永无争战的乌托邦,于是有了流星街。”
      侠客轻笑出声,“这是城市里最广为人知的传说。”
      库洛洛点头,“风暴十三区的飓风风眼里,有座地下宫殿,十几年前我曾进入遗址,看到一些壁画,上面描绘了截然相反的景象:末日将近,恶魔和灾难一同降临,家园被战争血洗,风的子民永无宁日的随风迁徙。”
      同一件事、鲜明反差的两种说法,太有嘲讽意味,雷哲沉默不语。
      “当然,所谓神的后裔或者恶魔,不过是一部分掌握念的人,千年前在优路比安发动战争,图谋统治大陆,失败后进入西部沙原、也就是现在的流星街,驱逐屠杀绿洲中的原住民,同时吸纳大批流亡者进驻巩固势力,建立联合独立政权。大.陆.当.权.者既不承认这个政权的存在,又无法彻底消灭他们,最终选择了最粗暴的手段——泯灭历史、抹销身份、阻绝交通、排倒污染物破坏自然环境……经年累月,便形成了一片政治空白区域。”
      匮乏导致暴.乱,暴.乱趋于无序,无序滋生畸政,畸政伴临压迫,压迫带来革命。
      与世隔绝的沙原上周而复始着破坏与重建,没有继承,没有文明,没有来路,一座被世遗弃的异质都城,一段不被承认的历史。
      库洛洛没有为之有半点停顿,抬手捂住嘴唇继续说道:“艾斯普顿作为最古老家族之一,家族史甚至长于流星街,继以永生为名的沉眠术后,连预知死亡的能力也出现了……永生手、死亡眼……”
      他缓缓抬眼看向雷哲,“由此可见,同为侵略者后裔,艾斯普顿一系避出流星街时带走了大部分资源,为何传承至今竟堕落至此,尚不及当年梅赫卡普拉德的十一……”
      雷哲神色恍恍,胸口起伏不定,“不愧是库洛洛·鲁西鲁……”
      “即使没有预知死期的能力,冠以艾斯普顿姓氏的你也应该十分清楚,正如梅赫卡普拉德的一败涂地,艾斯普顿的灭亡在千年前就注定……”幽暗目光散进虚空,库洛洛低声道:“我等不拒一切,故勿从我等身边夺走一分一毫。”
      或许忆起全族数百人惨死殆尽的景象,抑或面前这个黑发黑眼的男人,低缓嗓音里含着某种隐秘而沉重的力量,犹如盛装而来的死亡。
      雷哲在层层解剖般的步步紧逼下,脸色惨白,意识到这是心理压迫的手段,然而几次深呼吸都未能平复下情绪。
      刻意制造的难堪沉默的最终,库洛洛用近乎判决的姿态,不留丝毫余地的,无感情的发问:“继你侥幸逃生、自导自演一场闹剧、再次引起旅团注意之后,更是用这种方式引我来此,以期单独会面……为什么?”

      城市的另一边,伊尔迷和西索离开那座毫无用处的废弃庄园,既不愿就此放手,慢半拍的追踪下去也毫无意义,于是混不吝的决定回城休息,从长计议,洗个澡睡一觉之类的。
      走到一半,伊尔迷忽然想起自己忘了点什么,飞奔中转头看了眼旁边西索,“你跟嗜血安娜怎么回事?”
      西索噗的笑了出来,“我以为你不会问了呢,”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而说道:“几个月前我在艾斯普顿家当过保镖~”
      伊尔迷挑眉,“你?保镖?”
      脚尖在红绿灯柱上点了一下,西索飞身跃到伊尔迷并排,用扑克牌掩住翘起的嘴角,“有位艾斯普顿的可爱小姐,常年被继父辱虐,后来遇到我,再三请求我当她的保镖,我慷慨的只向她索取了身体报酬……贵族家万年不变的有趣和无聊,藏着这样那样的桃色辛秘~”
      难得西索有八卦的欲望,伊尔迷却毫不捧场,面无表情的觑他一眼,“你那时就见过雷哲·艾斯普顿了?”
      西索立刻放下扑克牌用指尖弹了弹,露出百无聊赖的表情,“是有那么个人,年纪不大,整个人死气沉沉,我对这种人没有兴趣。”
      “死气沉沉?”
      伊尔迷琢磨了一下西索嘴里这个形容词背后的含义,疑惑歪头,“雷哲早知艾斯普顿会灭族?为什么?”
      伊尔迷所疑惑的,自然不是为什么雷哲知道,而是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艾斯普顿还会以近乎凄烈的方式、骤然而彻底的灭亡在幻影旅团手下,除他之外无人幸免,就好像真的丝毫不防。
      所谓死气沉沉,更因为在他所作所为里看不到人所共有的趋利避害的心理,遑论雷哲还是艾斯普顿的家主,有拯救家族的责任。
      西索在大楼突出的尖端上停了停步子,抬起下颌俯瞰灰茫茫的城市,慢悠悠说道:“碰到安娜纯属巧合,不过……”
      “在工厂的时候你跟我说的那件事,雷哲也知道?”伊尔迷适时接话,停步在他旁边。
      西索笑睨他一眼,“真聪明~”
      伊尔迷抬手抚着嘴唇,垂眼想了想,“虽然雷哲早就知道自己死定了,也已经准备好了棺材,却巧合得知‘嗜血安娜’还活蹦乱跳的存在于世,于是一改‘死气沉沉’的不作为,在幻影旅团剿杀艾斯普顿时独自逃走……”
      西索插嘴,“这只是假设~”
      “是的,假设再见‘嗜血安娜’是雷哲心态转变的关键,就说得通了。”伊尔迷继续说道:“他丝毫不在乎自己侥幸逃生后会再次引起幻影旅团的注意,相反,幻影旅团与‘嗜血安娜’出现在同个城市,更有侠客那家伙在,引起幻影旅团的注意才能加大接触‘嗜血安娜’的几率,甚至不惜大费周章找揍敌客帮他作饵……”
      西索眨了眨眼,“作饵?”
      伊尔迷没去理会他,继续说道:“如果真是猜测的那样,几年前嗜血安娜的突然失踪,艾斯普顿恐怕脱不了干系。再往下推一步,艾斯普顿被幻影旅团灭族,不是出于表面上的黑手党连坐,或者家传‘永生术’被觊觎,艾斯普顿跟流星街有更深的渊源,库洛洛才会异常敏感的紧咬不放。”
      西索对熟悉的人名挑了挑眉。
      “流星街那点破事没完没了,可惜被爸爸摆了一道,没能马上干掉雷哲了事。”伊尔迷冷哼,“现在看来,既然雷哲自己想死,让幻影旅团出手也是一样……就是不知道库洛洛那个闷骚,又会搞出多少幺蛾子……尽给人添乱这一点上,你们俩倒是挺像。”
      西索表情一顿,哈哈大笑起来。

      密室内静寂一片,只能听到门外传来的打斗声。
      雷哲闭上眼仿佛陷入回忆。
      库洛洛斜倚在沙发靠背,指尖有节奏的轻点扶手,毫无情绪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想法,很有耐性的等待着。
      半晌,雷哲重新睁开眼睛,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透彻的冷静,亦控制不住的紧绷,从清秀眉目到透白指尖,紧绷得如同一尊陶瓷人像,沉缓的稳稳开口:
      “由于血脉赋予的能力,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即将在十五岁的这一年,和家族一同覆灭……五年前,梅赫卡普拉德家族在旅团手中灭亡时,艾斯普顿做了最后一次延续的努力,终究还是失败了,并为之付出惨痛代价……”
      那正是安娜彻底失踪的时候,也是侠客有生的二十多年来,处境最为艰难的时期。
      侠客神情冷下来,冰绿色目光闪烁不定。雷哲有所体会的停下话音,抬眼静静回视他。然而最终侠客还是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半阖眼帘散漫凝视着虚空,始终保持沉默。
      雷哲没有坚持,空落的垂下眼帘。
      “……四年前,父亲在友客鑫被害,我继承了这个走向灭亡的家族,并意识到先祖所犯下的重大错误:一个家族、乃至种族的生命力,不在于领导者能否在绝境里活下去,而在于存在的本身——以永生术苟活逃离流星街的那一刻,家族就已经死去了……”
      说到这里,雷哲的语调越发缓慢,面对眼前的这两个男人,近乎神经质的谨慎措辞。
      “为何艾斯普顿传承至今,堕落至此?因为从我成为家主起,便着手改革,集中权利、精简格局,并将核心部分转移……直到三个月前,幻影旅团血洗族宴……与其说,是你们,屠杀艾斯普顿上下三百余人,不如说,是我,放弃并剪除掉家族冗余无用的部分……是我一手促成这个结果,是我害死了他们……”
      看住面前沉静依旧的黑发男人,雷哲脸上一片冷凝的死寂。
      “现在,终于轮到我了。”

      雷哲真的就像一心求死,也给出了一心求死的理由。——清算恩怨、抹消过往,让家族以另一种方式重生。
      ‘转移核心’的论调令侠客稍稍感到意外。尽管如此,侠客其实对艾斯普顿的任何消息都没有好奇心。他和库洛洛及其他旅团人不一样,他并不关心。他是所谓‘侵略者’的苟存,并非‘复仇者’的后裔,没有立场和动机关心。况且雷哲所说大都是早就一清二楚的事,甚至某些部分他知道得比雷哲更多。
      到此为止了,看着不打算再吐露半个字的少年,侠客转向陷入沉思的库洛洛,终于说出见到雷哲起就想说的那句话:“我要杀了他。”
      库洛洛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并没抬眼,“为了梅赫卡普拉德的宿怨,还是为了安娜?”
      侠客没有回答,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他知道库洛洛在想什么——那些被转移的人员和资源去了哪里,以及雷哲的真正目的——库洛洛必然要考虑这些。
      但侠客知道,就算没有揍敌客的委托,没有他的自请,库洛洛依旧会杀掉雷哲。杀人所带来的后果代价、某种意义上被威胁而掣肘,并不值得这个男人对要杀的人有所犹豫。
      半晌,库洛洛若有似无的勾起嘴角,轻而低的下令:“不论为了什么……如你所愿,如我所愿。”
      这一瞬,侠客忽然有所察觉,库洛洛了悟到了他所不知道的事。

      侠客生出恍惚而愠怒的情绪,眯起眼睛睨着雷哲,却没能产生任何冲动,如同暴雨后湿漉漉的树枝,沉寂的点不起火,冰绿色眼睛半隐在阴影里,与周遭黑暗融为一体。
      如果说雷哲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在这一天,侠客也早就知道自己要杀这么一个人。
      他迈开步子,走向不远处的雷哲,如同走过曾经大意脱逃的几百年时光,在彼此族人不复存在的当下,终于相对而立。
      他要杀了他,只需落实这件事本身,其余全都不具意义。因此他神色松缓而游离,感觉不到半点杀意,甚至还抬手轻拍了拍少年尚显稚嫩的脸,指尖下移,停在他的左胸口。
      雷哲仰头回望侠客,似乎笑了一下。
      侠客低垂着眼帘看着那双年轻而异常宁静的眼睛。他很少回忆过去,此时却不期然想起了他的父亲。一生纵横捭阖的男人死在自己手里的那一刻,苍老浑浊的瞳孔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惶恐惊疑,讽刺的令侠客勾起嘴角。
      这一族的血脉已经苟延残喘了太久,包括他自己,久到所有风度和手段,都遗失在无迹可寻的历史里。心窍再如何九曲十八弯,此时此地也只能够原始而粗暴的,毫无技巧的,侠客指尖没入雷哲的左胸口。

      静寂无声的暗室,突然响起什么东西震动的声响。
      侠客陡然抬眼。
      雷哲嘴角溢出一线鲜红,在生命的弥留一刻,那双蓝绿色眼睛绽出的光彩亮得惊人。他艰难而缓慢的勾起嘴角,笑着看向侠客的方向,却并没有在看着他。
      “是安娜联系我了……”金发少年微笑着缓缓闭上眼睛,“别担心……她,将真正的……永生不灭……”
      什么意思?侠客抽出鲜血淋漓的手,一把抓住雷哲的衣领,只看到那张脸上一种近乎夙愿以偿的微笑,蔓延至生命的终点,而后低下了头。
      雷哲死了。
      侠客松手放开温热的尸体,停顿了一刻,眼风扫过定定看着他的库洛洛,迅速从雷哲身上掏出依旧震动着的通讯器,按下接听递到耳边。

      “是我。”不顾那边安娜无比愕然的惊问,侠客沉下眸光低喝:“你现在在哪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再见No.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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