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棵乔木做朋友》悠若清风

3、种棵乔木做朋友

　　郗北将那粒种子，小心地埋进阳台的花盆里。她的妖灵薄里，又多了一个有关守护和感恩的故事。
　　旅行的第一站，是离Z市很远的一个小镇。
　　临出门前乔木躲在房间偷偷摸摸捣鼓了半天，出发前将一个大大的油纸包扔到了邮筒里。任由郗北怎么逼问，愣是一个字也不愿透露。

　　路上乔木喋喋不休，讲的全部是关于小镇好吃好玩的地方，仿佛他本来就在小镇长大一般。连着迷了两次路，吃了并不算美味的“特产”之后，郗北才发现，乔木对这座小镇并不如表现的那般熟悉。

　　分分钟能够把人烤熟的夏日，沿着并没有美食和美景的街道走两圈，心情再美好也被烈日给烤糊了。郗北躲在一家店门口死活不肯再动，乔木在一旁拖着她的胳膊生拉硬拽。郗北抱着门口的柱子不撒手。因为身在陌生小镇，竟然没了怕别人用异样眼光看自己的负担，就那么大咧咧的抱着柱子叫：“热死了！热死了！打死我也不走了！”

　　路人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说：“小姑娘，前面有一家炒冰很好吃。”
　　乔木在一旁连连点头。最终两个人还是进了那家店。店主是一个中年男人，摇着芭蕉扇躺在门口的摇椅上，见郗北进去笑呵呵地起身招待。
　　郗北点了两份红豆冰，店主笑眯眯地问：“小姑娘一个人吃两份？”
　　“唔，我给朋友带一份。”郗北瞪一眼一旁食指大动的乔木，身体往前靠了靠，挡住了店主的视线。

　　店主笑，“不要藏嘛。和我老婆的一个侄女还挺像。听她说那个小家伙小时候就喜欢备份吃的给朋友，那小家伙小时候画过很多关于她那些朋友的画，还得过大奖。”
　　郗北手颤了一下，忍不住问：“您那个侄女叫什么？”
　　“叫小北，可聪明了，在Z市重点高中。”

　　又有背着书包的学生走进来，店主忙着招呼。郗北认真观察这间小小的店，终于在柜台隐蔽的一角看到一张木相框框起来的合影，是他和姑姑。大肚子的姑姑靠在他肩上，神情是她没有见过的放松。
　　自从父母出事，她到了姑姑的家里，那个家就每天充斥着骂声。起先两个人是关着门骂，渐渐的，便不再背着她。郗北知道那个姑父对自己非常不满意，说是她身上带着不祥的东西，以至于连自己的父母都害死了。

　　最严重的一次，两个人动了手。郗北无措地拽住姑父的胳膊说，你别打，我走啊，我不住这里了。姑姑疯了一样冲着那个男人声嘶力竭地喊，这是我哥留给小北的房子，谁都别想赶她走！
　　姑父叫嚣着要离婚，砸了半屋子的东西摔门而去。郗北在半夜偷偷收拾箱子，拖着小箱子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看见跪在地上流着眼泪默默收拾东西的姑姑。姑姑说，你别走，这是你家。你要好好学习。

　　他们离了婚，都离开了那间房子。郗北那时只有十二岁，才读六年级。姑姑一开始偶尔过去看她，每次见面，郗北总被巨大的负罪感笼罩。越是小心翼翼，越是疏离。渐渐的，姑姑去的次数越来越少，再后来，离开了那个城市。电话里她没说过去了哪里，她也没敢问。
　　说起来，自上一次和姑姑见面，已经有一年多了。
　　郗北埋头吃冰，心里无端觉得紧张。炒冰吃完的时候，店主接了个电话，里面的女音传来，郗北忽然觉得鼻酸。电话里姑姑叮嘱新姑父记得吃药，新姑父连连应了，叮嘱她不要回来太晚，他和儿子都想她了。

　　挂了电话见郗北一直盯着他看，难得的露出中年人特有的腼腆。擦了下额头笑道：“老婆打来的。我身体不好，不能干重活，她弄个店让我张罗，自己在外面挣钱。女人太能干！”
　　话虽然像是抱怨，表情却满是幸福。
　　乔木在一旁终于开口，“你看，你幻想薄里的画面都不是幻想，你姑姑很幸福。她一直往前走，所以能遇到现在的幸福。”

　　郗北想起幻想薄有关亲情的那几帧，画面里的姑姑不用每天辛劳，不用面对姑父的怨怼。她的笑是开展的，脚边是舔着糖葫芦的孩子，周围是七彩的世界。身后不远处是温情脉脉看着她们的男人，容貌模糊，眼神却温柔且带着笑意。如今那个模糊的影像终于清晰起来，他笑着在那里卖冰，仿佛他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礼貌地告别，走出小店后拽了拽乔木的胳膊说：“我忽然想吃糖葫芦了。”
　　当初一起生活那些年，在每次战争后，姑姑就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安慰她。可当初的郗北生活得小心翼翼，她乖巧地不主动碰任何东西，乖巧地不开口要求任何事物，乖巧得，几乎成了陌生人。

　　乔木领着她又走了两条街，才在一家书店门口的角落里找到了卖糖葫芦的店。郗北买了三串，一串给姑姑，一串给姑父，一串，给她没有见到，但一定会很可爱的小表弟。
　　把糖葫芦送到炒冰店的时候，新姑父怀里多了个孩子，和她想象中一样可爱。她偷偷把糖葫芦放在桌角，和新姑父挥手作别。

　　她还没准备好见姑姑，但应该很快，她就会有勇气重新站在这里。她一直觉得姑姑离开，是因为自己毁了她本来好好的生活。现在终于明白，也许并不是这样。她们都过得小心，便都揣摩错了对方的心思。
　　原来亲情，也经不起你猜我猜。爱，还是要说出口的啊。
　　回首间，炒冰店的画面似乎与幻想薄重叠，那里满满的都是曾经希翼的温暖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