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鹏记》佚史兰

2、一 东海

　　第一章东海

　　天下万物皆有灵性，除了人类之外，其他生物或非生物修行有成的，都会被冠上“妖”或者“精”之类的称号，这样算来，尽管是天生灵禽，孔宣在人类眼中也就是一只孔雀精而已，至于南鲲这样的角色，大概就要以“鲲妖”来称呼了。

　　刚出北极，南鲲就现了原形，一头扎进海里，看着海中那条横亘数千里的庞然巨物舒展着身躯，孔宣满脑门子都是冷汗。

　　“南鲲，快运法力缩小身体！在这里现原身会被人注意的！”因为南鲲对“前辈”那种叫法非常感冒，而且两“人”幻化之后的外表年龄相当，孔宣对南鲲的称呼也就省略了一半。

　　南鲲尾巴一摆，拍出了一道惊天巨浪，随后身形略转，浪花翻涌之下，庞大的身躯开始急剧缩小，待她一个翻身穿波越浪过来，身长已经缩短到两米左右，虽然品种难以确定，看上去也就是一条大鱼而已了。

　　孔宣抹了一把冷汗，心中暗自祈祷南鲲的出现没有正好被天上哪个无聊的卫星拍到，不说混迹人间的妖魔精怪们，就是让人类注意到了，那也难保她们在人间的生活不多出些麻烦来。

　　入世修行就是入世修行，孔宣可从来没有自找麻烦的想法。

　　事实上，孔宣的担心确实有道理，南鲲现出原身的那一刻，天上还真有一颗卫星经过。好死不死的是，那颗卫星还连接着一个中文名字叫做“俯瞰世界”的网站，网友可以直接点击它，观看卫星拍下的即时图像。

　　那一瞬的图像顷刻间就传遍了网络。卫星图像向公众开放的精度有限，更加促使了人类想像力的无限发挥，一时间，什么“幽灵岛再现”、“史前巨兽现身”之类的大号标题挂满了各大网站首页。

　　当然，南鲲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一时兴起，作海水浴的身姿曾经被贴满网络，因为那些图片被贴出的一天之后，所有挂着南鲲靓照的网页统统被黑，换上了一只迎面踹来的大脚，不知是哪位高手制作的flash，那一脚踹出的动作极具魄力与威慑感，众家网友纷纷收藏。之后网友们聊天时，常常用缩小并且改换了格式之后的那张图片来代替“踹”的表情，很是风行了一阵子。

　　这些自然都是后话。在当时，南鲲只是缩小了身体，在海面上载浮载沉，她脾气一向不错，又足够懒散，压根也没问孔宣为什么要她收敛躯体，反正看着不肯落水的孔宣飘荡在空中时，还一直不忘用隐身法术隐蔽身形，也大概能猜到她是有所顾忌。

　　身为鲲鹏，与混沌同生，要是每件事情都去刨根问底弄个清楚，她的脑子就是再大个三百倍也该撑爆了。

　　逍遥地泡在海中，南鲲本来还想学人类仰躺在海面上晒太阳，可惜以她鱼类的形象做出这种姿势，怎么看怎么像是死鱼翻白的模样，实在不甚雅观。抬眼看看天上的孔宣，虽然身为禽类天性不爱沾水，却还一直颇为耐心地飘来荡去，在空中陪着自己，南鲲倒也有点不好意思，打了个水花离开海面，重新化作平庸胖女孩的模样，而且还有样学样地，给自己加了一层隐身的禁制。

　　“嗯，现在我们要去哪里？”

　　翠衣少女一听这话，差点没郁闷死：不是您老人家大大咧咧地当前开路的么？闹半天只是来玩水的？

　　好歹活了不少年头了，南鲲看到孔宣的脸色，马上明白过来，扶了扶镜片，不好意思起来：“嗯，你现在在哪里修行？”

　　“入世修行，在哪都一样，我原本也没有固定的住所，你看看喜欢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好了！”相处时间略长，孔宣已经没有把眼前的生物当作“前辈”的感觉了，尽管自己在孔雀家或者凤凰家都算是年轻人，但是若要说随心所欲，面前这个论年龄当与天地同寿的“老人”根本就比她更显得孩子气。

　　“好啊。”南鲲无所谓地点头，眼光一溜，正好看到不远处一道水柱冲天而起。

　　“咦？好东西！”南鲲随手一招，脚下海水涌动，拧成一条透明的粗绳，向水柱那边卷了过去。

　　“嗯，看上去，味道应该不错！睡了几千年都没吃东西……”南鲲看着那边，难得地精神起来，勾勾手指让海水化作重重罗网，把猎物裹起在空中，一边打量着，一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嗯，真身还在南溟睡着，现在只是元神附着的翎羽化身，要不要吃东西呢？嗯，看起来，很好吃啊……”

　　一旁的翠衣少女哑然地看着垂涎欲滴的南鲲，不禁对水网围困下的大鱼寄予了无限同情。当然，说大鱼也许不太合适，十来米长的身躯比之南鲲的原形来说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而且，按照人类的分类学，鲸鱼应该归入哺乳类，不能算是鱼类。

　　不过，对南鲲来说，人类的分类学根本不会影响她对食物的追求，兴致勃勃地做了个手势，开始用法术压缩那条倒霉的鲸鱼的躯体。如果她现出原身，这样大小的鲸也就够她塞个牙缝的，不过，以眼下人类的模样，那就要把鲸鱼压缩之后，才适合食用了。

　　好像，南鲲根本就没想到过，要把猎物分解，或者分几顿吃之类的想法。

　　“呃，南鲲！”孔宣终于忍不住了，“鲸鱼现在是保护动物，地球上没剩几只了……”毕竟是要过继到凤凰家的内定人选，孔宣对鲸鱼还是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的。

　　“你是说，不能吃？”南鲲有点失望，看了看那条已经缩水了一半的鲸鱼，挥手让它恢复了原来大小，水网一散，顿时鲸归大海，逃之夭夭。

　　其实吃不吃东西对南鲲来说根本无所谓，只是几千年没吃没喝，忽然看到能吃的，南鲲的食欲也不免旺盛了起来。放出神念扫过整片海域，南鲲不由讶然：“怎么这么大的海，一条龙都没有？”

　　孔宣苦笑：“人类大肆开发，天上地下、陆上海里，没有一处安静的地方，龙族龙口繁多，要隐蔽也不容易，所以，已经全部搬离地球，另辟龙域生活去了！”

　　南鲲“哦”了一声，十分惋惜，顺口问：“龙域在哪儿？”

　　孔宣瞄了南鲲一眼，没有答话。谁不知道鲲鹏从来视龙族为美食？龙族适应环境的能力比凤凰一族强很多，要不是地球上有鲲鹏这两个煞星时不时地拿他们打牙祭，龙族未必会下定决心搬往龙域。南鲲会问龙域何在，根本和黄鼠狼给鸡拜年没什么两样。凤凰家族与龙族关系一向良好，孔宣再怎么也不会给南鲲指路的。

　　放出神念，辨认了一下现在所处的方位，孔宣向最近的陆地飞去，南鲲眨眨眼，慢悠悠地跟上。

　　飞出没多远，孔宣身形猛然一顿，对自己选择了这个方向无限后悔——海上，几条挂着太阳膏药旗的捕鲸船正在作业，某条倒霉的鲸鱼正被拖向甲板……

　　“嗯，这条鱼好像和我刚才放掉的那条一样嘛！”没等孔宣制止，南鲲略挥手，海水翻涌起来，以银河倒卷之势将那条鲸鱼卷起，捕鲸船上的牵引钢索则仿佛豆腐丝一样断了个干干净净。

　　凑近了，看清鲸鱼身周的血水，南鲲心头大是不快，眯了眯眼，回头问孔宣：“怎么回事？”

　　孔宣默然，她好歹已经在人间生活了不少时候，日本人以“科学研究”为名，行商业捕鲸之实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事情，要不是修行界有着不干涉人类的潜规则，单单是那些瞧着鲸鱼同病相怜的水族就能把那串小岛给掀了，不过，眼前的南鲲恐怕是根本不会在意那些所谓的规则的吧？

　　看孔宣半天不答话，南鲲不耐烦起来，她现在的好奇心已经压过了食欲，也懒得吃那条鲸鱼了，信手划过，鲸鱼连同四周的海水瞬间消失不见。南鲲摘下眼镜，眼神一凝，一缕神念直破入孔宣脑海，转瞬间将所有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信息都读了个遍。

　　“原来是这样……”

　　嗯，果然是睡得太久了，人类中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出现，真是——有意思啊！

　　孔宣还没从轻易被南鲲破除心神防御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就被她的下一个动作给吓着了——聚灵诀！

　　聚灵诀，顾名思义，能将一定范围之内的生物灵魄召唤过来，这也是一种强者对弱者的召唤，只不过。一般人的灵力太弱，是无法使用聚灵诀的，修行略有所成的人类或者精灵妖怪们，能召唤百米方圆内的灵魄已然算是高手了，孔宣自己因为天生灵力极强，聚灵范围能扩大到里许，在这个范围内，所有灵力弱于她的灵魄都将唯她之命是从。

　　但是，南鲲手中聚灵诀的波动已经瞬间传遍了整个太平洋，甚至越过了美洲大陆向大西洋传递过去，而且，通常聚灵诀的召唤都是对一定范围内所有灵魄的无差别召唤，可现在，在孔宣灵眼中渐渐显形的灵魄居然都是清一色的鲸鱼灵魄，座头鲸、长须鲸、灰鲸……简直就是一次鲸鱼博览会！

　　要说南鲲怎么会认识那么多种鲸鱼？咳，那个，我们漂亮的孔雀姑娘孔宣小姐学习还是很认真的，几百年用功下来，她的生物知识，也算是近乎专家级别了。

　　看看召来的灵魄已经够用，隐身半空的南鲲轻轻吐出一个字：“融！”

　　无数鲸鱼的灵魄争相涌动，开始互相融合，不一会，一条庞大无比、形体和南鲲原身也有得一拼的大鱼横亘在空中，显然南鲲的造型能力比她的法力差得太远，那条巨鱼，三分像刚才南鲲收起的那条鲸鱼，四分像鲲，还有几分就说不清是什么了。

　　南鲲皱着眉头指手划脚地调整着那条灵魄巨鱼的模样，空中的巨鱼却越变形状越是古怪。

　　这时，捕鲸船上的水手已经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钢索忽然崩断，海水猛然翻卷，鲸鱼被卷到半空，又骤然消失，其后虽然风平浪静，但是，无形之中，似乎有种说不清的冷森森、寒沁沁的感觉渐渐包围了这片海域，绝大多数的水手已经跪倒在了甲板上，向着各自信奉的神灵祈祷起来。

　　人类的信仰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无论他信仰的东西多么荒诞不经，只要是真诚的信仰，都会凝聚为一种力量。

　　空中的南鲲本来还在兴致勃勃地雕琢着她的灵魄巨鱼，忽然察觉自己灵力笼罩范围内有微弱的信仰之力冲击，心情不由大坏，也懒得再改那灵鱼的模样了，随手一指，灵鱼入水，轻轻转身，一个直径千米的巨大的旋涡陡然生成，几条捕鲸船在这样的自然巨力之前，就和火柴盒差不多，打着转向旋涡中心撞去，船上的水手抓着甲板，纷纷绝望地惊叫起来。

　　南鲲反正也听不懂那些叽叽呱呱的语言，反手一引一拍，随着她的手势，海中灵鱼巨尾一摆，涛生浪起，水波纵横，鱼尾刷地拍向那几艘已经在旋涡中乱转的捕鲸船——看在孔宣眼里，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门板向几只没头苍蝇拍了下去——只听一声沉闷的“嘭”的巨响，鱼尾拍中的地方顿时多了一个数里长的深坑，旁边激起的巨浪则是飞流直上三千尺，半透明的水墙涌得半天高，随即一圈白浪直接向遥远的陆地冲了出去。

　　孔宣不忍地闭上眼，唉，某些可怜的地方又要海啸了。

　　当然，鱼尾拍出来的那个海沟中，几条捕鲸船早已经连人带船，统统成渣，就剩了半面太阳膏药旗，在海面上半沉不浮地飘着，南鲲手轻轻一按，两侧的海水一齐向中间合拢，毁尸灭迹，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