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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 ...

  •   第一百二十九章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
      红烛摇曳,灯火辉煌。
      大红色的嫁衣在青石地板上缓缓铺开,如同一朵被人用心头血精心浇灌的花朵,如今终于等到花开的时候,怒放之时,带着不可逼视的艳丽一霎那间震撼了众人。谢鹔鹴将自己的手放到伸到她眼底的那只白皙而又优雅的手上,印象中哪怕是经历生死关头也能带给她无限安心和沉稳的手,此刻却有微微的湿意。她的手指轻轻捏了捏那只手,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安慰一般,手的主人也轻轻地回捏了一下她的手算作回答,几乎不用去看就可以想象得到,那个人现在,眼底一定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吧。
      身后鞭炮声震天响,喜娘在忙不迭地给她将嫁衣的巨大后摆铺平,李老三和卫小七忙着将迟来的客人引进大堂中,所有人都在为他们两个人忙着,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交握的手中,那小小的、却又缠绵万分的旖旎。
      之前已经结果一次婚,再加上成婚之前有专门的嬷嬷来告诉她婚礼仪式上的细节,所以并未觉得有什么难。这场婚礼,跟上一次可谓有天壤之别。上一次,她的父亲兄弟还在,师父也还在,她自幼得尽长辈们和哥哥的宠爱,成婚这样的大事情自然不能马虎。加上父亲和哥哥在朝中的地位和她本人也被册封为了公主,让上一次的一切看上去,甚至皇帝大婚也不过如此。她嫁衣的布料是早就准备好的,从她出生的那一刻父亲就找来天下最好的绣娘和裁缝为她制作两套衣服,一套是她在及笄之礼上穿的——谢家百年贵族,礼数颇多,像她这般家主嫡女的及笄礼,比起一般贵族嫡长子的冠礼还要盛大,况且谢澜楚一向宠爱她,又稀罕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办得越盛大越好。另外一套么,便是她出嫁的嫁衣。金丝银线勾勒出的九天凤凰下面是用各种绣法绣出的百花盛放,却并不绚丽,反而极为低调,当中带着只有谢家这样百年书香文墨侵染过的世家气息。那一次,父亲亲自送她出门,将她郑重地交到了夏语冰手中,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场京城中人人惊叹的婚礼,那场带着无数少女的春闺佳梦的婚礼,最终却演变成了一场巨大的笑话。时过境迁之后再次回想,当初的盛大,其实已经是在一一印证和暗示着后面的衰败,盛极必衰,从古至今都是这个道理。而如今,她自己做主,将她的手交给了另外一名超拔的男子,不知道,父母亲九泉之下若是有知,会不会祝福她?
      谢鹔鹴轻轻垂下眼睫,心底划过一丝黯然,但转眼又自我安慰道,不要紧,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今天她一定要开开心心的,不光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那个人。
      她抬起眼睛,透过蒙面的红纱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拉着她手的男子,尤记初见时,他拉住自己的袖子,硬是要自己将面上的黄金面具给他。满座人影,那双澄澈的眼睛独独将她的身影印了进去,原来,在所有故事开始的时候,就已经预见了结局。后来他无微不至地体贴还有雪夜送衣的关心,让她的心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心动,那个时候她于情路上受伤颇重,加上身负家仇,明知他对自己的感情,却也不愿意回应。也亏得是他,若是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放弃了吧?又怎么会等到今天他们两个的执子之手?
      只是但愿,执子之手后,会是与子偕老,终此不悔。
      两个人并排着走进去,嘉树有心要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场面,不过被她给严词拒绝了,眼下临都初定,他们两个于此时结婚实在不宜铺张,太过铺张容易给他人留下口实,并不方便此刻收揽人心。但是若是恰到好处的热闹,则可以给刚刚经历了战争洗礼的临都城带来一份喜庆的满足,反倒可以让饱经战火的临都百姓心灵受到一丝来自于上位者的抚慰。
      还记得当初她将自己的理由说完时,嘉树脸上出现的那种神情。有佩服、心疼还有点点不甘交织到一起,透过清亮的双眸朝她看来。她能够想得到,嘉树那样的人定然也能够想到,只是他情愿用以后漫长的时间去收服人心也不愿意委屈了她。可是,嘉树愿意,却不代表着她愿意。既然有方便快捷的方法,为什么不用?偏偏要选择又难又费时的?况且,外在的东西她一向不在乎,嘉树有心便已足以,她真的不愿意。那个人眼中的种种情愫终究只是化作唇边的一声轻叹,怜惜地拉过她的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拂过,有些无可奈何地叹道,“你啊你,连自己的婚礼都要算进去,真不该说你什么好。”他伸出双臂,将谢鹔鹴紧紧揽进自己怀中,那一刻,属于男子身上特有的松木气息瞬间盈满她的鼻端,像是保证又像是安慰他自己一般,只听那个男子说道,“连城,等到他日天下初定,我会给你一个万人艳羡的婚礼。”她伏在他怀中,轻轻摇了摇头,万人艳羡的婚礼她已经有过一次了,可是留给她的,却是此生都不愿再回首的惨痛,那样的婚姻,她不愿意再经历第二次。有些事情并不是仪式越盛大就越好的,更重要的,是执手之人的心。况且,天下初定,那个时候......
      谢鹔鹴的思绪被唱礼官高亢的声音打断了,她抬起眼睛透过蒙面的纱巾向外看去,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父母双亡,高堂上面便没有坐人,只是放了两块牌位——嘉树生母的和谢澜楚的。谢鹔鹴当然不可能将自己父亲的名字写上去,只是换了一种,她将这次结婚看得这样重,也不可能随便编个名字出来凑数了事,只是援引了她父亲少年时候书房的名字,和姓放在了一起。这个名字知道的也不过数人而已,都是和他们谢家十分熟悉的人才知道,甚至连她以前也是不晓得的。只是一次偶然中,她翻到了父亲少年时代闲暇之余写作的诗篇,看到了落款才知道了。然而也仅仅只有一次,正是因为这一次让她记忆深刻,所以时过境迁这么久,她还会铭记心中。
      “一拜高堂”的时候,嘉树带着她将身子朝左恒的方向侧了侧,他幼年丧母,又一直没有享受到父亲对他的关怀,这些年来全靠左恒,左恒既是嘉树生母这一生唯一的恋人,在嘉树面前更扮演着父亲的角色,若不是左恒,也没有今日的嘉树。他这样做,谢鹔鹴并不觉得奇怪,而且,左恒也完全担得起这一拜。说到左恒,若说这场婚礼还有一个人心有不满,恐怕就是他了。他一手带大嘉树,如今嘉树要成婚了,作为长辈,他自然愿意看到一个无比热闹无比盛大的婚礼,可是时局却不允许,想来心中高兴的同时也难免有些郁卒吧。
      一个侍卫跑到左恒身边,看了一眼厅中的谢鹔鹴和嘉树,又转过头在左恒耳边轻轻地说了些什么,即使隔着面纱和凤冠上的珠帘,谢鹔鹴还是能够清楚地看见左恒眼睛猛地向后一缩,随即轻轻地眯起了眼睛。她的双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心中一凛,左恒那边已经凝嘉树看了过来。她一看便知左恒正在对嘉树用传音入密的功夫,也不去打扰,等到他说完了,才传音给嘉树,问道,“怎么了?”嘉树的声音听起来沉沉的,“南朝夏语冰来访。”谢鹔鹴心中一凝,那只一直被嘉树握着的手微微一紧,她正要跟嘉树说,等到礼成再见,手背上被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像是在安抚她,嘉树的声音又飘进了她的耳中,“我已经吩咐人去请了。”可是此刻的谢鹔鹴哪里会听得进去,当下就要将手从他手中抽回来,哪知嘉树像是早就猜到了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握住她的手越发紧了紧,谢鹔鹴抽手抽不回来,华堂之上又不能当场发作,连说话也不能,只能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对他说道,“你这么快就打算丢下我?夏语冰比我还重要?”耳畔听得一声轻笑,却是嘉树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声音很轻,宾客们都只顾着观礼,哪里会看得到他的小动作。谢鹔鹴自和他相识以来,无时无刻不带着一种沉稳大气,何尝说过这般小女儿的话?就算是有,也是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如今在他们的婚礼上说出来,自然别有一番风情。加上她用的传音入密的功夫,声音尖细柔嫩,更添了几许味道在里面。像是恶作剧般的,嘉树又伸出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含笑的声音传进谢鹔鹴的耳中,“连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仪式上若是分开,不详。”南朝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礼仪?训礼嬷嬷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就是麻烦如百年贵族谢家也没有这个礼仪,分明就是他此刻胡诌出来的,谢鹔鹴也觉得此刻自己心思有些浮躁,隔着珠帘和面纱,狠狠地剜了一眼嘉树,也不管他有没有看到,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还不知道夏语冰来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的,如果此刻自乱阵脚让嘉树看了出来——他那么聪明,一旦他起疑了,就算以后要否认也难以洗脱身上的嫌疑......更何况,那是她要与之携手一生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个过往的影子而有丝毫损毁呢?
      正这样想着,门口已经出现了一道淡青色的影子,仿佛一丛修竹一样静静地站立在满室繁华中,有种茕茕孑立的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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