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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小闹府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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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擦黑后,三人歇在小茶店。
次日,日光倾城,万骷山封雪开始融化。
沈确在进大兴京城的路上,看到路上的行人像是赶庙会一样的一拨一拨朝万骷山脚下赶,“听说万骷山上面是一片雪原,长有一棵灵树,能庇佑孕妇生儿子呢。”
“那棵菩提灵树老厉害了,凡是拜它的学生,都能仕途平坦!”
菩提树在咒笼中左一下右一下的摆摆手,“不不不,这些老朽都没本事庇佑的。老朽一介布衣,尚连银钱都没有,自己都没法庇佑呢!”
沈确侧坐在马车上,他的脸被金灿灿的光照的很暖和,“先生不必阻拦他们,由他们去拜拜也好。世人来人间过一生,总要有点寄托,不平安的时候,遭遇不平的时候,才能靠那点寄托,熬过一生苦难。”
金光洒在大地上,洛川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沈确屈腿靠在马车上,神态悠闲。他被罩在金光下,浑身散着光,高大,像是天上的神仙。
看着看着,他的眼角掠过一丝湿润。
一路繁花锦簇拥着走了一条长长的林荫小道,再越过一条川河,翻了几座夕阳映照山头的赏黄昏绝山。
第四日黄昏时分,三人总算行至大兴城门口。
不曾想,竟被因“衣衫不整,灰头土脸”的原因赶了出去?
耻辱啊。
沈确抬头望着高高的城门,看着大兴飘起的龙旗,叹道,“我忘了大兴是最注重礼仪的了,眼下我们这等模样,自然是进不去,怕是要费些周折了。”
洛川眉头一挑,“确实难搞。”
释然淡淡道,“都是什么破规矩,我们行捉妖一事,谁一天没事干天天注意什么礼仪整不整!”
话锋一转,三人已移至城门口,只是这扮相嘛,实在辣眼睛。
沈确万万没想到,释然的计划,竟是这般草率。
方才他们搜了一处城门外的镇子,打了欠条,就地取材地拿了些女子衣物,胭脂水粉等物。
又偷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释然连叫“罪过罪过”,他暗暗起誓,将来一定会还!
又在路洞中捯饬了老半天,释然凭借自己混迹捉妖场多年的宝贵画鬼符经验,把他的师哥画成了一个伺候小姐的老妇人,大黑痣,驼背,要多老有多老。
再把洛川画成了伺候小姐的贴身小丫鬟,粉唇胭脂,样样都有。
最后,他对铜镜,给自己换了一个满脸麻子,长满水痘的娇滴滴的大小姐皮,手拿团扇,弱柳扶风的从马车探出一个戴了斗笠,欲盖弥彰的头出来,“诸位官爷,我染了患疾,命不久矣。乡下的郎中说需进城问医抓药,不然此病染人,就不好了。”
守门小将一瞧是娇滴滴的姑娘,语气都变得迟缓了许多,“样貌这样端正,哪家的小姐啊,来给爷瞧瞧,是什么恶疾,哈哈哈。”
小将们色色的伸手想去掀释然姑娘的斗笠,“来,让爷们瞧瞧。”
释然姑娘要被吓死,“沈妈妈,洛丫鬟!”
沈妈妈白了一眼,道,“小姐您就从了吧,老奴也没法子。”
洛丫鬟也白了一眼,道,“我们小姐还未许配人家,是清白身子,诸位尽情享用。”
释然真想一脚踹死他的两个老丫鬟!
斗笠被掀起,小将们一瞧,怎么还有一层白纱,遂再掀,再是白纱,再掀.....
反反复复不知掀了多少层白纱,就是看不到释然姑娘的芳容,小将们也累了,嚷道,“什么人家的姑娘要带这样多的白纱,也不怕憋的慌!”
沈妈妈道,“自然是没有被破了身子的姑娘,官爷想不想破,我们姑娘腰肢缠绵,虽是个清白身,心却不清白。”
洛丫鬟表示赞同,“没错。”
如此大胆的老妈子和丫鬟,小将们也是大为震惊。
马车内的释然姑娘娇滴滴地擦擦空空的眼泪,“我身在内宅,总是受欺负。如今就连妈妈和丫鬟也这样欺负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沈妈妈:“小姐节哀。”
洛丫鬟:“小姐顺便。”
释然姑娘:“——”
眼见闹够了,沈妈妈趁机临门一脚,把释然一个猛踢,掉出马车。
释然骨头都快散架了,但为了能进去城门,他落地的那刻把白纱一掀,露出一张满是水痘的麻子脸。还很合时宜地露出染了水痘的溃皮胳膊,要多惨,有多惨。
“我去,什么鬼东西!”
小将们吓得往后退几步。
沈妈妈佯装大惊,“呀,怎么还掉出来了!郎中说沾在地上都能让地染了溃疾,赶紧塞回去!”
沈妈妈几下拎起释然,一个重摔,把他抡进马车。
释然被临门一脚加重拳出击整的骨头都散架了,为了顾全大局,只能默默流下两行憋屈泪。
“真是对不住了,让官爷见笑了。”
小将们一瞧方才释然滚过的地方到处都是黑血渍,已经怕的脚都站不稳了,赶紧摆摆手,“放行!”
“不许去人多的地方,走小道,看好病,速速出城!”
沈妈妈点头。
洛丫鬟行礼。
三个“姑娘”长叹一声,总算是进城了。
大兴京城物宝天华,长街繁华热闹,吃酒作茶的铺面多如牛毛,姑娘们上街看杂耍,裳灯,没有其他京都城的那些繁琐的,女子不能出门的礼节。
三人进城后开了一间靠在河边的客栈,洗了脸,换了干净得体的衣裳后,一人拎一把折扇,装成进京备考的读书人,混在长街上吃吃喝喝。
大兴的雪梨糕比路边小店卖的正宗多了,沈确买了三屉子抱在怀中。
洛川嚷着他也要,他丢一个给他,洛川表示不够。
沈确索性蹲下,“你自己挑。”
洛川把折扇往腰上一别,环臂一拥,把三屉子雪梨糕都抱在怀里,自顾自的穿在人群中往前走。
沈确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孩子并非是要自己吃,而是要帮他抱屉子,心猛地被他一暖。
擦肩而过的路人衣着虽为粗衣,但却满是奢华。
三人行至府衙门口,见围了很多人,窣窣几下穿过去,挤在最前面。
沈确把站在最前面的洛川扯过来,又见他有些矮,索性半蹲,将他揽腰一抱,就扛上他的肩头。
洛川的小脸一阵子红,一阵子又黑,一阵子又白,开心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了,“谢谢大人。”
沈确环着他的腰,只觉他软糯糯的,实在是可爱至极,“没关系,别跟我客气。”
释然顶着一张阴云密布的脸,“师哥,我也要。”
“......”
沈确无语,这都要争个风,吃个醋?
他拍拍自己的肩,示意释然,“来,你也上来,只要你觉得师哥我能扛得住你。”
释然拳头“咔咔咔”狂响,他甩过脸子,“算了,这一局算他赢了!”
洛川与他一旦杠上,嘴巴也就成了不饶人的,“何止是一局。”
“你!”
他掀开屉子,可可爱爱地冲沈确一笑,小心往他嘴里塞一块雪梨糕,“好吃吗?”
沈确眉毛弯弯地点点头,“好吃。”
一大一小越靠越近,近到洛川的鼻尖一直有意无意地碰着沈确的鼻尖,沈确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毕竟洛川还是个孩子,空气中弥漫着,不怎么对劲的气味?
洛川又一个扭脸,得意笑笑,他挖一眼释然,“我要一直赢你。”
释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火光四射,濒临崩溃边缘!
关了老半天的府衙大门“哗——”一声从里面打开,围观的人纷纷往后退了好大一截。
沈确被挤着被迫往后退,他有点站不稳,但不知怎的,整个人好像又是被谁给一直护着,左一下,右一下,明明都快要倒地了,竟还能屹立不倒的站着。
坐在他肩头的洛川一直沉着脸,怀里死死抱着那屉雪梨糕。
“他竟一个没吃?”
沈确心一颠,他确实一个都没吃,一直抱在怀中暖着,以至于他自己每吃一块,雪梨糕都是热热的。
沈确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明明他是大人,他是小孩,现在好像反过来了。
围观的人群安静后,衙门里面一个接一个的出来人,那些人不是旁人,正是那十五个从万骷山下来,进京城为菩提树请命的学生郎。
府衙内院还有一堆人,除了那些刚入门,能力很一般的各家修士外,还有万骷山脚下的百姓。
学生郎是被推出来的,青白二郎死死卡在门口嚷道,“我们所言都是实话,大人,您怎么能不信!大人,放了院子里的那些人!那都是无辜的!”
沈确心一突,不妙!
推搡的衙役们抡起棍子就要打,但这群学生郎好歹都是过了乡试的,他们也自然不敢真的动手,一直甩来甩去的吓唬着,“你们最好识相点,来京都城是做什么的就去做什么,不准多管闲事。”
“何来闲事!”
“与科考无关的,都是闲事!”
“.......”
府衙的门再被重重合上,只听得里头的衙官喝道,“给我打,什么修士,什么世家,当真以为没人能管的了你们吗!外面那几个书生我不敢动,但你们,打!”
这些假修士们但凡有一个稍微有能耐的,也不至于被困此处,眼看就要打了,沈确见实在没了法子,他把洛川放下,徒手要化符咒,被洛川抬手轻轻挡了,“大人,别急,再等等。”
“嗯?”
洛川脸上是少有的沉静,“别急再等一会,就一会,很快的。”
不知怎的,他这么像个小大人样的一说,沈确还真就不急了。他抱臂,作出一个等待状。
之后,只听得里面噼里啪啦一阵响动,不是打人的声音,而是什么花盆,什么水景,还有什么房檐瓦片掉下来乌泱泱的杂声。
院子里的东西像是疯了一样左右来回的晃动,衙官还摸不着头脑时,自己戴的官帽当场爆开,吓得他躲在假山洞中,谁知刚进去,假山洞也爆了!
“啊啊啊——”
“我草,见鬼了,这是怎么了!”
“夫人,你的肚子怎么好爆起来了,啊,啊——”
“老爷,我没怀孕啊,这是怎么回事?”
呯呯嗙嗙响了老半天,沈确一直看着站在他不远处,负手而立的洛川。他很安静,没有一点表情。
他再移目,看向他的小高靴,这才觉得自己对他实在太疏忽了些。
那双小高靴已经烂的脱了皮,鞋头那里烂了个洞,脚趾头都露在外面。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很有节奏地拍打自己的手背,坦然自若地盯着里面的动静。
沈确只一眼,就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院子里所有的混乱,都和洛川有关。
是他,操纵着什么东西,控制着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