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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玉阑秋色知谁主 ...

  •   第一百三十九章玉阑秋色知谁主
      他淡淡的声音传进马车之中,谢鹔鹴握住车帘的手瞬间顿住。她另一只手扶住车柱才没有让自己倒下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坐回了原处,她努力地将心中的那丝不安压下去,反复地告诉自己,这也许只是嘉树临时说出来对付何樱的托词,他是不可能让自己为了别人的一句话当街站出来的,无论她今天身上究竟有没有这样贵重的身份,作为丈夫而言,都不可能。何樱无论怎样说都是一个外人,他如果为了一个外人而让自己的妻子站出来去验证那些尚且不能定论的言语,那对她来讲,本身就是一种不信任。可是心中的另一面,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地检讨着自己,反复地思索以往的那些日子里,她究竟是哪里露出了马脚,让嘉树看出来了她的身份。她自然不会认为是恢复了容貌之后,那些日子嘉树日日都与她在一起,彼时新婚燕尔,正值情浓之时,他走到哪里都很不得将自己带到哪里,做什么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对她表现出了极大地信任,根本就不可能跑去查她。况且,她自认对嘉树极为了解,也认为嘉树对她的感情不可能有假,既然他们两个都已经成婚了,那他还那么去在乎她的身份做什么?
      帘外传来那人淡淡的、微微含着笑意的声音,“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的身份,我都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车内的谢鹔鹴和车外的何樱齐齐愣住了,谢鹔鹴握住车帘的那只手缓缓放开,整个人向后仰去,心中的那根弦突然松开,却格外地让人疲惫。满头青丝铺散而下,将整个车厢铺得满满的,那一瞬将,犹如置身于一汪浩大的湖水中,将她整个人向上托起,浮泛之间,仿佛一场永远都不知结局的梦境,带着茫然浩荡地奔向前方。她侧了侧头,将眼睛轻轻地闭上,是如此地疲惫,想就此睡去,再不醒来。可是她却知道不行,因为她的未来早已经不属于她一个人,前方的路途中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去做。
      何樱仰起头看向阳光下面那个坐在马上宛如天神临世一般的男子,金黄的光线给他优美的下巴镀上了一层异样的光芒,他俯身朝自己看来,黑曜石一般的瞳仁中晶亮一片,散发着绝世宝石才有的光芒。只听他淡淡的声音传来,却带着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压迫感,朝何樱劈头盖脸地压下来,“连城既然是我妻子,她的身份也就只有一个了,以前的什么,我自不会放在心上。”他顿了顿,眼中锋芒一闪即逝,“倒是有劳夫人如此费心。”话音刚落,身边的侍卫已经伸手将何樱脱开,李老三将手微微一挥,浩荡的队伍又开始向前缓缓行进,刚才发生的那件事情,就仿佛他们马蹄底下的尘埃,瞬间就被踏在脚下,翻不起任何波浪。
      谢鹔鹴已经坐了起来,她伸手撩开帘子的一角,车窗外是何樱那张犹自不甘心的脸,因为心中怨气所致,本来清秀的面庞变得有些狰狞扭曲。谢鹔鹴看着她,她也看见了谢鹔鹴,眼睛中的怨毒仿佛能够喷出来将她毁得一干二净。谢鹔鹴轻轻抿了抿唇,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眼光在她的脸上一一掠过,带着某种不明的意味,却终究因为前行不断的马车又将帘子放了下来。

      刚刚进宫,许多事情都还要嘉树自己去做,帝后的寝宫如今还住不得,谢鹔鹴便吩咐人将以前嘉树母妃的宫殿给大致打扫了一下,搬了进去。入宫的手段还算柔和,加上沈秋彦行事有方,所以并未死多少人,宫女太监们在这样短暂的时间内各司其职,平常得根本就让人看不见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天地变革,换了主人。宫殿中散发着幽幽的龙涎香,因为长久地没有人居住,有些霉味儿,但很快就被空气中散发出来的昂贵的香气嗦覆盖。这里是嘉树母妃生前居住的屋子,为了表示对她的尊重,谢鹔鹴并没有住进主殿,反而是在偏殿中休息。哪怕是偏殿,也看得出来这里的摆设和其他宫中的有些不一样,他母妃是外族女子,这里自然处处都带着一种异域风情,疏朗辽阔,有着南朝女子难以企及的风姿。
      她将头发全部散开,刚刚洗过的头发,上面还散发着阵阵热气,青丝拂下,仿佛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映衬着镜中的如花容颜,隐隐之间竟生出几分难见的魅惑之感。冷不防地手中一空,那只镶了宝石的玉梳子已经被人拿了过去,那人执起她的一缕长发放在鼻端轻轻一嗅,十分满足地赞叹道,“好香。”原先还有几分惴惴不安的心立刻松了许多,谢鹔鹴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怪道,“登徒子。”被斥为登徒子的那人脸上并无半点不悦,反倒带了几分浅淡的笑意,只听他隐隐含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染暖了一室春寒,“娘子此言差矣。闺中情趣,何来登徒子一说?”他手中并不停歇,修长白皙的手执起谢鹔鹴垂下来的长发,美好得仿佛一首绝妙情诗一般,谢鹔鹴看向镜中倒映出来的两人的影子,相依相偎,衬着身后幽幽烛火,如同交颈鸳鸯一样旖旎缠绵。对面便是窗户,此刻大大敞开着,夜风卷起春寒吹进殿中,却又被殿里的浓浓情意给染暖。谢鹔鹴看着镜中嘉树低眉与她轻轻梳头的身影,心中的那一点寒凉也被他此刻的小心翼翼给磨灭掉了,一向清冷的声音此刻柔和了许多,更是有着难有的娇柔,“你有多少年没来过这里了?”
      他将手中的一缕长发梳顺,放到了谢鹔鹴的胸前,又执起另外的一缕,低眉说道,“记不清了,反正都是很久了。”嘉树抬首,看着镜中两人的影子静静想了一会儿,说道,“从母妃去世起,我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他声音淡淡的,眼中却带着少见的凄凉,谢鹔鹴心中一动,伸出手来将他握住自己头发的那只手握住。十指交缠,仿佛这一生都说不尽的爱恋。她咬了咬下唇,终究还是开口说道,“林谖被安置在冷宫之中,你打算怎么处理她?”嘉树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却没有抵达眼底,“林谖手中的势力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她定然还会找准机会反扑的,我留她一命,不过只是为了将她暗藏的势力连根拔起。”他漆黑的瞳仁看向窗外,月影婆娑中,树影萧萧,“她这个人,一生作恶多端,害了那么多的人,临到死了却还要让她享受太后尊荣,想来真是不甘。”谢鹔鹴摇了摇头,叹道,“你终归都还是太仁慈了。”她转过脸,绝世容颜倒映在昏黄的镜中,有着一丝不真实,“你将她交给我吧。”你是男子,将来又是天子之尊,自然有许多的不方便,但是我没有,你心中不愿意去做的,你不屑的,让我去帮你完成吧。
      镜中女子缓缓闭上双眼,似乎有着无限的疲惫,身后的嘉树伸出双手,将她的纤腰紧紧抱住,扣进自己怀中,他俯下脸,靠在她瘦削的肩上,低声道,“谢谢你。”谢鹔鹴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一丝苍凉的笑意,她看向镜中伏在自己肩上的男子,那人已经从最初见到时的少年容颜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模样,有一丝甜蜜和一丝酸涩在她心里混合着,她眼见着这个人一步一步地走来,从最开始的傻子王爷到即将的九五之尊,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够陪伴他多久......眼底的那抹凉意被她心底的温存掩埋,只听她温声说道,“谢我做什么。你说的,我们本就是夫妻嘛。”她顿了顿,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更何况,今日你为我在天下人面前解围,我都还没有谢你呢。”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反复提醒着她不要提起这件事情,可是却怎么样都没有用,嘉树面前,她不愿意再像之前和夏语冰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粉饰太平,将一切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掩埋掉。已经错过一次了,她决不允许自己不可能再错第二次。
      嘉树从她肩上的青丝中抬起头来,凝视着镜中女子绝美的容颜,柔声问道,“你在怪我吗?”谢鹔鹴浅淡一笑,却并没有说话,嘉树低头看着她,眼神中竟带了几分哀戚的意味,“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了。”镜中的谢鹔鹴猛地一怔,仿佛是有些不可置信般地看向身后的嘉树,既然是一早就知道,那她以前那些日子以来的苦心孤诣、小心防范,岂不是全被他看在眼中?那自己在他眼里,是不是又像是跳梁小丑一样的人物?还有她的用心,他又看清楚了几分?他既然看穿了她的身份,又为什么不揭穿,反而还要日日与她一起?谢鹔鹴嘴角浮上一丝苦笑,她怎么忘了,她以为事事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为什么独独忘了,她的丈夫,她嫁的这个人,才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他可以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装傻充愣十数年,单是这份忍耐都是旁人难以企及的,更遑论心机。他既然看穿了,那下一步,是不是又要将她抛开......腰上猛地一紧,却是身后的嘉树看出来她神游天外,强迫她将自己的思维转回来。他看向镜中的谢鹔鹴,脸上神色是难得的正经,细看去,更带了一丝往日里没有的急切,“不许乱想。”谢鹔鹴的思绪被他猛地打断,眼中渐渐清明,看向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澄澈清明,一如初见,这些日子来的鬼魅伎俩人心算计,并没有将他的眼睛污浊半分。心里升起那么一丝的安定,只听他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带着男子才有的醇厚,一霎之间就能让人心醉,“我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害怕你乱想。”他眼神笃定,仿佛她就是自己此生已经认定的人,“我之前就已经说了,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以前什么身份,嫁给了谁,是谁的女儿,我根本就不在乎。你嫁了我,从今往后就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其他什么的,那些过去的事情,我根本就不看在眼中。”
      她心中猛地一震,那人那双眼睛澄澈无砥,犹如天山之巅最纯净的积雪,却又带着无限的包容,仿佛夏日夜晚广袤而高远的天空,没有来由地就让人心安。谢鹔鹴闭了闭眼睛,那人将她惶惑不定的心缓缓安定下来,他是这样一个可以让她信任的人,如果这世间还有谁能够信任和交付的话,除了他便再无他人了吧。她细细咀嚼着他的每一句话,这些话,看似平淡,可是细细品味,却仿佛带着蜜糖的情话一般的让人心醉,她心中又升起那种熟悉的甜蜜和酸涩合而为一的感觉,可是这一次,还带上了微微的苦涩。谢鹔鹴偏了偏头,那样的滋味让她并不好受,隐隐约约之中,她忽然抓到一丝线索,几乎是连想也没想地就问出了口,“你说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那你是从何得知的?”
      没想到她这句看似简单的话,却惹来嘉树脸上一红,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般地转过头,他举起手放在唇边轻咳了几声,掩去那丝尴尬,刚想说出些敷衍了事的话,却见到谢鹔鹴已经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他,那副模样,大有他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不罢休。嘉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眼神中带着几丝宠溺,温柔地看向她,“其实,我们以前,是见过的。”谢鹔鹴偏了偏头,她想了许久都没有想起来自己和他究竟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见过,刚想要说记不得了,可是看见那人温柔得让人恨不得立刻沉醉其中的目光,她又瞬间改了口,“呃,以前的那些宫廷宴会,我通常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嘉树刚才还抱有几分希冀的目光瞬间像是泯灭了的灯火一样,更带上了几分不满。谢鹔鹴立刻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可是她又实在想不出来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除了那些每年宫中都要举行的宫宴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还能在什么地方见到当时还是藩王的嘉树。见她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了,再想下去恐怕也不会有结果的,只会让自己更加郁闷之外不会有任何收获。嘉树认命似的长叹一声,执起她的一缕长发静静梳起来,有些吃味地说道,“尊驾彼时心中眼里只有那个名震天下的武状元夏语冰,我这个傻子,自然不会看在眼中了。”
      没有想到他居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谢鹔鹴被他臊得脸上一红,啐道,“好酸好酸。”满腹酸涩的齐王嘉树,将来的皇帝陛下此刻却管不了那么多,他又叹了一口气,伸手从怀中胸口处掏出一面手掌大小的菱花铜镜来,递到了谢鹔鹴的面前。她伸手将那面镜子接了过来,拿在手中反复看着,那镜子做得十分精致,镂空的镜子背面镶了一颗龙眼大小的红宝石,里面装了三颗蓝宝石,一指来宽的手柄两旁镶满了细碎的红宝石,尊贵之气,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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