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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部分 ...

  •   九

      在我开始有知觉时,那种感觉非常非常的奇妙美好。
      胸口一团暖洋洋的舒泰,整个身体是通透的,精魄似乎可以自无数舒适张开的毛孔中透体而出、自由飞翔,又似乎全身排尽了脏物,洁净无比、轻盈欲飞。
      我这莫不是成仙了么?
      然而耳中传来细细语声:“应当让她用我的药丸,我需要的能量比你少。”
      万里:“哪还来得及考虑这个?”想继续听下去,他们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只得睁开眼睛。
      两双碧清眸子望着我,松了口气。
      我问:“对不起,我是不小心的。”
      万里微笑:“傻瓜,难道你是故意的么?”穿云把手放在我手上:“是我们迟到了。”
      我故作遗憾:“为什么我看不到一颗眼泪。”
      他们笑起来。
      继续寻找。
      某些夜晚,借住农家,月白风清,稀落的树影自近而远疏疏落落,披了外衣坐在院子里,感觉颇有古风。我常与万里聊天。
      正言刚开始隔天便和我通一个电话。然而我懒,总是忘了充电或是开机,记得了便打一个电话给他,他急了就会一通大骂。万里看着我狼狈应战,一边抱膝赏月,嘴角挂一个促狭的笑。
      我解嘲:“外间美女众多,我这个异形异状太劳他关心了。”
      万里不答腔,愈发笑上脸颊。
      我悻悻:“你应该回答我:云生也是美女。”
      他笑上双眼,转过头,眨眨眼:“对,此刻月笼纱。”
      我站起身,推他个倒地葫芦,他躺在地上,索性哈哈大笑,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
      我知道他要说的话,伸脚作势踹他,一边忍不住也笑出来。
      我与他说的话比穿云多,说的最多的是外公的事情。他很温和地听我诉说外公的轶事,目光柔和、嘴角含笑。我一辈子也没有说过这么多话,说着说着,我就很自怜地说:“我真想外公,世上只有他和妈妈才最最疼我。”仰头看天,想想又说:“其实我不应该这样对吗?外公一直教我豁达,他不会愿意我这样的。”笑着转头,他没有笑,眼中深深关切。
      三个月后,当我们到达一个山脚下小小县城时,我的记忆跳了出来。
      我记得我与外祖父在此停留过相当一段日子。
      那段日子里他牵着我手四处漫走,几乎走遍了整个县城,常常沉默不语地走上半天,总得我不断地叫“外公”“外公”才回过神来,微笑着抱牢我,眼眸略湿。
      不知为何,这段记忆突然排山倒海,清晰无比。
      这里有山有树有水,那个拐弯处有一个小祠堂,沿着公路一直走下去,有一个极大的村落,模糊的印象一一得到印证,十几年来此地竟未大改。
      一切如故。我怔怔。
      身后有人扶住我肩,轻轻拥住我:“云生,记住你外公的话,不哭。”
      我以为我不是很悲伤,我以为我能按外祖父的遗愿平静面对他离去。时隔半年之后,童年印迹之前,我才知道,是我一直不曾面对这件事,是我一直认定他还在,还在,在某一日奔回乡下,他还在那里笑脸相迎。
      但是他已不在。
      外公,外公,我轻轻唤他。
      湿了又湿的衣襟染湿了他的衣。

      十

      问遍了村落及其附近人家,依然没有人知道有“骆祖生”这个人。
      我呆呆地站在村口,矮矮的山坡缓慢起伏,突然之间,觉得天地苍茫,原来这世上记得外祖父的也就只得我一人。穿云十分忧伤,怔怔望住万里,万里说:“别急,我们再问问。”
      身后几时站了一个苍老婆子,颤颤微微地挎着一个大篮子,发白脸黑,破烂衣裳。
      穿云问她:“婆婆,你知道骆祖生这个人吗?”她一下子象受了大惊吓:“骆?骆家?骆家大院里有狐狸精,有狐狸精…………”目光茫然,没有定焦,正觉得诧异,她跌跌撞撞地往村里跑。穿云要去追她,万里一把拉住穿云,摇了摇头:“她疯了。”
      穿云十分焦急:“可是万里,你刚才也……”看了看我,闭上嘴巴。
      那晚我们住在骆家大院。那里很大,有几间青砖大瓦房转作客房,依稀记忆里很久之前我似乎与外祖父也是住在此处。
      万里陪我静静地坐在窗前。
      望着窗外月色,我叹口气:“万里,我来过这里。”
      万里点头:“我想你没有记错。”
      我转向他:“为什么一定要证明外公是你们要找的人?外公已经不在了,穿云的亲人还要找他干什么呢?”万里安静地看着我:“如果证明不是,我们还要继续寻找。”
      我闷闷不乐,脱口而出:“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件事好象会改变很多事情,我有点害怕。”
      他凝视我,有些怜惜:“云生,”他忍不住拨齐我的散发,温和地说:“我们都很爱很爱你,也许以后你会知道很多事情,但是云生呵,你只要记住所有的人都很爱很爱你。”
      我突然有些放心,望着他笑了一笑,他目光忽然有些发怔,转过头去,我怔了一怔,就听到外面穿云走进来的声音:“万里,万里……”
      不及分开,穿云站在门前,目瞪口呆。我转身连忙跑开:“我去洗澡。”
      骆家大院的浴室十分落后,我神思恍惚,慢慢除下颈链放在一边,颈链上充作吊坠的玉石戒指在昏暗灯光下朦胧晶莹,这是妈妈留给我的,在火车上险遭劫掠的戒指。我叹口气,轻轻地问:妈妈,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吗?为什么你这么早就会离开我?
      然而心里有隐隐甜蜜,直到穿好衣服才发现忘了先戴上颈链,于是一边走进房间一边举手后颈系扣。万里和穿云正在低声说话,听见我出来,一齐抬头,我看到万里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心中又一阵恍惚。
      许久,万里转向我,与穿云齐齐轻声问:“云生,这玉石戒指是谁给你的?”我疑惑地答:“我妈妈。”
      穿云伸出手,轻轻地颤抖着声音:“云生,给我看看。”

      十一

      我走出房门,月色清朗,替这苍莽大地披上柔和的外衣。我想起我堕河不久的一个夜晚。我被窗外皎洁的月光惊醒,正欲起身,却听见门前轻微的脚步。眼只留一条缝,然后万里沉静的脸离我很近,专注之极。
      愈来愈近,感受到他炽热的呼吸,脸庞的温度,我不敢闪躲,抑或是不想?不敢面对,心中对自己的恐惧如瓮底抽薪,空空荡荡。
      然而我僵硬着未合拢的眼缝中闪进柔和晶莹的光芒,我又感受到胸口的暖意,渐渐上移,终于口唇不自觉张开,一枚鸽蛋般大小晶光四射的丹丸自我口中跃入万里口中。
      然后他替我盖好被子,轻轻地,叹一口气。
      多么熟悉的场景!
      我仰头向天。
      “云生,”一只手轻轻搭上我肩,“那只戒指,是我妈妈留给你外祖父的。”
      穿云温柔地说:“云生,你的外祖父,就是我妈妈一直深爱的人,妈妈爱了他一辈子,却始终没有办法再见到他。”
      我突然脱口而出:“穿云,这个世界并不大,如果深爱,怎么可能会没有办法见面?”穿云一怔,求助一般望向万里。我奇异地感觉到她的失望,深切的、难过的失望。
      我慢慢回过头,看到穿云的脸。
      突然想起外祖父临终前的微笑:“云生,外公一生无憾,只是……”他有点出神,“希望云生懂得面对,不会给外公遗憾。”
      我一震。我一直认为外祖父要求我懂得面对他的离去,可是,难道仅仅如此?
      我怔怔咬住唇,望向万里。万里镇静、安抚的眼神静静凝视我,神情鼓励。
      我慢慢地说:“一开始你们告诉我,是受人所托来找我外公,这个人对穿云很重要,那么这个人就是穿云的母亲,我的——外祖母?”穿云点头。
      “你们迟到了一步,所以在灵堂里拜祭时你们端详很久,却还是没有办法得到证据到底外公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后来你们认识了我,于是,有了百分之九十的肯定?”一切都似乎要水落石出,然而,呼之欲出的是什么?
      万里澄清的眸子冷静、坦然,我想起他温和的声音:“我们都很爱很爱你,也许以后你会知道很多事情,但是云生呵,你只要记住所有的人都很爱很爱你。”
      我艰难地问出来:“你们是谁?”他们相视许久。
      万里轻轻问我:“云生,你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我退后一步,想了又想,张口,又合上。
      万里安慰地伸手来拉我。
      我鼓起勇气,大声说:“为什么要骗我?既然到了挑明真相的时候,为什么还不说实话?”万里沉默,然后说:“你是指黄河的事?”我脱口而出:“那天晚上,你吸回灵丹!”
      “原来传说是真的。千年狐精修炼灵丹为护身宝物,因为积天地精华,所以可以救活死人——”万里忍不住哈哈大笑,穿云亦忍不住莞尔。
      万里解释:“那灵丹并不能救活人,你当时也并没有死。不过,它倒的确是我们护身宝物。云生,来,听我们说好吗?”他蹲下来,握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诚挚而温暖。
      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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