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祈求》晖兰

2、[中]

　　我驾驶飞翼回到托博外岛，海顿的住处，我醒来的地方。
　　海顿在停机坪迎接我的归来。
　　“你做的很好，雷西亚。”
　　我站在飞翼前，安静的看着他朝我走来。身上的晚装已经变回我出发时的模样。纯白而有弹性的衣料将我从脖颈一直包裹到脚踝。
　　他执起我的右手，将自己的手紧紧贴合在上面。
　　我觉得身体里一种流质似的东西快速向右手集中……发热，发烫，最后迸出一团蓝紫色的光芒，凝结成一枚圆形的磁片。
　　原本消失在我身体里的东西重新回到了海顿手中。
　　“今天的任务就是这些，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是的，海顿。”我走向停机坪的出口。
　　“等等。”他突然拦住我。
　　“还有什么吩咐，海顿？”
　　“吻我。”
　　“这是今天最后一个指令吗？”
　　“是的。”
　　没有了磁片在身体里面，我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意志。我不了解亲吻的概念，但和艾文接吻时的镜头还留在记忆里。照做就可以了吧？
　　我走近他，略微踮起脚，两只手环住他的颈项，凑近他的脸……
　　“可以了！”他在我接触到他的嘴唇之前一把推开了我。一个踉跄，我险些跌倒在地上。
　　“回去休息。”他命令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是的，海顿。”我对着他的背影回答。
　　一定是我做的不对，我想。他不满意我执行指令的方式？他生气了？

　　我的房间里有面镜子，很大的落地镜，几乎有一面墙那么大。房间里的一切，在这面镜中，都有属于自己的镜像。包括我在内。
　　“你是谁？”我问她，镜中的另一个我。“你是雷西亚？雷西亚又是谁？你知道答案吗？”
　　我走向她。她也走向我。我们的指尖在镜面上叠合。
　　“我是雷西亚……Racia Filit，这是我的名字。”她对我说。
　　“好吧，我是雷西亚……”我在镜面上划着这些字母，一遍又一遍的划着。
　　R、A、C、I、A……F、I、L、I、T……
　　“来玩文字游戏吧。”我提议。
　　“来玩文字游戏吧。”她同意了。
　　我反覆组合着这些字母，得到了一些有趣的单词。
　　Car……Tail……Far……Liar……
　　最后，我拼出了一个很长的单词，一个动用了所有字母，重新排列后诞生的词……
　　“怎么会这样？”我看着这个单词，呆住了。
　　“怎么会这样？”镜中的雷西亚表情木然地重复着……重复着……

　　“新的任务在这里。”海顿将磁片交给我。“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的，海顿。”
　　磁片与我的掌纹重叠，在亮光中消失，又一次支配了我的意志。
　　不，不完全是这样。我还能感觉，我可以听，可以思考……除了无法表达……心里的……
　　“在距离托博外岛6海里的海域，打捞一只5英寸见方的铁盒。”我机械的说。
　　“很好，你可以在9点以后出发。现在到露台上来，陪我用早餐。”
　　“是的，海顿。”
　　时间还早。早晨的海风应该是清凉的。清凉……湿润……带着些咸咸的味道……
　　海顿坐在他专署的位置，面对无际的海洋。我站在他侧后方。
　　“雷西亚……”
　　“是的，海顿。”
　　“你想起什么了吗？”他问。
　　我注意到他将咖啡杯握的很紧。
　　“没有，海顿。”
　　他的手放松了些，喝了口咖啡。
　　“到我前面来，雷西亚。”
　　我走过去，站在他与海之间。我看着他蓝灰色的眼眸，与他的目光相对。
　　我突然发现，海顿并不年轻了。银色的长发遮盖了他额上的细纹，还有眼角……我看不出他的年龄。
　　“雷西亚……雷西亚……”他喃喃低语，叫着我的名字。
　　我不晓得该不该回答。他是在召唤我么？为什么他看着我的目光如此朦胧？他真的在看我么？是我么？是么？我是雷西亚？我是么？雷西亚是谁？究竟是谁……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海顿喝完了手里的咖啡，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你可以出发了。”他突然说。“记住，把铁盒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是的，海顿。我会的。”
　　你的指令，我绝对服从，绝对……

　　海底。
　　水深170英尺。
　　可见度63。
　　身体里的磁片给了我一件合身的潜水服。我可以在水下停留12小时。
　　5英寸见方的铁盒……藏匿在海底的某个角落……不晓得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知道……当我接近的时候……感应么？还是我残缺的记忆？
　　我朝着指定的方位游去。5分钟后，一艘游艇的残骸出现在我的视野范围内，逐渐清晰。
　　这就是我出事的游艇吧？海顿就是将我从这里救了出来……
　　海水中，我看到的一切都是蓝灰色的。海草……沙石……气泡……一切一切……像海顿的眼睛……我在海顿无处不在的注视下前进……
　　近了……我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将潜水服调整到步行模式后，我走进游艇底仓，一路小心避开棱角尖锐的铁皮残骸。
　　近了……更近了……
　　蓝色的石头……银色的光泽……石头……光泽……跌落……
　　突然降临的幻觉混淆了磁片在我身体里的作用，我几乎摔倒在船舱边缘。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什么……或者说，我感觉到了什么……
　　多么熟悉的感觉……我的一部分……我的手伸向那个幽暗的影子……近了……
　　黑色的……5英寸见方……浅浅的刻痕……是那个铁盒没错……
　　就在我即将触碰到它的时候，脚下的甲板突然震动起来。潜水服也响起警报信号－－水压急速窜升，15秒后将超过标准负荷。
　　倒计时开始。14、13、12、11……
　　海底旋流－－磁片替我做出了判断。
　　10、9、8、7……
　　按照指令，我该立刻离开。可是我不能……我还没有拿到它……我必须拿回它……我必须……
　　“记住，把铁盒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海顿在看我……他在看着我……他在看……
　　6、5、4、3……
　　我没有收回伸出去的手。激烈翻搅的海水扭曲了我的视线，越来越强的力量压迫着我，我仍然没有收回我的手。
　　蓝灰色的包围中，我终于碰到了那个铁盒。我拿到它了。
　　2、1、0……
　　旋流的到来掀翻了海底的一切，包括这艘渺小的可怜的游艇。
　　我动弹不得，任由水流卷着我的身体前进，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抱着怀里的铁盒，紧紧抱着它，紧紧的……
　　这是一次幻境般的漂游。潜水服在那一瞬间自动切换到防御模式以保护我的身体，我的意识清醒，五感正常，但……太快了……太快了……
　　我仿佛能看到些什么……一些断续的画面……我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海顿……银色的长发……蓝灰色的眼睛……蓝灰色的……
　　他站在那儿，张开双臂，像是在迎接我的归来。
　　“……雷西亚……你是属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