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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四爷,七嫂给八爷的酱菜已经做好封箱了,” 元夕生小心翼翼地进来:还好,四爷的脸色正常得很。

      “是吗?那就让信局尽早送去。”在病榻上躺了十几年,最多的就是时间,夕生这点小心思还瞒不过我。

      “那四爷,还有什么要寄的吗?”

      “三嫂的新小说刚出来,带几本给八弟他们看吧。”

      “还有呢?我是说四爷不写封信给十二少爷带去吗?”

      “他在书院里,有八弟照顾够了。” 看着夕生,“还有事吗?”

      “没,没有了。”元夕生擦了一把汗,“四爷,快过节了,我去吩咐丫鬟们早点打扫。”

      “那就去了。”

      目送着总管出去,移开桌上的《璇玑记》,显出底下一张微黄的信笺。八哥好,九哥好,十儿十一练央都好,就是没说自己,他还在赌气啊。

      “想叫我心软吗?”轻轻摩着信笺,想将那凹凸给抚平,“墨迹都湮了,是露水吧,从小看你长大,你的心思、你的把戏什么时候瞒得我去?”

      抬起头,铜镜里一双幽深的眼,双眉微皱。不禁抚上肩头,隐隐的还有些疼。元巧,那小子,牙齿还真硬啊。镜中一点笑意春柳般绽开。

      (一)
      春天,多儿园里桃树开得比过年还热闹,嫣红姹紫,招惹了满天的蜂蝶。黄色的人影在花间跳来跳去,一会儿追花,一会儿扑蝶。笑声招摇了整座多儿园。

      “抓到了!”小小的身影一跳老高,捏了绿色的大风蝶,嘻嘻笑着跑来。粉红的小脸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

      “咦,多儿园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小姑娘?男的,我是男的,你没长眼吗?”元巧一脸愤然,这愤然却让他显得益发鲜活。

      “夕生,这是十二爷,你不记得了吗?”桃树下,聂四站起,笑着看元巧过来,替他抹去那几滴汗珠。

      “十二爷,”夕生没注意到他正在颇不礼貌地盯着元巧,聂四不经意皱了皱眉。“十二爷长得真可爱呀。简直就象。。。”

      象姑娘,知道夕生想说什么,每个人看到十二都会如此想,这很自然。元巧慢慢长大了,精致如琢玉,他的相貌已经到了不得不正视的时候了啊。算来,他在这多儿园已经三四年了,时间真的过得这么快么?八弟出走之后,这多儿园又冷清许多。既然三人成虎,那也是时候该回家了。聂四琢磨着。

      “元巧,想不想去外面看看?”

      “外面?四哥和我一起去么?”元巧仰着头,潮潮的头发闪着隐隐的光亮。

      “四哥带你回南京老家。”好可爱的孩子啊,聂四溺爱地微笑着,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大武,你去准备一下吧。”

      回头看见夕生,依然魂不知何处的样子:“夕生,你也去帮大武,十二和我过几天启程回金陵。”

      (二)

      去南京的路上,元巧着实忙坏了。他是好动的性子,见了什么都要新奇。一会儿上车,一会儿下车,四哥四哥地叫着让聂四陪他玩。也幸好这些年的悉心静养已经颇有成效,否则聂四还真没有这个体力陪他折腾。事实上,他和侍卫大武并不常出门,打点聂家的产业也是管事们过来多儿园。如今元巧喜欢,聂四便吩咐慢慢走,且游且逛了去,顺便也印证一下画中山水,书里众生。

      “四哥,这有捏面人的。”

      刚进到这座小镇,恰恰碰上了大圩,五色琳琅,元巧很快找着了他喜欢的面人摊。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四哥,整整十二个,和我们家兄弟一样多。可是家里都是哥哥,这里有一半是女孩。”说着话,他已经取下了一大一小两个面人,“这个是四哥,这个是我。”

      看他数数,聂四不仅想起元巧初到多儿园的时候,那时他才四岁不到。

      “十二个兄弟,这么多?”小小的元巧吃惊地数着,十个手指都数完了不够,又借了聂四两根手指。

      真的长大了,微笑着看了看微微有些发楞的面人张,聂四轻轻揉了揉元巧的脑袋:“你喜欢就捏一个吧,把大武也捏上。”

      摊主却也伶俐,很快捏了三个面人递过去:“小爷,你有那么多兄弟?你说说他们的长相,我给你都捏出来?”

      元巧看看四哥,又看看双手满满象个糖葫芦架子的大武,使劲地摇头:“不用了。不用了,这几个就够好了。四哥,这个给你。”

      面人其实都差不多,若说区别就是这一个穿着白衣。白色,是聂四喜欢的颜色。不是因为炫耀,而是他自小多病。聂家十二个孩子,唯有他,需要双倍的照料才能活过十四岁,简单的白色,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习惯。

      知道元巧怕大武拿不了,聂四笑笑,“是兄弟,总有想象的地方,不如都捏了吧。你大哥是官,穿官服;二哥喜欢弄火药,身上大概免不了黑黑花花的一片。。。六哥最不讲究。。。”元巧,你四哥也有一双手的。

      “四爷当心。”

      希里哗啦一阵声响。聂四转过头,看见大武扶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地上一片狼籍,还有两包散落的药材。是熟悉的味道啊,难怪心中微有异样的感觉。

      “四哥,你没事吧?”

      “四哥很好。不过这药不能用了,大武,你陪姑娘上药店重新抓一服吧。”荆钗布裙,还打了补丁,家境必然贫困。回头看见元巧一脸滑稽的表情,想哭不要哭的样子。再看看地上,“元巧,东西都撞坏了,四哥陪你再走一趟。”

      “坏了就不要了。”元巧眨眨眼,抬头笑,“四哥,我饿了。”

      “那好,大武,你且去办事,一会儿上松鹤楼来找我。”

      (三)

      “四哥,我不想吃了。”瞪着占据整张桌面的烤羊,元巧头皮都发麻了。

      “不想吃就算了。四哥给你叫些点心吧。”早听说松鹤楼的烤羊是整羊,可是亲眼见了,还是让人吃惊。莫说七岁的元巧,聂四看了也觉得饱。

      “还是四哥好。四哥,所有的哥哥你都见过吗?他们长的什么样?是不是都和四哥一样好?”坐在包厢里等点心,元巧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面人,一边有点担心地问。八哥和他们一起住在多儿园,脸被烧坏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以为是鬼,吓得晕了过去,后来八哥就带上了面具。二哥脾气也很好,还有一双漂亮的耳朵,可惜上次来的时候一只耳朵已经听不见了。其他的哥哥都没见到。不过谁都比不过四哥。四哥最好,性子好,对他更好,每次他想做点坏事,也总是被四哥先抓到。

      聂四看元巧一脸担心的样子,一个橘子剥了半天,皮还没破,拿过来替他剥了:
      “大哥最老成,虽然一心扑在国事上,也决不许外人欺负聂家人的;二哥你见着了,最是脾气好和善不过;三哥呢,有学问,聂家的书肆因他而闻名。不过他聪明尖锐,在他面前你可要好好读书,不要只想着摸鱼;七哥性情豪爽,最爱打抱不平;你五哥六哥都早早离家了。。。”

      “他们长得什么样子?”四哥最文雅了。

      “人长大了,样子总会变。性子也都不同,不过兄弟之间总是好的。”聂家的兄弟到了十岁就各自定了志向,聂五喜欢冒险,很早就出了海,现在已经是赫赫有名的狐狸岛之王;聂六则选择了行医,就连十儿和十一也在前不久跟随练央开始学武。剩下的就只有聂四和元巧。在多儿园,聂四对元巧并不多加管束,也因此纵得他淘气,甚至有些胆大包天,不过本性是依旧善良的,“你活泼可爱,到了南京,自然会多了许多哥哥疼你。”

      元巧一咧嘴,淘气地作了个怪脸,正要说话,眼里突然闪过一些惊奇:“咦?那不是我们路上遇到的差点撞了四哥的姐姐?”

      真是她,这么快就换了衣衫?

      “小二,那姑娘是唱曲的吗?你叫她过来。”

      小二尚未回答,却听到一声响,紧跟着便有低低的道歉声。

      “你瞎了眼了,敢往大爷身上撞?说声对不起就完了?”语气会这么横的人,大致都有点不凡,这一位也是,浑身金灿灿的披挂了十来斤金子在身上吧,金光连半卷的湘帘都挡不住,一直射进了聂四他们的雅座。

      那姑娘依旧抱着琵琶,低着头轻声道歉。金子老兄一把捏住了姑娘的下颌:“长的不怎么样嘛。大爷被你这一撞,可是闪了腰,这医药费总要赔吧。要不,你上我家去唱上几曲,大爷听得高兴,说不定就不要你赔了。”

      “哟,什么人这么金贵啊?人家一个小姑娘不小心撞了一下,就要去你家?谁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怀心眼?”

      “那家没断奶的娃娃,咦,原来是小姑娘,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啊。哥哥家有很多钱,。。。”

      “咚”地一声,很不礼貌的金子兄脸色立刻变的恐怖,“揍你个混蛋王八蛋,眼睛瞎了的乌龟蛋。耍流氓耍到你十二爷爷头上。钱多好了不起啊,正好给你买药买棺材。”

      “你。。。你。。。你。。。”

      “医药费是吗?刚才十二弟不小心伤了你,连那位姑娘的我一并给你。大武,元宝滑溜溜的,这位金子兄刚刚受了伤,恐怕还抬不起胳膊过来拿,麻烦你制成项圈,方便他带上?”

      大武看了我一眼,默默地伸出手,轻轻一搓,放回桌上。

      聂四冷冷地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金子兄,“我这位护卫的手艺还不错吧。只可惜我不象金子兄有许多黄金,所以这颜色就配得差了些。也许这小镇没有高明的大夫,我不介意让大武替你推拿推拿。”

      “不用了,不用了,我好了,一点事都没有了。”气焰高涨的金子兄针扎的皮球一样泄了气,一边擦着额上的冷汗,一边忙不迭地溜走。

      “元巧,你看见了,像这种什么都摆在台上的暴发户,看着不可一世,其实最好应付,吓唬他一下就行了。你的手疼不疼?”权势,气魄,武力,甚至金钱,都可以戳破那成骄横。这些元巧还不着急知道,以后再慢慢教。

      “王八蛋的骨头还真硌人。不疼了,四哥,你别皱眉。”

      “多谢大爷;多谢小爷;多谢护卫爷。。。”唱曲的小姑娘这才醒来,不住道着谢。

      “不用谢了,四哥说女孩子都是宝。我们哥俩还有这位护卫爷心肠都很软的,最见不得有人欺负女孩子了。”元巧忙不迭地截断,看着她,扑哧一笑,“原来姐姐专门撞人的,下次可要小心点,不要什么人都撞,要撞,也要检脾气好心肠软的,比如我四哥,哦,不行,四哥不能撞的,要撞就撞十二爷我这样见义勇为又爱护女孩子的吧。”

      唱曲的姑娘显然被十二说的一头雾水,“爷既然不要我谢,那我唱首曲子给爷听。”

      “好啊,好啊,姐姐就检你喜欢的唱来,唱的好,十二爷有赏。”这孩子,出来没几天,就学会轻浮了,聂四不禁有些好笑,“对了,是欢喜的曲子就唱出来,千万不要是悲调,十二爷可不爱听人哭,实在要唱悲调的话你也不要唱出声来。”

      唱曲姑娘到底被逗笑了:“十二爷,那我给您唱支欢歌。”

      吴歌与楚舞,相欢不得已,青山犹衔半边日。郢中有白雪,莫吟,莫吟,奴作吴歌动君心。动君心,动君心,冀得君赏,作天池双鸳鸯。双鸳鸯,一朝飞去青云上。

      转轴拨弦,很快一曲终了。

      “姑娘身上有药材的味道,家里病人病了很久吧?”

      天下竟有如斯温柔的男人。卖唱女垂下头,双目微微发红:“三年了。”

      也不过三年,若是我,生在贫家,恐怕坟上野草也老高了。

      “金子太过贵重,不容易出手,若是贸然去兑换的话,恐怕会反招怀疑。而且金器大抵都有认记。”

      她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双眼有着分明的恐惧。

      是走投无路了吧,但是小恶易溺,一旦跨出这步,以后很可能不停地走下去。不点醒她,下一次也许真的落在金子兄那般人物手里。聂四吩咐大武:“取几锭银子给这位姑娘。你得罪了金子兄,自己要小心。”也只能做到这了,以后就要看她的运气。

      聂四知道大明朝吏治败坏,但是亲眼见上行下效,区区一个小镇土豪如此骄横外面也无人吭声,也有些感慨。

      “四哥,那位姐姐是不是故意撞来的?”歌女走后,元巧问聂四。他的语气有轻微的困惑,这孩子一直很聪明。

      “也许是,也许不是。”聂四低头看着他,目光温柔如水。元巧的头发很黑很密很软,就是这头发也是女孩子的啊。忍不住揉了揉,“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女孩家,都是宝,需要好好爱护。”

      快到南京的时候,我们换了水路。同船有一对年轻的夫妇,男的文质彬彬,象个书生,女的清丽秀气,眉目间却有些英挺。大约是新婚,举手投足不经意就流露出亲密。同船的还有一对兄弟,做哥哥二十几岁,脸上总是带着笑,弟弟十六七吧,面色却有些阴沉。

      (四)
      “义弟,你第一次出门谈生意,大哥实在应该和你一起去的。可是我们千辛万苦,
      好不容易才有了祝氏一族的消息,无论如何都要把她们请来,给恩弟治病。”
      码头上,一个弱冠少年苦苦叮咛将要远行的弟弟。

      “不过是些神棍,哪里就真的有什么神通了。”弟弟阴着脸,很不屑地哼了一声,“大哥你也太好骗了。”

      “是吗?”哥哥沉稳地一笑,“可是恩弟的病拖的时间太长了,有一线希望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不管怎样都要试试。你也知道,永弟一天到晚出去抢。。。找药,我真不放心。”

      弟弟的脸色更加阴沉,“大哥就只是不放心永弟,他那个性子不改,总有一天,哼哼。”

      “小六我也担心啊。。。我不在家里,他很可能被人欺负了去。”大哥脸上露出一丝苦恼。

      青筋,青筋,弟弟暗暗握了握拳:“大哥不放心的人还真多。还有谁,不妨一起说出来。”

      “最不放心的就是三弟你啊,”,西门老爹,不是他不想,实在是分不开身,三弟以前一直是很乖很乖的,大哥--西门笑盯着弟弟,脸上流露出一丝希望,“外面的人非常复杂,三弟你一定要现在就走吗?不如等祝氏巫女来了,治好了恩弟的病,大哥陪你一起去。”

      西门义的脸色有些缓和,语气依然不客气了,“大哥,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时机。”都象你老好人的样子,怎么斗得过西门家如虎似狼的那班远亲。

      “四哥,那个哥哥怎么那么凶啊,咬牙切齿的,好像天下所有人都对不起他。”

      聂四回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是个别扭孩子,一心想讨好大哥罢了。元巧,你跟紧四哥,跑丢了,四哥找不着你的。”

      码头上鱼龙混杂,活泼的元巧已经招来了不少目光。这孩子。聂四微微喘着气,笑着看元巧到处乱跑。他却没有注意,一道阴沉的目光正狠狠地向他射来。聂沕阳,聂家四公子,在回南京老家的第一天就因言语不慎招来了平生虽不是唯一却是最固执的敌人。

      如果他能够未卜先知,相信绝对不会多这么一句嘴。

      (五)

      “四哥,你的气色可比以前好多了。” 来接他们的是聂四的同母弟弟,十五岁的聂问涯。这个个性格爽朗的少年,咋见到久违了的兄长就扑抱了过去。

      咦,抱了个空?软软撞入怀中的是一个小小的孩童。

      “四哥身子还没有大好,不许你碰他。”元巧护在聂四身前面,不悦地瞪着聂七。

      “哈,好漂亮的娃娃,四哥你从那里拐来的?”粉嘟嘟的,很有趣啊,再碰碰看。

      聂四轻轻一旋身,护住了元巧:“七弟,这是十二,才几年不见,连你也不认得了?”低头对上元巧询问的目光,语气不觉更加柔和,“这是七哥。”

      “七哥?和四哥一点也不象,差得好远。” 还是四哥好,元巧顺势让自己小小的身子埋进四哥熟悉的怀里,只露出一张小脸。

      “我和四哥是一母所生,到是你,差得好远。”聂七看看睁着圆溜溜的大眼正好奇地瞧着他的元巧,心里一阵惊叹,好漂亮。

      “你那么凶,比四哥差远了。你还看。。。”

      “七爷,你别看十二少爷长的象姑娘,他可是如假包换的男儿。”守在一旁的夕生看出聂七心底的疑问,嘴快地解释着。

      “元巧是我兄弟,我还不知道?唠唠叨叨地,我看你倒是越来越象娘们了。”聂七一笑,“你还是管好你的轿夫,别只顾着看人,一个个眼睛发直象什么话。”

      这座码头也是聂家的产业,一早轿子便等在那,十几个壮汉护在轿子周围,生怕尊贵的四少爷和十二少爷有什么闪失。

      “我是为七爷好,说错了话,十二少爷会打人的。。。”夕生颇感委屈地念着。四爷和十二少爷一路上辛苦,四爷身子骨又弱,得赶紧回府里歇息一下。

      “他老子的,你们这对狗男女,怎么不逃了?”恶狠狠的话语生生切断了夕生低低的叨唠,码头上人潮忽地散了开来。

      老天有意捉弄他吗?明知道四少爷今天来,偏偏在今天出了乱子。

      “夕生,出了什么事?”透过轿帘,聂四看到人头攒动。

      “回四爷,是章老爷家的小妾和马夫卷包私逃,被章府的人追上了,正要沉江呢。”

      “沉江?要死人的。”元巧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整个大明朝,其实早象失去了生气的老人,糜烂□□成了社会风潮。士大夫可以狎妓养娈童,他们的妻女却只能裹着畸形的小脚躲在□□。倘若有人不甘心,红杏出墙,不须经过司法审判就可以轻易地私刑处死。这时大明朝唯一的威风。南京城章家就是一个具体而微的影。

      十几年生命的朝不保夕,聂四和元巧对生命有着深切的珍惜。在多儿园,聂四常常带着十二在窗边看晚霞,因为每当太阳落山,就意味着他又多活了一天。如今章家要在聂家的码头上执行私刑,聂四实在看不下去。

      “大武,过去告诉他们,大明朝是有王法的地方。。。”

      话未说完,却见聂七已经先过去了:“章老头,这是聂家的地方,你们乘早走开,别弄脏了这块地。”

      “老章,你这里这么热闹,在做什么呢?你过来,我跟你说一句话。” 翩翩一骑,来的是个锦衣卫领军。

      “四爷。”大武神色突然紧张了起来。

      “元巧,进来。”聂四掀起轿帘看了一眼,颜色也变得有些严肃。

      元巧本来打算跑过去看热闹,听见聂四说话,只得乖乖地上了轿。却又不甘心,偷偷地从轿窗的小缝里往外瞧。

      锦衣卫所到之处,人潮立刻让开。到得猪笼跟前,看到女子腹部隆起,眉峰一耸,“老章,这个女人你别急着杀,交给我。”

      “万大人要人,老儿岂能不给。”章大人谄媚地笑着,心思疾转,当今皇帝笃信方术,追求长生不老,想来是京城里紫河车不敷使用,万大人的脑筋动到了自己的小妾身上。反正这个小妾自己也不要了,她肚子的孽种这么处理掉也算大快人心。

      “四哥,你抓痛我了。”

      聂四回神,看见元巧委屈地扁着小嘴,不禁心疼:“是四哥不好,元巧,你别怪四哥。”

      “那是谁呀?怎么四哥好像很怕他。”

      聂四凝视着元巧:“四哥也没见过他,怎么会怕他。刚才只是有点不舒服罢了。”

      (六)

      窗外的月亮明晃晃,没有云,远处的星星被树挡住了,看不见。

      没有四哥咳嗽的声音,没有大武端茶的声音,没有四哥的头,没有四哥的手,没有四哥的呼吸,也没有四哥的味道。更没有人在身边给自己讲床头故事。。。南京老家的夜晚好安静啊。

      虽然睡意浓重,元巧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他爬起来,找四哥去。

      淡淡的月光,照着院中一个小小的人影。在聂府,每个兄弟都有属于自己的院落,不过因为元巧年纪小,聂四放心不下,特意安排他住在自己左侧的厢房。

      纸窗开了一线,微弱的烛光透着窗,印出眼熟的淡白的人影。

      是四哥。元巧满心高兴,跑过去爬上窗台,就往里翻。不料个小人轻,来不及稳住,就倒栽了进去。

      “十二少爷,小心。”大武眼名手快,将他接住。

      “元巧?”聂四还在更衣,转身瞧见他,苍白的脸露出很惊讶的表情,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睡不着。”跌进大武手中的元巧挣脱下来,揉了揉眼睛,“窗子外面老大的月亮,眼睛一眨一眨的,我害怕。四哥,我跟你一起睡。”

      这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什么时候倒怕起月亮来?是第一次独睡,还不习惯吧。聂四微笑着点点头:“过来吧。”

      嗯,是四哥的味道,元巧钻进了被窝,抱着聂四的一只胳膊,满意地进入梦乡。

      秋天的时候,聂四又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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