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兰泪》逸羽

2、第二章

　　第二章
　　像重临一场恶梦！
　　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个高冠锦服的男子，我遏止不住从心里油然而生的一股厌恶与憎恨。
　　那个人，即使隔了十年，仍然被我第一眼就认了出来，伴随着憎恶感，那尘封十年的记忆立刻无比鲜活地涌现出来，带给我强烈的痛苦与悲伤！
　　那个锦衣人，就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祁王李桧.
　　六岁以前我一直住在祁王府,是他府上的家奴.母亲是被买来的家妓，毫无尊严地被赏赐给王爷看重的那些下属和宾客过夜，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我，在母亲死后，就生活在鄙视与虐待中，身份低贱得连灶房中贪食的黄狗都不如。
　　六岁时，我突然被带到祁王面前，洗过澡又好好吃了一顿。从来没有过的待遇让我欣喜若狂，以为从此脱离苦难了，直到被带进他的寝室，看到让我至今恶心呕吐的一幕，堂堂的一国王爷，竟对一个只有八岁的幼童……我当场吐污了地面,他雷霆大怒，叫人把我拖下去好一阵鞭笞，等我好一点又要我伺寝。只有六岁的我，什么反抗都做不了，唯一的只会呕吐，只要他稍稍一碰，就抑制不了这种反应，于是又是一场鞭打。周而复始，当我遍体鳞伤，以为就要死去的时候，祁王叫人把我带离了王府。
　　别以为那是他一时好心，只不过是从一个火坑直接踢我到地狱。我被带到一处荒山里，李桧在这里秘密蓄养了一批死士，执行各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其中有一个从苗疆来的巫师，专门培制各种毒药和蛊虫。
　　我到这里就是被用来试毒的。
　　这是一个真正的人间地狱，被用来试毒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有想得到想不到的惨状就在面前发生，连大人见到这种情景都会活活吓死。附近的山谷中埋藏的都是试毒而死的密密麻麻的尸骨。
　　李桧有意让我多受折磨，竟让我治好了鞭伤再试毒，并让我在旁观看。
　　我本能地寻求生的机会，拼命记下巫师施用的每一种毒药，观察他每一个下蛊的步骤，在别的药人惊恐得口吐白沫或彻底昏眩时，我却是瞪大眼睛，不放过巫师的每一个动作。
　　我最终没有解开身上被试的毒，却意外被巫师看中，做了配药养蛊的帮手，终于逃过了一死。
　　一年后，才脱离那个地方，从此真正离开了祁王府。

　　往事想起，一阵阵激愤冲击得全身止不住颤栗。今夜宫中大乱，皇帝不知何因突然吐血，师傅让我去打听一下消息，我恃着轻功，想绕过那些侍卫和官员，直接看看寝宫中的情况，不料在宫殿背后，荒僻无人处竟然来了几个行踪诡秘之人，只点了一盏灯，似是在等候什么人，更想不到其中一人竟是我昔日的仇人！
　　也许是我强烈愤恨的目光使李桧有所察觉，他警觉地向我这个方向看了几眼。身边一个侍卫立刻按紧了剑，向前走了几步，一股气势随着他的移近迅即逼来。看来这个侍卫还真不是一般的人物！
　　我伏在草丛的深处，距离只有两丈远，一刻沉静后，那侍卫收回了探寻的气场，躬身敛眉回到李桧的身边。
　　他没有发现我！
　　顿时，我对于自己的武功更多了一些自信，心中对李桧的几分惧意随之消失得一干二净，而那股憎恨更加熊熊燃烧起来，只有拼命按捺自己，只怕一点松懈，自己就会忍不住上前去和他算帐！
　　“祈王爷！”黑暗中远远晃悠着一点微光，渐渐近了，我终于看清那是一张不能不让人熟悉的面孔，原来是皇帝的贴身太监王祖德王公公。
　　我心中一惊，竟然是他！皇帝身边竟然有人和祈王爷暗中勾结，深夜会面，那么今夜他骤发急病应该另有隐情了！李桧狼子野心，秘密训练死士和毒人，其意图十年前就昭然若揭！
　　一见到王祖德，李桧立即摒退左右，低声道：“现在宫里的情形如何？”
　　听到问询，王公公微微抬起脸，咧开了半张嘴轻轻微笑，黑夜里，这处荒僻的地方仅有两人面前一盏灯笼的微弱光芒，灯光映在老太监的脸上，不住的颤抖着，明灭不定，使得他的微笑好像魔魅一般狰狞扭曲。
　　“皇上的病已经暂时无碍，各位前来探望的王孙贵胄都陆续回去了，老奴觑了一个空，赶紧来汇报王爷，一切事情都在按照王爷您的计划进行呢！”
　　李桧兴奋得声音发颤道：“那就好！皇帝已经发病，以后时日无多了，太子也是病入膏肓，只要掌控剩下的几个皇子，不愁做不成摄政王！”
　　“王爷雄图伟略，区区摄政王还不是您的囊中之物，甚至再在头顶上加个白帽子也是指日可待啊！”王公公连忙谄媚，“王”字上面加个“白”字当然就是“皇”字，主仆两人好像已经看到唾手可得的皇位，一起笑得无比得意。
　　“不过，要掌控其他皇子也不是容易的事，”李桧突然眉头一皱，道：“几个庶妃所出的皇子也就罢了，真正要担心的是七皇子！他是皇后所出，而且自幼聪颖，深得群臣拥护，连掌握兵权的司马家族也暗中听命于他，据说那个所谓的太子只是为他做个幌子，皇帝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只怕未来的皇储还要落在七皇子身上！”
　　“王爷不是早就设计让七皇子和太子互斗吗？七皇子身边最得力的就是司马家族，只要借着太子的名义把这个钉子给去掉，再挑拔一下，七皇子就不得不和太子两败俱伤！”
　　李桧微笑着眯起了眼睛，“不愧是本王的心腹，这些心思都被你猜中了，不错，下一步就是对付司马家族！”
　　王公公从怀里掏出了一卷东西，神秘兮兮地递到李桧面前，说：“老奴已经为王爷找到了这件物事，这样一来，司马家族若是不为王爷所用，就逃不了厄运当头了！”
　　李桧惊喜一声：“做得好！”正要接过东西，突然“扑”地一下，眼前的灯笼忽然灭了！
　　李桧情知不妙，立刻张口大叫，但还未发出声音，我的动作犹如疾风般，不待他的反应，已经扑到他面前，把匕首搁在他的脖子上，他张了张嘴，竟骇得把叫喊生生吞进了肚子里，只有喉头发出模糊的“喝喝”声，依稀星光下，只见那张嘴脸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惧意，好像毕生从未有如此刻这般接近于死亡！电光火石之间，我手上一个用力，匕首从他的喉间一路滑下，鲜血迸溅，几乎将他开膛破肚！
　　李桧发出一声惨叫，一旁的侍卫早已看到灯光异常扑了上来，但我一击即中，随之扔下李桧，飞身离去，那名侍卫紧紧追踪上来，但在我展开身法后竟被迅即甩在身后，他无法企及地怔愣在原地，脸上犹如见到鬼魅般的惊骇！

　　夜天清冷，月光迷离黯淡，云层重叠中隐约几点星烁。
　　我悄悄遁入树影之中,冷眼看着远处惊乱奔走的人群,骤明忽暗的灯光,空气中弥散着恐慌惊惧的气氛,凉风里传来嘈杂不息的人声,但是,很快,所有的沸腾喧嚣都逐渐朝着宫门方向远去,我的身边又重新恢复了平静——没有人能够想到，他们所要找的刺客就藏身于咫尺之处！
　　从藏身处探出身形，周围已无人影，月蟾隐入云层，辉光更加昏淡，但身上点点斑斑的血迹却丝毫不能匿形，还有那淡淡的血腥无法抹去。手上的寒光冰冽，正是我用来伤了李桧的匕首，上面沾黏的鲜血已干，但暗红的刃口闪烁着阴暗嗜血的锋利！我看了一眼，手一扬，匕首化作闪电，劈入那滩血泊中的泥土里，连尾梢都没有露出半点！
　　这是祈王府早年特制的匕首，李桧决不会想到今日会伤在自己精心打造的兵器上，十年了，我一直把这柄匕首带在身侧，这是地狱般的幽深山谷中唯一的纪念，如今终于渴饮恶人的鲜血，一偿宿愿，仿佛如释重负般，我希望再也不去记起！
　　转身想要往藏书楼而去，瞬间又停步，看着身上的血迹不由皱眉，我必须去见师傅，回复今晚宫内发生的事情，但是这血腥味却掩饰不去，如果先回住处换衣，少不得会和就在附近等待的师傅撞个正着，难道现在就要把一切和盘托出吗？
　　师傅当初收留我的时候，对我的过去是知道的很清楚的，但是他一直想要化解我在那巫师手下养成的戾气。在那山谷中，不管是被强迫也好，是为了活命也好，我的手上已经染上了不少血腥，而仇恨及怨愤早已化为深深扎在心上的利刺，即时时折磨自己又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破而出，伤了别人，如果他知道刺伤了王爷的人就是我，不知要作何感想！
　　略一思索，我飞身转向，这附近不远已是后宫禁地，随便找出一套宫女的衣服应是不难，但我这样想着，却见整个后宫因为刺客的消息早已搅动起来，到处灯火通明，人声喧嚷，我只能一路往最深最清冷之处，只见一座独立小院，掩映在重重树影中，却是光烛黯淡，几乎没有一点声响。
　　走入这院中，原本还想隐蔽身形，却发现院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人，这可不像是后妃所住之地啊，我暗想，但是能独居一栋庭院，应该也算是有相当身份地位的宫眷了，这里到底是什么人？
　　在宫中虽然住了一段时间，但后宫的事情于我却是陌生，猜想不出。这时正房中传来惙泣声，一个女子不断唤道：“公主！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