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崆峒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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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过了很多年很多年，她终于从尘封的记忆中苏醒，眼前是那人冷峻的眉眼，见她望着自己，
眉头又皱了皱，看了她一会方才舒展，道：“我以为你在梦中迷路不愿回来了。”
她惨淡地笑了笑，不回话。
苍耳轻轻叹了口气，粗糙的大手抚上她的面容，满脸担忧道：“为何还要回来，不是去帝都
么？”
霄云愣了愣，想了好一会才明白他的话，哑声道：“我…本想来和你道别。”
“道别？”
“恩，很多话还没说完，就回来了。”
“什么话，说给我听。”
“我忘了。”
她故意装失忆，无辜地看着他。其实她回来是想说，我有那么一些想你了，不过这种话道嘴边又
不可能被讲出来，她把头埋进被子里不看他。
苍耳忧虑地坐在一旁等她，心情有些急躁就把汤药搁在桌上，“醒了就喝药吧，我出去了。”
霄云听他出门去方才探出头，长长舒了口气，心中看见桌上的药居然挂念起瞿泪，忽而又心灰意
冷。当日亲耳听见瞿泪有了苍耳的孩子这件事，苍耳三番两次救瞿泪定是念及旧情，霄云又怎会
感觉不到？
现在她只想早点走，就算当日急忙折返有那么多话想和他说，都再也不能了。
简单收拾起身，喝了碗里的药苦得她心里发堵，又去寻自己的剑，半响才回忆起：剑已经断了。
到底、是自己不该出现吧。
霄云不怪任何人的选择，因为她明白每个人都有苦衷。而她，是时候离开了。
打开房门，外面还在下大雨，天黑压压地让人喘不过气，立在门口的女侍急忙给她打伞，她也只
淡淡应允，问了路知苍耳所在便向花厅走去。
花厅那人静静喝着酒，批阅手上各处传来的信件，多日疲惫让他身形消瘦，眼里锐气却不减毫
分。
霄云静默地立在门廊处瞧他，女侍乖巧立在一旁，苍耳的心思都在那些信件中，时而沉思时而露
出笑意，霄云看了好一会心中却是无法割舍，眉间晕开极淡忧愁。
苍耳不经意瞥见门口的那人，手上动作停顿，抬头看她。
二人隔着众多芍药花对视良久，忽而都是极淡一笑，似乎这一笑便泯了恩仇，霄云提起裙摆款款
走近，苍耳顿了顿起身去迎。
换了新裳的白衣人停在他五步外，道：“瞿泪还好么，孩子没事吧？”
苍耳看着他道：“我送她回百花宫，孩子没事。”
“好好待那孩子吧，我要走了。”
“为何要救瞿泪？”他在身后问。
霄云转头，回答道：“因为她怀了你的孩子。”
“你真的为了她的孩子救她，你就这么信她的话？”
霄云镇定道：“她怀的孩子不仅仅是她的，也是你的；信不信她光看你我就明白，别告诉我你不
在意这个孩子，其实你明明就很在意这个孩子，对么？”
“原来你是为了我的孩子而救她……”苍耳淡淡说，心中情绪万千，想上前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离
开，可、他不能。苍耳知道，霄云这一走，很可能不会回头了。
这一切都是他欠她的，怎样都无法挽回。
“我走了，保重吧。”
告别的话都这么冷淡了，完全和初衷不同。
她两天前忽然决定折回，是想好好和他作别，因为她的确有那么一点想他了。可是现在，千言万
语到嘴边只是一句“保重吧”，和卡密那日一样。
霄云走的时候没要聂离和李元跟上，她想自己再也与苍家没有关系，那些累赘也就没必要带上。
当晚她出了毫州一路向西北去，不再经过纳清城，一路皆是瓢泼大雨，似乎整个世界都在下雨，
霄云心情烦躁，觉得这雨水下得不一般。彻夜赶路至第二日晌午到了离阳城发觉不对，急急调转
马头往东海方向赶去。
她一个人在雨里来去，这已是三日内二度回头了，她想以后再也不要干这样的事才好。
入了第三日的夜，她方才赶到东海之滨，在那里，死尸漂浮在海面，血水如赤墨将海面由内而外
染红，十方鬼哭，半龙半人的妖怪遍地皆是，他们遍体鳞伤躺在地面或是漂浮在海上，霄云走近
一个个查看，却看见他们都是睁大了眼睛似乎死不瞑目。
她心中绞痛，一个个给他们抚上双眼希望这些可怜的妖族可以瞑目而去。
那是个尚未成型的龙族女孩，半截龙尾无力落在沙滩上，长长的白发如银丝美丽，此刻却染上了
血污；女孩眼中爆出红丝，直直盯着半空中某物，还未完全从龙进化为人的容颜表现出巨大恐
惧，嘴角往外冒着腥红的血，手脚还在抽搐似乎尚未死去。
霄云颤抖着将她抱起 “谁要杀你们？”
女孩嘴里喃喃吐出几个字“苍…家…救救、救救…”
“什么？”
那个少女的眼睛已经不能转动，呆滞地看向虚空，霄云刹那间以为她死了，那女孩似乎努力吸进
空气，她又缓缓开口道：“救三…爷…”
霄云随着她纤弱手指的方向看去，海面依旧乌云密布，瓢泼大雨让她的心薄凉，手中的女孩已经
无力地垂下了手，雨水冲刷着她惨白的脸，霄云拿手抚上她的眼，看她终于闭上眼心底难过，拿
手使劲擦擦自己下颚的雨水，站起身提气飞奔上波涛汹涌的海面。
远处那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之上，一人一龙缠斗不分上下，那人手中宝刀挥舞眼中爆出绿光妖冶异
常，势要斩杀巨龙于刀下；巨龙也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口吐烈焰灼烧世间一切，连天上瓢泼下
来的雨水都彷如是浇下的油燃起烈火。
霄云立于一旁，缠斗的二人皆没有发现她到来。白衣人低头见脚下海水翻滚，黑色波涛撞击起惊
天巨浪，心头骇然；又见宽广无垠的海水里浮沉着无数尸体，海中鱼类尽数死亡，似乎还有人在
水里厮杀，霄云这才看清为首的竟是当日苍耳手下那络腮胡子男人。
那男人名唤段奎，正是苍家一员大将，助苍耳征东并西，创下赫赫战功，此番来龙宫取崆峒印他
自是首当其冲的，带领着区区五百将士便灭了天庭三千援军摧毁整个龙宫。
霄云内力不足，提气太久便支撑不住堪堪往下落去，就要掉入海里。她最后抬眼见不远处那缠斗
的一人一龙似乎已分胜负，苍耳一连伤了龙音好几处，龙音绝望的眼嘲讽看向苍耳，身体已经和
她一同下落，落入那黑色旋涡中。
那旋涡是传说中的崆峒口，想必此刻他们已经拿到了崆峒印，崆峒印被取走会留下一个无底洞，
吞噬世间万物，一切浮屠。
霄云随着海水迅速旋转，看见的只有无数卷入旋涡的尸体和一张张扭曲的脸，恍惚间有龙从她身
侧游过，猩红的血混着海水灌入她的胃，霄云头晕眼花，肚子里翻江倒海却又吐不出来还得不停
灌进恶心的海水，她渐渐失去意识，沉沉睡去。
海上的玄衣男子脚踏巨浪悬身于海面，身子似乎定型于空中，右手执刀负于身后。
他冷眼瞧那黑色旋涡卷入无数龙族尸体，嘴角隐隐有得意之色，龙音不自量力非要与他斗，便只
有这个下场，自然怨不得别人。
忽然一抹亮白闯入他的眼底，他细看之下眉头皱了皱俯身下去要从旋涡中抓起那人。
霄云已经渐渐落入旋涡中心就要全部被吞噬，迷迷糊糊中见有人俯身冲来，巨大是吸引力堪堪将
那人的身子也要吸进来，他纵是运气全部气力也难挡崆峒口的巨大能量，玄衣男子迅速冲下去捞
起白衣人，霄云在他靠近刹那终于看清他的面容，原来你还在这里，她心底十分难过，也不知为
何会成了这般局面，慌忙要推开他……
苍耳心内焦急，拼命要将她从漩涡中捞起，刚飞起身便又被吸进去，他只有再次运气飞身而起，
心里只想救她，大声吼道：“我要你和我一起出去。”
海水声音铺天盖地，霄云听不太清，只听见三个字“我要你……”
她摇摇头，其实霄云想说，我想给你，可是没有机会了，不要管我，你走吧。
苍耳发着绿光的眼中显得极其狂躁，咬牙抵住地底那股诡异能量抱紧她不放她走，又向上试图飞
出去。
刚收拾完残局的段奎带着众兄弟回到海面寻找与龙音缠斗的少主，却只见一人在旋涡中上下腾飞
始终逃不来，众人大惊，纷纷唤少主扔下手中的人赶紧出来，若是被吸进去便再也不可能出来
了。
段奎见情势不妙，命令所有人噤声，自己一人上前去悬于崆峒口上方看底下的人，垂下一条钢
索。
苍耳在旋涡中浮沉，一把抓住垂下的钢索，另一只手搂住霄云借力攀登。
段奎只觉那崆峒口能量太大手中力道加紧，后面的众人都上前抱住段奎，一齐替他拉住钢索。
苍耳好不容易往上爬出一段忽然地底阴风冒出身子一重又被吸下去，他咬牙抱紧霄云，手中钢索
不放又要再次尝试。
他低头看她，只见她苍白的脸露出笑，手上掏出浸湿的符，嘴里念词，苍耳不知她想做什么，不
理她往上飞去，这次苍耳倒觉得轻松不少，众人见少主慢慢飞出崆峒口皆是欢呼大喜，苍耳心下放松，低头看怀中人儿竟是一张白纸，大惊，复看回渐渐闭合的漩涡中心，在那个黑色海水弥漫
着死亡之气的巨口中，白衣人边下沉边向他微笑。
霄云逐渐模糊的意志里光亮离她愈发远了，自己不断下沉下沉，前方似乎有人在迎接她，仔细一
看那是父亲的容颜，“云儿，你终于来了…”
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看到她的命相，她天生就是一颗祸星，注定会让天下祸乱。
所以父亲总是看着她叹气，或许父亲是想让她早夭，不致祸害天下。
霄云忽然明白，他以前对自己那般严厉狠绝，是因为父亲爱天下苍生。
“云儿！”苍耳情急大吼一声冲出去，却被大家拦住，崆峒口就要闭合，再回去，便不可能出来
了。
苍耳颤抖着甩开众人向下落去，他发狂地要过去抓住她，可、当他推开众人下落到海面，崆峒口
竟闭合了。
一切恢复平静，什么都没留下，什么都没发生。
他的身子随着海水上下沉浮 ，他想找到霄云带她出去，可是那个崆峒口中的空间是不会再现
的，等到几百年后，可能才会再次出现。
发狂的男子沉入海底去寻找崆峒口内那个神秘的异空间，不顾一切地翻阅过很多很多具尸体，在
残废的龙宫废墟中寻找那个人，长长的发像海藻般散开，他成了一只鬼魅在缈无生气的海底寻找
心中那个人，眼中发诡异的绿光，痴痴地寻找。
在那些没被吸入崆峒口的尸体堆中苍耳用手一件件扒开，仔仔细细查看他们的面容，翻阅了成千
上万尸体，看到数不清的死亡脸孔，一切都成了虚幻，没有她的身影。
方才那场大屠杀几乎把整个龙宫毁灭，没有留下活口，他疯狂的在昔日辉煌的龙宫废墟里游荡，
身后段奎带着几百个兄弟也帮忙寻人，现在见平日一向镇定的少主都如此疯狂，他们心内也是痛
惜。
渺无生气的东海海底，他用手亲自扒开一堆一堆的瓦砾废墟，手指磨破流血出来，最后甚至可见
惨白的指骨，他也继续没有表情的不停挖掘，只希望能把她找出来、希望她能活着就好。
时光飞快流逝三天三夜，段奎带着一干兄弟知道这些都是无用之举，已经将东海底朝天翻了一
遍，白衣人的影子都没有。谁都知道，掉进崆峒口怎么会有人能出来，就算出来了，又怎么还会
活着呢？
只有他不相信。其实不是苍耳不信，是他不愿意去想，他给自己编织了一个梦，梦里的世界她没有掉下去，和自己一起出来了，好好的生活在一起，苍耳再也没有放开过她的手。可是，梦总归是会醒的。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崆峒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