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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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史·游侠列传·逸闻录·女仙卷》
楚霜华，长安人士，传说是恭礼定国公八代孙长子的幺女，在族中排行第九，因此当时京城里的人都叫她楚家九妹。可后世有史官查阅过楚氏宗谱，却并未发现有她的出生、死亡、出仕以及婚嫁的记录，就认为实际上并没有这个人。
九妹家中有一位排行第三的堂姐，名字唤作嫣华，起初嫁给了礼部员外郎王国梁的次子王亭之做正室夫人。众人都说这一定是段好姻缘，连嫣华的父亲都很满意这桩婚事。
九妹说：“王国梁为了和世袭的公侯府攀上关系，让长子娶了程侯家貌若无盐的县主，把长女嫁给断了一条手臂的安乐伯续弦，还要求次子聘一个公爵府里旁支庶出的女子，最终得到了一时的繁荣。这个人太急于贪图眼前的利益，迟早是要吃大亏的。”
当时九妹尚年幼，大家都不拿她说的话当一回事，嫣华也认为自家小九妹只是口无遮拦，心中并没有怨恨。
后来王国梁的长子王岩之跟从程侯谋逆的事情败露，皇帝命令新科探花郎褚凡将王家人的罪状都一一记录下来。褚凡就在奏本上转述了九妹的这一段话，并评论说：“连九妹这样小的女孩子都能看出王国梁办事的糊涂，陛下您又怎么能让这样一个人常年担任吏部的官职呢？”
皇帝辩解说：“是朝中的官员耽误了寡人。”
褚凡说：“朝中的官员平常确实都同王国梁亲近，可那是为了巴结他，为了求他将自己的亲朋好友们安排到中意的官职上去。全天下的官员都应该是由陛下决定的，王国梁只是一个传达您旨意的小官，却能滥用陛下您授予他的权力，让官员们不得不昧着良心讨好于他。其实是陛下您耽误了官员们啊！”
皇帝很不高兴，但也只能认同褚凡的观点，为了褒奖他，就升任他做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一职。
褚凡的言论传到九妹的耳朵里，九妹将他引以为知己，却又大哭了一场，一边哭一边说：“我虽然没有见过这个人，但听了他的话，却好像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似的。现在恨不能一天之内可以增长个十多岁，然后跟他同科应试，同朝做官。”
伺候她的侍女笑着说：“咱们周朝虽然有过女皇，也已经有了女将军，科举也并不禁止女子前来应试，但如今的外朝却还是没有司文职的女官啊！小姐你为什么一定要做女官呢？”
九妹说：“只要陛下足够英明，总有一天会有的。我活着就是为了等那一天啊！”
侍女又问：“既然会有那一日，那小姐你为什么还要哭呢？”
九妹一脸的难过，叹着气说：“这就是你不懂了啊！这个叫作褚凡的，若是作为朋友相交，他能做到对好友的错误直言不讳，非常值得推崇；但他作为陛下的臣子，却将陛下的过失坦言相告，完全没有顾及到陛下的颜面与尊严。依我看，在陛下在位的这段时间里，恐怕他的官只能停留在御史这一阶层了。”
侍女说：“一个寒门士子能当一辈子的御史，也算是很不容易的了。”
九妹又哭着说：“这个人心气过于秉直，终归会有得罪到陛下的那一天。但是陛下一直是个英明的君主，只会在肚里生气，面上却不会降罪于他，仍然会在众人的面前夸赞他。这样一来，一部分人会盲目崇拜褚凡，而另一部分人却会嫉妒憎恨他，他也就将成为朝中风波的中心。可怜这样一个年轻人，眼看着就要引来与他年龄和官职不相称的杀身之祸啊！我虽盼着能和他成为同僚，可又怕他会活不到那一天啊！”
侍女对她的话不以为然：“褚大人是少年英才，又是相府门生的出身，朝中人都很敬重他的才干，这杀身之祸又从何谈起？”她将这个说法当作笑话一样讲给府里其他人听，接着又传出了府外。
褚凡的恩师、宰相冯无晦听到了，也是长叹一声，感慨地说：“老夫一生教授过这样多的弟子，褚凡能算是其中的翘楚。别人都说老夫桃李满朝，必有后福可享。可老夫常常夜半睡不着，时时感到恐慌。庸庸碌碌的弟子虽然不能为师傅扬名，但才气外露的弟子却往往能要了师傅的性命。我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头子，这胸中的苦闷竟然只能去跟楚家的小九妹倾诉，还真是说不出口啊！”
冯无晦给自己的小孙女珍纪备好丰厚的礼品，让她到楚府上与九妹结交。九妹将冯府来的人都拒之门外，又派人出来回话说：“既然丞相您听懂了我的后半段话，那一定也有听说过我的志向。您的孙女是屋檐下的雀儿，我虽不敢自比鸿鹄，倒也想做一只能自在高飞的大雁。我并不安于在家中绣花弹琴，反而愿意以这一点微薄的才学去博取一个不大不小官职。等我当了官，自然会去跟褚凡结交，也会到您的府上来拜访您的。现在就请让您的小孙女回去吧，我的志向跟她完全不一样，是万万不肯同她做朋友的。”
冯无晦为九妹的谈吐折服，对她的拒而不见非但没有生气，还称颂为有名士气度。他向皇帝举荐说：“定国公府上的小九妹有浩然之风，绝不输给寻常男儿，希望陛下不要错失这样绝佳的人才。”
皇帝说：“那就让她进宫来当寡人公主的侍读吧。”说着就派近侍去请九妹。
九妹得到了皇帝的传诏，却立刻命人为她焚香沐浴，挑拣做工精细、花色繁复的绫罗绸衣，又涂上色泽最艳丽的蜜脂，抹上香气最扑鼻的妆粉，打扮得比寻常贵族小姐还要气派三分。
皇帝见了她这般的模样，自然十分不悦，问她：“你的志向难道不是入朝出仕，为国家与社稷效力吗？你这样爱打扮自己，分明只是一个寻常的闺阁女子。”
九妹向皇帝恭恭敬敬地叩头，说：“陛下，我现在年纪还小，眼下的学问还不足以到您的跟前展露，接受您的亲自教导，所以只能自甘为下，用这样小女子的装束来拜见您。”
皇帝的面色稍稍缓和，说：“既然是这样，那寡人就派一个博学多才的先生来，你就跟寡人的十二公主一起读书吧。”
九妹摇了摇头，反问说：“请教陛下，您十二公主的志向是做一名小小的官员吗？您培养您的十二公主，是想让她日后去当一个小吏的吗？既然不是，那为什么要让我和十二公主一起读书呢？同一马车上若有两匹不往同一个方向使劲的马儿，一定会阻碍到马车的顺利行进。您若是硬将它们绑在一起驱使，也只会事倍功半罢了。”
皇帝听她如此出言不逊，却没有震怒，反而觉得九妹很有趣，便和颜悦色地向她说：“既然你不愿意与十二公主一起读书，寡人也不勉强你。你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见识，寡人很是赏识，愿意为你在朝中请一位渊博的先生。不知你心中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呢？”
九妹再次下跪，又向皇帝磕了一个头，才说：“我听闻御史褚大人的画技出众，心下已仰慕了很久，希望陛下能让他来当我的绘画先生。”
皇帝惊讶地问：“褚凡的才名并不仅限于绘画这一个技能，为何你偏偏只学这一样呢？更何况，你要是只能在绘画上超过众人，只乐意在绘画技术上苦心钻研的话，就是穷尽一生也不过是个画师而已。”
九妹深深叩首，叹息着说：“陛下啊！我一向以为，定下的志向要与自己的能力相匹配。我暗地里默默学习到现在，自忖还是只能作为一个女子来参见陛下您，可见我的聪慧才智有限，能当陛下一辈子的画师就很开心了。但是褚大人不同，他的学识包罗万种，诗词歌赋、兵法文章无一不通，日后也必然能在陛下的恩泽下更进一层。反倒是他的画技如同鸡肋，再要研习只是荒度光阴，若全部废弃又太过可惜，不如就传授给我吧。”
皇帝当即哈哈大笑，准许了她的请求。
九妹的父亲得知了来龙去脉后，问九妹：“我知道你的志向并不只是想当一个画师这样简单的，那为什么到了陛下面前，你居然要撒这样的谎呢？”
九妹蹙着眉头，对父亲说：“我竟是一点儿也没有猜错呀！陛下的气量之小，见识之短，只怕今后都将是江山社稷的拖累了。”
父亲大吃一惊，忙问九妹为何，九妹说：“女子要为官，便不能擦香粉戴花儿了吗？凡是喜好打扮的女子，就都注定是一生碌碌无为，不能靠自己的能力出人头地的吗？那是否可以说，那些不穿精美衣裳的尼姑道姑们，反倒成了女子中的真巾帼了吗？”
九妹又说：“女儿先前断定褚御史在陛下手中一生只能做御史，不敢说是没有半点偏颇；但如今女儿却能断言自己，在陛下的手下只恐是永无出头之日了。陛下爱才不假，但胸中终究存着男女有别的心思。既然是这样，我还能有什么想头呢？”
父亲完全不能回答九妹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