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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一直以为,我是了解蕊儿的。如果连我都不懂她,那这个世界,还有谁能说明白她的心情呢。
      然而,直到她变成一只翩然飞舞的白色蝴蝶,从阿楠公司大楼的顶层迎着风翻转而下,落在地上不可追回之后,我才明白,一直以来,我根本就不了解她,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真的了解过她。
      我在长达10年之间引蕊儿为我二十五年生命中最贴心的知己。她清楚了解我的一切心思,所以我也自然地认为我了解她的。我们手牵手走过10年的光阴,而后她用这世界上最残酷的方式向我宣告,我从来就不懂她——她想要的,她所爱的,我从来不曾关心。
      现在,我在巴黎,在两万八千公里的另一端想念阿楠,悼念她。我不知道这算是自我的放逐还是救赎,我只知道,远远地离开那个喧闹的城市,我的心情,才能得到些许的平静。在这个稍稍可以舒缓一点的地方,我彻底忘记了时间和生活。

      木头时不时地会打电话过来,问我每天做了些什么,有没有记得去公园走走,有没有认真地吃东西。我一一回答他,除此之外不知道该说什么。
      木头说,若若,回来吧。
      我笑。
      于是他就继续说,我们都等着你,在想你什么时候能高高兴兴地回来,还是从前那个若若。他顿一顿,声音暗哑了些,说,若若,我想你了,你回来吧。
      我叹气。我说,木头,我不可能回去以前了,我,蕊儿还有阿楠,我们每一个都不可能回到从前那个样子了,我回不去了。
      木头在电话那头摔了东西,呯呯砰砰的声音碎裂开来,木头的声音变得暴躁。他说若若你们三个回不去了,你们三个把一切弄得一塌糊涂,难道你一定要把我也拉上给你们陪葬么?杜若若你给我回来,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就要你给我回来。
      我咬着嘴唇,听他吼,吼声通过听筒传过来,震疼了我的耳朵。吼声渐渐平息时,我只能说,对不起。
      电话那头霎时没了声响。沉默良久,木头丢给我一句,若若,你真残忍,挂了电话。

      一
      我不知道我们这一场相识到四散的戏,是从哪里开始走上错误的岔路的。也许是由于阿楠的出现,也许,从开始就是个原原本本的错误。

      我在高中入学的第一天就发现了蕊儿。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头,听周围的人说话,嘴角挂着笑。在我的记忆里头,初见时候的蕊儿笼在暖暖的微光中,恬淡安然,无论经过多久,那都是足以吸引我瞩目的景象。
      所以我出现在她面前,伸出我的手。我说:“你好,我是若若,杜若若。”
      我得到了一个笑容,一个回答,还有一个朋友。
      我拉着蕊儿在学校里头走,把我所知道的所有有关学校、老师和周围同学的事情一一讲给她听。她就只是听,偶尔插一两句说“哦,是这样啊。”“真的吗?”“我第一次听说呢。”
      从我见到蕊儿的第一眼,我就笃定,她会是我的好朋友。

      我的朋友很多,但所有人都知道我最喜欢粘着蕊儿。我在自习的时候摇着蕊儿的手臂说:“蕊儿蕊儿,我们去校园里头看桃花吧。”她就宠溺地笑笑,放下书和笔,抓起手机跟我下楼。
      我把相机交到蕊儿的手里头,然后在阳光底下做出各种各样的姿势和笑容。蕊儿将它们一一拍下,细细地挑选出来,给我看。我看到每一个对自己的记录,抱住蕊儿哈哈大笑:“只有蕊儿总是能把我拍得这么漂亮!”
      我爱四处玩儿,蕊儿永远陪着我。我们去逛街,去爬山,去游泳,蕊儿永远记得带相机,帮我记录点点滴滴。在每一个场景中,我都会求旁边的人帮我们两个合影,蕊儿在照片里的笑容也永远都是淡淡的,一如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候的模样。
      我把我们的合影打印出来,夹在相簿里头,阳光好的时候拉了蕊儿一起看。回想每一个故事,讲起来,开心得不得了。
      蕊儿的身上,有种安定的力量。有她在的时候,我会感觉到宁静和安稳。我是个太过跳跃的人,所以我一直坚定地认为,蕊儿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来安慰我、照顾我、保护我。我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分给她,只要能让她跟我一样,开开心心地生活。那时候的蕊儿,是我生命中的一朵白莲花,历经所有岁月,永开不败。

      妈妈也喜欢蕊儿。她说蕊儿的眼底有很纯的光。所以蕊儿是我家的常客,我要她陪我过周末,坐在客厅的地上听音乐看小说聊天。我和蕊儿一起称赞妈妈做的菜,逗得她呵呵笑,说我们两个小东西嘴太甜。
      但蕊儿从不说她的家庭。我曾问起她的爸爸妈妈,蕊儿依然淡淡地笑,说:“他们都去世了。”
      我很心疼,抱住蕊儿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很认真地告诉她:“没事的蕊儿,你有我,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的。”
      蕊儿摸摸我的头,笑着,并没有太难过。她说:“傻丫头,干嘛这样。”

      有隔壁班的男生送东西给我,我不去接他的礼物,我抱着蕊儿的肩告诉他:“我是蕊儿的呀。”
      蕊儿永远保持她的笑容,无奈地看那男生,宠溺地看我。男生失望地走掉,我和蕊儿站在一起笑。
      也有男生送给蕊儿礼物,蕊儿淡淡地说句谢谢,把礼物放在一边,假装什么都不明白。我就挡在她前面,仰起头对男生说:“蕊儿是我的呀!”蕊儿在我身后低了头,偷偷抿嘴笑。
      我们牵着手走过高中时代,亲密如同双生,没有人能挤进我们的世界里头来。在年少的日子里头,我们也不曾想过,我们的世界,还会有什么别的人。
      一直到,我们遇到了阿楠。

      二
      阿楠是在我们的大学时代出现的。
      我和蕊儿一起走过运动场,一只网球从天而降,砸中我脑袋。我叫了声痛,蕊儿一边笑骂我不小心一边来帮我揉。运动场里,一个身影跑到护网前头,问我:“同学,真是对不起。没事吧?”
      “哦,我没事。”懒得抬头去看他,我揉着被砸的头回答,完全出于礼貌。
      “那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捡一下球?”
      我有点生气地去看那个用球误伤别人还得寸进尺的家伙,明眸皓齿,笑得阳光灿烂。阳光刺眼,我微微怔了一下,蕊儿温柔得体地笑,说:“好。”

      再次见到这个有着灿烂笑容的男生,是在学校的咖啡厅。很习惯地由蕊儿去挑位子我去点单,柜台前的人转身后看我一眼,冲我笑,说:“嗨。”
      我眨眨眼睛,仔细看看那张脸,恍然:“啊,是你!”
      他还是笑,指指自己:“杨楠。”
      是个挺大方的男生,我偏偏头,也指指我自己,告诉他:“杜若若。”再指指已经坐下看向这边笑着的蕊儿,“她是蕊儿,穆蕊儿。”
      “那作为那天的道歉和感谢,我请两位喝咖啡好了。”

      我和阿楠在一起实在太过顺其自然。我和他开始手拉手在校园里乱逛,去看他打球,和他背靠背在湖边晒太阳的时候,好像全世界都觉得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
      我把自己吊在阿楠身上,像一只猫。
      我说:“阿楠阿楠,我好喜欢你呀!”
      阿楠就搂住我和我比谁笑得更灿烂,用鼻尖来碰我的鼻尖。
      我蹭回去,伸手去摸他的嘴角:“阿楠,你笑得真好看!”
      阿楠咬我的手指,我笑着躲开,他便凑过来亲亲我,说:“我的若若笑得比我好看。”

      我和蕊儿阿楠终日在一起。我们三人一起吃饭,一起逃课,一起去上自习。阿楠曾开玩笑说,好像我们三个人在谈恋爱一般。
      我捏他的鼻子,很认真地告诉他:“蕊儿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你不在的时候,她也会永远在我身边的。”
      阿楠想想,也点点头,说:“那我要感谢蕊儿可以代我照顾你,这样无论我在哪里,都可以很放心。”

      彼时,我已经开始慢慢地走进模特的世界里。短短二十几步的T型台,我一日比一日爱。而阿楠,忙忙碌碌地准备实习简历,要创出片属于我们的天地来。
      我问蕊儿,她未来想做什么。蕊儿笑笑,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帮你。大概,实现你的梦想就是我想做的事情吧。”
      我抱住蕊儿,几乎要哭了,我说:“好的蕊儿,你就在我的身边,我也在你的身边。除非你找到了新的梦想,我永远不会叫你离开。”

      我抱着阿楠的外套坐在球场边上看阿楠打球的时候,蕊儿就坐在我旁边安安静静地看书;吃饭的时候我和蕊儿肩并肩,阿楠坐在我对面;我从台上下来的时候蕊儿和阿楠一起在后台等我,又是阿楠忙碌而不能到场,蕊儿永远都在。
      蕊儿成为我经济人,我的工作生活一切大小问题,都依赖着蕊儿。我不止一次地暗暗感谢上苍赐予我这样一个好友,让我可以完全放心地依靠。
      在我上台前,蕊儿总会为我检查一遍,头发、妆容、衣服、展品,细致入微。我问蕊儿:“蕊儿,若我没有你,可怎么办?”
      蕊儿帮我整整衣角,笑容多年不变地淡然而温柔。她说:“我不是说过么,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三
      在我第一次接到走秀的工作的时候,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一场秀完成,有工作人员来化妆间问,有几位客户想请大家一起吃夜宵,是否有人愿意去。
      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看着一群表现各异的模特,不知自己何去何从。有人站在我旁边说:“你收拾东西回家就好,这些事情,不要理。”
      那个人就是木头。
      那时候的木头是个助理,表面嬉皮笑脸从没正形,其实是个很认真很努力的家伙。后来木头变成我的策划,他很骄傲地对我说:“以后,你只管走你的秀,做你的练习,其他的,不用管。”

      有木头和蕊儿两个人在,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他们会帮我打理好一切,而我就可以全心全意地享受我喜欢的工作,在空闲的时间里把每分每秒都用在阿楠身上——腻着他,或者想念他。
      他们俩总是说我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可是他们看我的眼睛里头分明就是宠爱和纵容。所以,我可以放心大胆地享受我可以享受的一切。阿楠一次次地感谢他们两个,可以顺利地把我安排得妥妥当当。
      我很感谢木头,在复杂的世界里,他很认真地保护和帮助着我。
      我跟蕊儿说:“蕊儿蕊儿,以前那些追你的家伙,都不配你。那你觉得,木头怎么样啊?”
      我是很诚心地希望蕊儿可以和木头在一起,这样,我的世界里就可以永远有他们在,永远让我觉得贴心温暖。
      可是蕊儿依然只是笑笑,摇摇头。她说:“你呀,不要把别人随便往一起凑!”

      阿楠突然间说起:“若若,木头喜欢你呢。”
      我措手不及,想一想,笑着揽住阿楠的脖子:“可是,我爱你呀!”
      阿楠用手刮我鼻子,抱着我笑得很美好。他说:“我也爱你。若若,我爱你,你也爱我。这样很好。”
      我把脸埋在他肩膀里点头,又想起木头,抬头问他:“可是,我们这样,会不会很自私啊?”
      阿楠抱住我,摸摸我的头发,告诉我:“我们很幸福,但幸福不是靠别人给的。我们是幸运儿,能因为有彼此而幸福。可对于朋友,我们只能祈祷他们也同样拥有幸福,无论是木头,还是蕊儿,为他们祝福是我们能做的全部。”他捧住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说,“若若,享受你所拥有的幸福,朋友们才会为你高兴。你不要多想,我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我嘟着嘴问阿楠:“阿楠阿楠,我是谁?”
      阿楠用手揉乱我的头发,眼睛笑弯,回答我:“若若是我的宝贝呀!”
      我抱住阿楠,回头去看蕊儿,给她吐舌头,她看着我们笑。我便再问阿楠:“那,蕊儿呢?”
      阿楠和蕊儿对视笑笑,说:“蕊儿是我的好朋友,是若若和我的好朋友。”
      我再想想,又问:“那木头呢?”
      “木头是我的恩人!”阿楠回答得极其认真。
      “为什么啊?”我好奇。
      “因为若若没有人看着一定会闯祸,他帮我看着若若,是我的大恩人。”阿楠还重重地点点头,“蕊儿也是我的大恩人!”
      我佯怒捶他,我们三人一起,哈哈大笑。

      在那时候,我坚定地相信着,我美好的生活会一直延续。阿楠、蕊儿、木头,他们绝不会离开我的身边。我可以享受阿楠的疼爱,蕊儿的照顾,木头的关心,一辈子。我相信只要我坚定地相信,这些就不会离去,他们永远都属于我。
      那些日子里总是阳光灿烂,阿楠笑得甜蜜,蕊儿笑得温婉,木头笑得洒脱。而我,我想我的笑容是自信和幸福的吧。
      每次试图去擦拭那些明媚日子在我脑海留下的印记时,我总会被那些画面里四溢的光芒灼痛。那一幕幕太过耀眼,原本就不可以由一人独享。可那个时候的我,竟完全不曾意识到,太满溢的幸福,也总是容易被用尽,如果一切突然抽身离去,我,束手无策。

      四
      我从未想过有谁会离开。可是很多事情总是就发生在猝不及防的时候。

      一个没什么特别的日子,依然是早晨起床,煮一杯豆浆,等着阿楠、蕊儿、木头依次给我电话,开始新的一天。
      然而在阿楠的电话之后,来的并不是蕊儿的。电话铃响,还是阿楠。耳机传出的阿楠的声音里有着抹不开的惊恐,他说:“若若,你,你要不要来我公司这里看一下,这里,这里蕊儿她……”
      前一秒还笑着准备问他还有什么话没说完,我完全无法反应,感觉自己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只能木然地顺着回问:“蕊儿,她怎么了?”
      “不要了,若若你还是不要来了,不要来了,我等下联系你,乖,不要出门,在家待着。”

      我很忐忑,为了放心还是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楠公司附近的道路封了,只能下车步行过去。楼下,几个警察走来走去互相说些什么,阿楠和木头在警戒线外站着,看向那个不规则的几何边框起来的中心,神色凝重。
      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我立刻明白了。躺在那里的人,是蕊儿。她穿着她最适合的白色长裙,倒在血泊里头。血渗进地面,浸湿她的衣裙,铺出诡异的形状。太阳正在向一天中最高的位置升上去,光芒耀眼,照着她,鲜红和雪白,看起来很美,美得触目惊心,美得让人彻骨恐惧。

      我就那么看着她,突然觉得阳光下所有的事物都那么疏离。声音似乎被关掉了,四周安静得让人觉得身在另一个世界。我的四肢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我努力想要站着,可好像跌倒了。有谁抱住了我,然后,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蕊儿离我远去。
      意识再次回来的时候,我躺在家里,阿楠和木头都在。我很努力地想,终于想起自己之前看见了什么,一瞬间,衣襟便湿了,脸颊冰凉。阿楠过来搂住我,我伏在他肩上,终于,号啕大哭。
      我问他们,为什么,前一天还好好地温顺地笑着的蕊儿为什么在一夜过后就变成了那个样子。轻轻拍着我肩膀的阿楠似乎变得有些僵硬,良久,一个本子递到我眼前,木头说:“也许你想看看这个。”

      本子只用了一页,字迹我极熟悉,工整而清秀:
      我终于还是个坏人,纵然上苍将若若赐给我,那份光明也没能把我从深渊里救出。
      若若是我生命中的阳光。我曾经以为世界会是一片灰暗的,直到我看到若若。她快乐,美好,善良。她拥有一切,她也值得拥有一切,而我,只要可以站在她的光芒里,得到哪怕一点沐浴,也称得上是最大的幸事。我曾以为我得到了我的救赎,也曾发誓,将用所有的力量去保护这恩典。
      可是原来恶是洗不净的。太过灰暗的心即使有阳光照耀也无济于事。我爱上了阿楠,他和若若一样光明。他们在一起是这世界上最正确的事情,可我还是爱上了他,是我,任由自己陷进那份向往里。这,是我的原罪。
      看到明媚的他们,我只能悲伤,只能嫉妒,只能伪善地用笑容掩盖一切。我只能在他们身后默默地看,其实,能默默地,在那么近的地方看着他们,我也应该知足了呀。
      可还是心痛,那种痛在每个夜里撕扯我,让我辗转反侧,让我精疲力竭,让我越来越无法忍受。很痛,所以,想逃。
      我借口找阿楠聊天灌了他酒。我知道他愿意跟我说话是因为有些事情他不想让若若担心而无法同她说时,我可以听,还可以告诉他若若很好。不过我想如果有些事情变成事实的话,阿楠是个会选择负责任的人。
      看着他的睡颜,我还是没能做什么。我已经无法光明,可要把如此光明的他们拖进黑暗里,我终究做不到。
      可是心还是痛啊,所以,我想我只能逃跑,越远越好,远到,永远不必再回来。我只能请求原谅,原谅我如此贪恋,原谅如此懦弱,原谅我如此食言。
      我已经被黑暗束缚,寸步难行。可我想,当我的裙摆在风里飞的时候,那感觉一定,很自由。

      五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完蕊儿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点句子。念完了最后一个字,放下本子,胃像被打了一个结,剧痛。我倒在地上,紧紧地蜷缩起来,止不住自己的颤抖。阿楠和木头冲过来抱起我,我用尽全力挥动手臂,赶他们出去。我要把他们,把所有人,都赶走,赶出我的世界。
      世界很冷,冷得刺骨。我就那么躺着,抱紧自己。阿楠和木头没隔一段时间都会进来,劝我吃点东西。可是我吃不下,真的什么都吃不下。
      等我慢慢地可以动了,就爬起来,坐着,依然抱着自己。我想如果一直不吃东西,他们会太担心,所以我尽力,他们给什么,我就吃什么。

      大概食物还是有些作用的,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可以稍稍做些思考。我问阿楠:“你那么聪明,肯定一直知道蕊儿喜欢你,对不对?”
      阿楠不说话。我仰起头看他:“那,你怎么还能在她面前跟我那么开心?”
      阿楠慌慌张张来抱我,他说:“若若我爱你,我只爱你。我知道蕊儿在看着,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以为,我以为她会明白,她会放弃。我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
      阿楠第一次,在我面前慌乱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如果是从前,我一定会抱住他告诉他,我知道他没错,可是这时候他说的每个字,我都不想听,一点儿,也不想听。
      我用力推开他,重新抱住自己。

      我想我和蕊儿在一起的每一段时光。我从不曾仰望谁,所以,我不知道仰望会让人难过;我从不曾羡慕谁,所以,我不知道羡慕会让人受伤;我从不曾被谁照耀,所以,我不知道原来光芒的照耀之下,其实是沉重的黑。我以为我可以把一切分给蕊儿,可我从不曾注意,一直以来,活在我的光芒里的蕊儿,是多么难捱。
      蕊儿独自去往那个阴冷的世界,一定会孤独会害怕。可是我没有她那样的勇气,送自己去陪她。我还是得活着,这世界上还有人,需要我活着,只要我活,就比什么都好。

      我不知道我回忆了多久。我渐渐能站起来,透过窗子看外面的世界。我发现我需要找个地方让我可以不再看到蕊儿,现在这座城市,每个角落里,都有她的影子。
      所以我收拾好行李,请木头帮我买一张机票,飞到一个我不认识谁,也没有谁认识我的国度。租一间房子,住下来,用足够的时间去梳理,去回忆,去……忘记。
      我离开的时候,阿楠抓住我的行李箱,哭得一塌糊涂。他说:“若若我求你你不要走,我爱你,我们需要在一起。”
      我问他:“蕊儿因为我们变成了那个样子,我们还怎么在一起?”
      阿楠就说:“那你不要走,哪怕能让我看见你,也好。”
      我在心里向所有的人道歉,请他们原谅我要逃离。可我问阿楠:“你是要我离开,还是要我在这里,然后像蕊儿一样?”
      阿楠便不再哭了,攥着我行李箱的手收回去,一寸一寸地,大概用尽了毕生力气。

      巴黎其实是一个不嘈杂的城市。在远离中心的地方,每个人都生活得平静释怀。我学着在街巷里的咖啡厅坐下看杂志度过一天,学着在小广场上喂鸽子看街头艺人画画拉提琴。我学着安静,退出目光的焦点,看周围的一切。我学着跟每个人打招呼,礼貌而友好。
      可是我依然会在夜里做噩梦,惊醒,然后在惊醒的瞬间忘记一切。醒来之后,看着窗外陌生而静谧的城市,会想念蕊儿,想念木头,想念阿楠。
      遗忘也这么难。我拼命想忘掉什么以便可以生活,却又暗暗地害怕着自己会真的全都忘掉。我不由自主地一遍遍复习,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停止。空了的心里有风呼啸穿梭,整个世界,找不到东西来填。

      终
      隔壁新搬来一个年轻人,中国籍,男。我出门觅食的时候发现的,新的住客很自然地同我打招呼,笑得大喇喇地,很眼熟。他叫木头。
      木头说阿楠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木头说我爸爸妈妈都很好,只是有点想念我。木头说巴黎的菜难吃到死,不知道我是怎么在这儿生活的。木头说以后他做菜请我吃,我是前生修来的口福。
      木头跟我说,如果不想见面,那就分别,如果不想遗忘,那就纪念。木头还说,如果我不想回去,那他就陪着我,无论到哪。
      我站在镜子前,努力地让唇角展出一个弧度,那笑容,真像蕊儿。
      我想,如果我把蕊儿的痕迹细细地印在我身上,也许我可以代替蕊儿,继续生活。可是我不知道,蕊儿应得的那份幸福,我是不是有权利一并代她幸福。
      窗外天空很蓝,有鸽子扑棱棱飞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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