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有八九》小人参

29、番外 1

　　梁映玲躺在床上，睁开眼看了一眼坐在一边儿的William，低声问：“你叫她来了？”
　　William点点头：“沈家松也会来。”然后他抬起头，果然看到梁映玲微变的脸色。
　　他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妈妈，您让Sophie跟他待在中国吧。您知道她在这儿快乐不起来。”
　　梁映玲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继续说：“如果您担心，就保留55%的股份在Sophie名下，她永远都是最大的股东，不管什么时候她想要，公司都是她的。我的股份最后也会转到她名下。”
　　梁映玲有些惊异，看着眼前毫无戏谑之心的William：“为什么？”
　　William平静地看着她：“Sophie不会甘心在英国待一辈子的。她保留最大股东，至少可以让您安心。”
　　梁映玲心里微动：“Will，我从来没有把你和Sophie分过亲疏，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William轻声打断了她：“我知道。我没有怪您的意思。这也是我自愿做的，当做我在运作公司罢了。而且请您相信沈家松，他不会让Sophie走到要回英国来要这些股份的地步。我只是想请您不要再强压着她。不会有作用的。您的一切依然是她继承，只要她想要。您为什么不同意她去做自己的事呢。”
　　梁映玲紧抿着唇，最后叹了一口气：“你这么做，她不会知道。你明白她不可能回来要股份。你这样让我放她自由，不会不甘心吗？”
　　William微微一笑：“我要的是一家人在一块儿。我跟Sophie也说过。金钱，不是我会为之不甘心的东西。”
　　梁映玲偏了偏头：“那Sophie呢？你爱她，她也不是你为之拼命要得到的吗？”
　　William收了笑意，沉默了一会儿，说：“Sophie的快乐不在于我。而我的快乐，在于看见她幸福。得到，并不等于占有。”
　　说完他起身：“妈妈，再等两个小时他们就要过来了，您可以先睡一觉。我先出去了。”
　　然后他帮梁映玲掖了掖被子，转身走出卧室。

　　梁映玲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William确实让她吓了一跳。他用这样的方式来说服她，是她没有想到过的。她一直都清楚William对梁容绯不是单纯的亲情，只是她没想到他这么多年一直不说，只在背后帮着梁容绯，而且从来不顾自己。
　　梁映玲叹了一口气。
　　她被William打动了。梁容绯，终究不会是从她手里接棒的人。
　　而且这些事情，她的傻侄女永远也不会知道。

　　William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换了睡衣躺在床上，拿过床头的相框。
　　照片里，梁容绯和他都是小孩儿，亲亲热热地一起坐在草地上。
　　他记得很清楚，他刚被接过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小男孩儿，不能适应从孤儿一下子变为富家公子的巨大落差，整天怯怯的，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做。在家里他都不敢一个人乱走，怕迷路。
　　直到梁容绯的到来。
　　梁容绯也是被人接过来的，一脸都是不情愿。他当时就觉得她生气的时候很好看。
　　他一向不敢在家里摆情绪，唯恐他们把他送回孤儿院。

　　梁容绯却是一看见他就收了脸上的不耐烦，跑过来在他对面坐下来：“你是谁呀。”
　　她说的是中文，当时他听不懂，只傻傻地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笑了，伸手去捏他的脸：“我知道了，你是弟弟，你叫William。”

　　他一直都记得那个下午。梁容绯就像一个angel一样朝他扑过来。
　　他刚看过圣经，一下子就觉得她是天使。
　　她坐在他的对面，草地很大，狗趴在不远处懒洋洋地睡午觉，阳光铺在草地上，细细碎碎的，可以清楚地看见草的影子。而梁容绯眉开眼笑地搂着他嚷嚷着叫人来拍照，然后凑在他耳边低声说：“My name is 梁容绯.”
　　那是她那时候唯一会说的英语句式。发音不很标准，他也听懂了，只低声回了一句：“My name is William.”

　　后来管家告诉他那是姐姐。他点点头——怪不得在家里到处乱晃也没人管。原来是半个主人。

　　梁容绯在的时候喜欢带着他到处跑，慢慢地让他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再害怕家里的人。可是上学的时候他依旧感觉胆怯。梁容绯在中国读书，只在假期过来，所以他一直是一个人去贵族学校。因为一张偏东方的脸，所有的小孩儿都把他当做一般的华人欺负。华人小孩儿在外国学校往往容易被人欺负，他不敢还手。他始终觉得自己不是跟那个家里有血缘关系的人，他的身份不正统，所以受了欺负也不敢回家说，怕爸爸妈妈觉得他没用丢脸，又把他送回去。
　　一个下午在操场上体育课的时候，几个白人小孩儿又过来找他的碴，对着他推推搡搡。在他快要往后倒地的时候一只手过来拉住他扶他站稳，然后他就看见一个清瘦的小小的背影窜到前面去对着那些小孩儿猛推：“神经病啊你们！叫你们欺负我弟弟，想找死啊！”
　　她依然说中文，这时他已经学过中文，听得懂她的话，那些小孩儿却听不懂，只是被她的剽悍吓到了，后退几步愣愣地看着他们。
　　他当时不顾场景地“扑哧”一声笑出来。

　　后来有人回忆起来对他说：“Will，我们当时是被你姐姐吓到了。看见你就想起你姐姐和你们身后那一些凶神恶煞的保镖，以后就再也不敢动你了。”

　　他想，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爱她的吧。在她面前一口一个“姐姐”，只有她不在跟前了，才敢叫她“Sophie”。
　　他爱了她十几年。几乎每天都在掰着手指过日子，算还有多久放假，她还要多久过来。
　　他从来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什么。他知道她把他当亲弟弟看。他不想两个人连这份亲情都被破坏。
　　梁映玲叫他去中国把梁容绯带回来的时候他很开心。去中国一直是他最喜欢的事儿。那时他的Sophie出生长大的地方。
　　可是到的当天她就向他介绍她的男朋友，那一脸温柔，完全不是他一直以来走在他前面什么都不怕的Sophie。
　　他就知道，从那一刻起，Sophie不是他的Sophie了。也有另一个男人，像她当初挡在他前面一样护着她了。

　　带她回英国的时候他很难过。她在英国待的那半年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也是他最难过的一段日子。开心因为每天都可以看见她，听见她的声音。难过因为她在这里一点儿也不快乐。整个人都没有生气了。
　　最后他让她离开。又说服梁映玲。他觉得她从小给他带来的一切已经足够他回味很久了。
　　她给过他那么宝贵的，被人爱护的感觉。他也可以为了她而付出。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他的Sophie可以真正快乐起来了。

　　毕竟，有些事情，可能一直不知道是一种遗憾，可是如果知道了，会更是难过。
　　所以宁愿不知道。至少还有一个人是一直快乐着的，那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