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棵乔木做朋友》悠若清风

1、种棵乔木做朋友

　　盛夏，虽然教室空调开得很低，靠窗坐着的郗北还是觉得热。因为从早上就关窗开空调，到下午这个点儿，教室里浓重的汗味和速溶咖啡以及麦片的香味交织在一起蒸腾发酵，氧气稀薄得让人昏昏欲睡。
　　看上去她听课的态度认真极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思绪早就飘到了家里阳台上的大花盆里。花盆春天就已经放在那里了，里面种了些东西。一切都源于一场梦，如果那场梦是真的，她应该会在夏天收获一个朋友。

　　梦是这个春天的某夜发生的，过了这么久，依旧清晰得仿佛昨天刚刚发生一样。梦里有个声音说，把自己的渴望化作种子深埋于土地，它便会在万物复苏的时候发芽，然后长出她渴望的东西来。
　　郗北想，并不是所有植物都能长成多头向日葵，也许是当初自己埋下的幻想薄里渴望的东西太多，以至于渴望的种子无法辨别到底要长出哪一种，才导致迟迟不肯发芽。
　　说起来，那本幻想薄上画下了她十六岁生日前对生活的所有渴望和幻想，包括父母、朋友、亲人……好吧，还有一点点除这些之外的小萌动。

　　“有些同学看样子是在认真听课，实际上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我随便点一个人起来，她连我这节课讲的什么内容都不知道你们信吗？郗北！”
　　如果今晚回去那花盆里依旧什么都没长出来，估计就真的没希望了吧，毕竟夏天都快要过去了呢。郗北懊恼地想。
　　周围有稀稀落落的笑声。郗北回神，发现所有的人都看着自己，表情有些幸灾乐祸。前桌班长林江好心地提醒，“老师让你回答问题。”
　　郗北迷茫地看讲台，物理老师推了推眼镜发出一声冷笑。郗北看着瘦瘦的物理老师，不知道为何就想起了前几天在河边见到的一只黄鼬。当时黄鼬直立地站在河边守望，扭头看她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个形象。

　　“郗北，说一下这题怎么解？”
　　郗北瞪大眼睛看着物理老师手边忽然出现的黄鼬，惊叫：“黄鼠狼？！”
　　物理老师手里的粉笔断成两节，郗北在全班哄堂大笑中头越垂越低。
　　今天颇不好过，班上同学看她的眼神简直像看精神病人一样。检查完校园回去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公车上郗北坐在最后的角落心情低落。
　　郗北的住处，是一处很老旧的小区。自从十二岁那年姑姑姑父离异，她便被一个人留在这处六十平的小房子里。因为小区老旧，便有很多妖灵住在这里。蹲在小区门口尽职尽责的金毛犬，黑暗的走道里盘踞在垃圾桶旁称霸一方的花猫，古旧壁画上的画眉，甚至是隔壁一直陪着老爷爷不愿离开的奶奶。小区门口的狗在那里守了很多年了，起先它的主人还没有搬走，它便站在那里迎接他上班，然后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陪着他送他到外面的大路上。后来主人搬走了，它便一直蹲在那里，见到有人走过来，便摇着尾巴奔过去，然后再失望地走回来。只不过从来没人能看到它们，它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热闹并孤单着。

　　郗北从不和妖灵们说话。从小到大，她这种能力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欢乐，反而都是离别。她一直努力做个“正常人”，像姑姑期望的那样。
　　小区门口的狗又远远的冲过来，围着郗北转了一圈，蹲在她面前吐着舌头，眼睛里满是希翼。郗北看着那双黑宝石似的眼睛，忽然就心软了，在金毛犬把她送到楼梯口的时候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她本来准备领它回家的，蹲下身拍了它的头后，它却无比欢快地跑开了，继续去迎接下一个晚归的人。
　　郗北心底的温柔一直持续到深夜画完妖灵薄金毛犬系列的最后一笔。

　　画画，是她和这个世界交流的唯一方式了。她没有朋友，没有父母，在姑姑搬离这个城市后，可能她也没有了亲人。她把见到的所有妖灵都画到了本子上，如果有人愿意相信，她会愿意分享。妖怪的世界也是温暖的，它们和人类一样，渴望温暖并努力生活。
　　翻了翻那本已经很厚的画册，想要合上的时候却发现旁边多了一只干净的手。下意识地踩着凳子跳上桌面，摆好防卫的姿势才转过头。本来站在她右后方的人此刻还站在那里，不解地看着她——身上的某个地方。

　　郗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入目的是短碎花吊带睡裙下大剌剌叉开着的双腿。她敢肯定，里面的卡通内裤一定露出来了。虽然对面那个男生看上去无辜极了，郗北还是猛地抬脚。前一刻清爽地站在那里的男生，下一秒就像牛皮糖一样被踢飞到墙上。
　　“我去！女——汉——子！”男生□□。
　　郗北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过度瞬间红起来的脚面，再看一眼贴在墙上四肢抖动的男人，眼角狠狠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