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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喂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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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升至车顶的时候,早上送饭的那个手下便又出现了。
“中午了,吃饭了。”
他照旧扔进来一个油纸包,看形状和早上是一样的东西。
然後林时的水囊就被他拿去灌水,只不过不知是故意懈怠还是疏忽大意,原本喝空的水囊回到林时手里的时候,只接了一半。
林时把水囊拖在掌心掂了掂重量,心中一叹。
虽说时季已近夏末,但除了晨起和夜间微有凉意,白日里天气好时仍旧炎热难耐,更何况是这山郊野外,空气干燥,日头直照,只这小半袋水,林时就是靠它把那油纸包里的东西噎下去都不够。
林时索性只吃了一半,水囊里的水也只用了几口,勉强趁着唇舌湿润的片刻缩到靠榻里侧补觉去了。
他一夜惊梦,加上方才被陈司九一吓,身心俱疲,此刻便入睡极快,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
再醒来时,天光昏暗,马车侧窗的缝隙中照进几丝明光。
林时皱着眉,不适的动了动脖子。
鼻腔干涩,喉咙疼痛,无意识吞咽口水时便仿若一把锉刀滑过喉管。
“咳……咳咳咳……”
林时摸了摸额头,然後用手背抵住。
“唉……”发热了。
水囊里还有一点水,林时拿过来小小的抿了一口。
不知是不是天黑的缘故,他眼前开始发暗。
他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脑中有阵阵胀痛,耳朵里时不时响起一点鸣音。
就在他又要睡过去的时候,车帘又被人撩了起来,林时已经没力气去看到底是谁了。
“喂!起来了,吃饭!”
来人依旧是送饭的手下,他叫了两声,见没动静,就定睛看了一眼——
马车里布置极简,只有一个硬板靠榻,而此刻靠榻里侧蜷着一个身形单薄的人影,昏暗的光线中只能依稀看到那人双目紧闭,脸上有汗液在泛着光。
这是睡着了?
还睡的满头大汗的。
那手下随手把油纸包丢到林时身上,嗓音拔高,不耐烦道,“醒醒……还喝不喝水了?水囊递给我。”
林时勉力睁眼,把水囊递了过去。
就在那手下转身要走的时候,一道沙哑的声音叫住了他,“劳烦,可以装满吗?”
这声音听着不像是刚睡醒的声音,而是虚弱无力的声音。
“你病了!”那手下惊道,“你你你……你生病了?”
林时平淡道,“发热而已,这位大哥如果不想让我死在你们的马车上徒增晦气的话,还请将水囊装满,我多喝水就能好些。”
那手下钻进来探了探他额间,被那温度烫的手抖。
“完了完了,得禀报公子。”
他说完之後就立刻跑了下去,水囊也没顾着拿上。
林时撇了撇嘴,也不知他是要去禀告哪位‘公子’。
不过不管是谁来,他都不想去应对了。
抓过水囊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後,林时无力的趴在靠榻上,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昏昏沉沉间,似乎有只手拿着细布在他脸上擦拭。
力道温柔的很。
他忍不住皱着眉头嘟囔道,“阿姐……”
那只手微微一僵,然後拿开了。
……
林时是被唇齿间的苦味给苦醒的。
而他睁开眼时却着实茫然了一瞬。
因为他望进了一双近在咫尺的黑眸之中,而这双眸子的主人白日里刚吓过他。
这时,他也感觉出了一丝别的不对劲。
陈司九正压在他正上方,一只手撑在靠榻里侧,另一只手端着东西。
两人胸膛几乎相贴,唇瓣之间更是毫无缝隙。
陈司九在用嘴对嘴的方式给他……喂药?
林时仿佛听见脑中传来某种崩塌之音——
他堪堪修补完善的三观再次碎裂如初。
而陈司九见人醒了,便起身退开,唇上还沾着些药汁。
他冷声道,“你就这么想死?”
林时撑坐起来,同时瞥到他另一只手里端着一个药碗。
就只是喂药而已。
就只是喂药而已!
他咽了咽口水,努力在脑海中拼凑着自己的三观碎片。
“误会大了,陈二公子,我比任何人都惜命。”林时垂着头,哑声道,“昨夜没睡好,白日又被你恐吓,下午还只有半袋水能喝,我幼时本就是个药罐子,撑到这时才病倒已是不易。”
陈司九本在听到‘恐吓’一词时便心中不悦,又听後半句,更是恼怒,“你说什么?”
他分明吩咐过手下,对此人定要仔细照顾!
而林时没再说话,目光只缓缓落在靠榻角落里的油纸包上。
马车里不知何时放了一盏油灯,借着微弱光线,陈司九目光冰凉的落在那半个已经硬成石头的干粮之上。
林时声线轻松道,“吃的倒也没什么,我只是车上之囚,给口吃的能活命就够,只是这水给的确实有些少了,我这身子又不争气,所以才病了……没想到竟劳烦陈二公子亲自……”
他说不下去,突的就热了脸,眼中并无羞赧,只是闪过一丝无地自容。
人家喂药的都一脸淡然面不改色的,他自己有什么可脸红的。
陈司九却沉了脸,面色极其冷寒,他将药碗往林时怀中一塞,明令他喝光,然後便转身下了马车。
而当林时抱着药碗小口啄药的时候,马车外的密林深处,陈司九一脚将自己的心腹手下踹翻在地。
“陈超!你竟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陈超滚了一圈迅速爬起,抱住陈司九的腿,开口不是疑问,也没有求饶,而是担忧道,“少谷主,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可别累着自己的身子啊!”
毕竟是自己的心腹,陈司九心中只是惊怒,倒没有想杀他的念头。
他眯了眯眼,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的手下,“我让你好生照看着,你就是给口吃的给半口水?”
陈超慌张道,“少谷主……属下也不想啊……只是魏公子说……此人性子狡诈心眼多,怕他逃跑才不许他吃饱喝足的,而且少谷主,他今夜就要被种下言从蛊,说到底只是您和魏公子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您……您为何对这人如此上心啊?”
陈司九冷着脸,“我对他上心?呵……笑话,棋子也有执在掌心之时罢了……”
他顿了一顿,身上气势一沉,目光微疑的落在陈超身上,“倒是你,这般听那魏玉贤的话……怎么?做我残夜谷的大护法委屈你了?”
陈超面色一白,唇齿战战,眸色深处在黑夜中划过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阴狠,“不是的少谷主,少谷主您误会属下了,属下只是见魏公子能帮咱们陈氏东山再起,表面上奉承恭维他罢了,属下对少谷主一片忠心,所做之事最终也只是想帮少谷主啊!”
“哦?是么……”陈司九缓缓俯下身,抬起一只冰凉的手,落在陈超脸上拍了拍,“衷心之人,公子我自然会留着,但若是让我知道这颗心不衷了,那即使黄泉路上,本公子也定要拉人陪葬……”
陈超压下心中惊惧,恭敬的垂下头,眸底的阴狠似暗藓一般肆意滋长,“属下定誓死效忠少谷主!”
……
林时喝完药後就又困了,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安,胸膛里的心脏时而猛跳一次,好似厄运预示一般,让他强撑着眼皮等到了半夜。
意识浑噩间,没注意到有人上了马车。
直到一只枯槁褶皱的手伸了过来,落在林时脸上,重重的抚摸着。
林时感觉脸上一疼,这才猛地清醒过来,正对上冥粟那张挂着诡笑的老脸。
我……去。
“醒了?别怕……别怕……”
冥粟扯着皮笑起来,一双混浊的眼睛中露出两点精光,她的嗓音异常粗哑磨耳,“长的真是不错,比那丫头还水灵一些,只可惜没武功底子,做个药人也意义不大,不若老身将你这皮扒了,老身保证,定会将它灌满水银,封于冰棺之中,让它长存于世,如何?桀桀桀桀……”
林时,“……”
虽然很想喊救命,但是这老太婆的笑声真的很让他出戏。
这时,车帘又被人掀开。
“冥粟,可看好了?”
是魏哲!
林时立刻白了脸。
冥粟笑道,“小娃娃真有意思,不怕老身,倒怕魏公子呢。”
林时暗道你废话,大家都是npc,跟主角能比么!
“冥粟?”魏哲嗓音不悦。
“是,魏公子,老身这就好了。”
魏哲看了林时一眼,不耐道,“何至于再确定什么,他本性可跟良善沾不了边,用黑蛊就好。”
冥粟垂着眼,慢慢下了马车,“只是老身听说,这小娃娃失过忆,若是失忆之後没再有过恶念,怕是会骗过蛊虫,依老身之见,还是谨慎为好,不然若是种蛊失败,于魏公子而言,可愿失去如此良机?”
魏哲呵了一声,嗓音不屑道,“若是这良机用不了,杀了就是。”
他抬眼看向林时,直把後者看的面色更白,缩在角落动也不敢动,“今夜,他若不能听话,就随你处置了。”
话落,他便负手离去。
“是。”冥粟哑着嗓音应下。
……
林时被陈超‘请’下了马车。
冥粟正背对着他跪坐在地上,她膝前摆放着一块白色细绒布,上面放着一些黑黝黝的瓷瓶小罐,还有一些明显锋利的东西。
她转了身,手里托着一个巴掌大的棕色木盒。
盒内似乎盛了某种液体,微微发出水响。
冥粟抬头看着他,“小娃娃……乖,过来一点。”
林时直觉那里面不是好东西,脚步下意识後退半步,而就在这时,身後的陈超一脚踢在他膝弯。
他只觉双腿一痛,狼狈一扑,额头恰好磕在那木盒上,冲过来的力道竟将盖子顶开了。
林时支着手肘撑起身子,目光落在木盒之内——
盒内空间被分为两格,也确实有水,只不过每一格里都有一只正在泡水的紫色蛊虫。
那虫子个头很小,如女子食指盖般大小,长的极其诡异,一部分细长带足,一部分如蛛腹一般沉沉坠着,浑身覆满紫色软甲,一浸水便粼粼反光。
“这东西……”林时吞了吞口水,抬起身子离远了些。“要钻我哪?”
冥粟桀桀笑着,“小娃娃莫怕,言从蛊言出心从,自是要进心口的,只不过它只饮血不噬肉,不疼的……”
林时整个人都麻了,“……”
开什么武林玩笑,这虫子再小也有指甲盖大呢,往人心脏里钻能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