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刀下留情 ...
-
1.
十五是个杀手,但江湖上没有他的名号。
就连十五,也不过是被捡回来那天,正好月圆。
他不喜欢流浪。
更不喜欢杀人。
可从营里出来的时候,他身上沾满了血,十五个人的血。
十五个和他相似的孩子。
2.
已经十七八岁,他还是一副稚嫩模样,除了眼神。
半边脸好看,半边脸刻着刀痕。
“不想……以色侍人……”
当时年幼。
于是抬手划出一道,从眉间到耳侧。
很深。
3.
他赌赢了。
他成了真正的杀手,游走在安静的夜里。
很轻,身体很轻,刀尖的动作也很轻。
称得上温柔。
如同黑色的鸟,悄悄落在树上,枝丫晃动了一下。
就一下。
4.
听闻有人逃跑了。
算是老朋友。
十五收到了书信,偷偷藏起来。
那两人说,他们要去大漠,去荒无人烟的地方。
“为何要一直一直杀人?”
曾记得被这样问过,十五眯着眼,点燃了手里的火折子。
抖落一地灰烬。
自言自语一句:“我只是,只是为了……他。”
仅此而已。
5.
十五的刀很温柔。
是虚伪的、割下头颅、不忍心听到尖叫那种温柔。
但十五真的很温柔。
唯独给了那人,全部都给了。
6.
一直分不清,到底是谁受了宠爱,又是谁仗势欺人。
十五只认得出他的主人,亲自挑选了他的人。
病弱,苍白,低垂的眉眼。
以及从年幼就被众人排挤,被忽视。
那天对宛如丧家之犬的他,伸出手来。
十五把这些牢牢记住了。
抹也抹不掉。
7.
偶尔,十五会安静地想。
他是物件,是一把刀,是握在主人手里的武器。
无论溅满了鲜血,或者泡进了井水里。
一样冰冷。
仅仅每回想着不经意看到的修长手指——
他似乎尝到了,最温暖的味道。
8.
十五知道,他没资格靠近。
哪怕一分一毫。
所以,暗自盘算:“若是被信任的,就好。”
9.
那人活在猜疑里,向来如此。
没亲近过谁,周围除了暗卫,就是杀手。
有些好,有些坏,有些为了名利,有些来夺取性命。
很轻易就能看穿。
然后咳嗽声越发重了。
“今晚,又要出门了。”十五学着叹息,接过了命令。
10.
听到那人呼唤自己的名字。
十五一瞬间慌乱,险些抬了头。
自从被容许待在身边,受宠若惊,他就一直没有习惯。
“快五年了?”
点了点头,没有允许,十五不敢开口。
“呵,本王居然,还活着。”顿了一顿,放轻了声音,“你也跟着那么久了。”
久到都被记住了。
11.
身居高位的,大多心思深沉,猜不透。
正如那人。
十五挠挠头,叼起一片叶子,吹出来的响声断断续续。
最近都在做这么奇怪的事情。
“很动听。”
抿紧嘴唇,费了一番心思才拼凑出说是家乡的小调。
光一句赞扬就够了。
12.
其实,十五根本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
他忘了。
只不过那人会为此开怀,他就想象一个无忧无虑的儿时。
他向往过大漠孤烟,如果能去,就算作家乡,老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也好。
但那人住在这无趣的京城,没有落日圆,只有车马喧。
十五觉得,怕是,一辈子都走不了了。
13.
后院里又塞进几个。
从各处送来的,年岁不一,长相各异。
都极为美貌。
可连那人衣角也没能沾到。
“果然是下了重本。”那人弯弯嘴角,夹着几分厌恶,“改天找个由头,杀了吧。免得脏了本王的眼。”
十五皱起眉头,不过,下一刻舒展开来。
14.
数不清到底杀了多少人。
这段时间以来,十五很累,硬生生忍住了。
这里也很乱。
他不懂,但感觉得到。
“十五,再走过来,近一些。”那人倒是一派淡然,身子骨好了不少,原本缠绕的药味变得若有若无。
乖乖低着头,一步,两步,直到站到身旁。
那人笑了笑:“要变天了。所以,你可别走丢了。”
15.
十五从没试过心软。
啊,是从前。
现在他有些恍惚,莫名其妙,那人对他这般好。
一直很好,变得更好。
杀手,也能学会爱慕之情吗?
他不知道。
16.
大雨,满地落花。
艳红的、腥臭的、弄脏了地上。
周围太吵,可能是雨声,又或许只是惨叫。
十五吐出一口浊气,手指微微颤抖。
十个,二十个,三十个……
“可以了,让他们来收拾。”
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背后那人被牢牢护住,稍微乱了发梢。
和身旁的人一起跪下,更加虔诚地,十五低声说着:“属下明白。”
握在手里的刀,刃已经卷了。
17.
登基,平乱,大婚。
十五听旁人说起,心里莫名痛了一下。
就一下。
很重的一下。
自从那人夺取了至高无上的位置,十五就再没见过对方,也没接过命令。
“趁早逃了吧,死心眼。”营里活下来的几个劝过他,偷偷地。
十五不懂,很多东西他都不懂,包括争斗,包括猜忌,包括人心易变。
所以他拒绝了——
至少,要等彻底没有用处了,再去大漠里。
去孤独终老。
或者死于非命。
18.
大典未成,那人就病了。
也对,风霜冷露,勾心斗角,加上本来就体弱。
十五悄悄去看过一回,很冒险,在过分大的地方七拐八拐,最后躲在屋上。
外头有守着的、不知真心假意的人,里头床上躺着孤零零的一个。
很安静。
十五的手里,来来去去,有过很多条人命。但突然,他想要换回那人逐渐消散的气息。
哪怕自己万恶不赦,下了地府要经受十八次折磨。
19.
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十五很少见地发呆了一阵,然后,下意识往腰侧探手。
刀还在。
车里燃了安神香,熟悉的气味弥漫开来,骨头里都酥软下去。
而外面许多马蹄声,一时近,一时远。
只记得前几日,听闻那人走了,十五没有说话,对着宫殿的方向坐了一夜。
自知无能,自知无力,自知假装,也不算共死。
京城里没乱多久,毕竟有朝臣看重的在,推上去,坐稳了又是天下太平……
唯独他还没来得及去死。
正胡思乱想着,车停了。
“醒了?”那人掀开帘子,似乎刚从马上下来,额前渗出细汗。
摇摇头,十五觉得,自己可能、或许、大概,正在做梦吧。
美梦。
20.
靠近大漠的城,风沙大,却也孕育了瓜果,个个甜口。
酒也烈,喝一杯上头,晕乎乎不知道身在何处。
刚来的时候,那人没什么反应,倒是十五生了场病,养了许久才开始长肉。
“抱起来舒服。”
十五还没想明白,那么久了,那么长的路,一直没弄懂——
依然乖乖躺进那人怀里。
刀挂在帐旁,先是安安静静,开始小幅度晃动,接着一下一下很重地摇。
“十五……听起来像小名一样。”那人俯下身,在他嘴角咬了一口,“以后也喊我的名字,乖,别用那么恭敬的语气。”
十五忍不住哭,以前在刀剑暗器里走,被伤到的时候没觉得疼,如今倒是娇气了许多,觉得内里要被劈开了一般。不懂这般热烈的情愫,和那人一样,摸索着,生涩又沉重地相拥在一起。
也有别的不懂,为何那人一直装病到假死,为何放下了执掌大好河山的机会,为何带着他两个人一同来到了遥远的边境,以及……从何时起从何处来的爱意。
可惜,他这会想不起来,问不出口。
只好伸手紧紧搂住那人的脖颈。
好热,好暖。
21.
十五是个杀手。
曾经。
但以后,这一刻之后。
他再没摸过那把染血的刀。
他握紧了爱人的手。
完全是大白话,没文化的我Σ(っ °Д °;)っ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刀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