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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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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
五雷轰顶,通体发麻。
怎么是她?
真的是她?
官府追查多年杳无踪迹的恐怖怪物,竟就是南乡?
普通的友人,正常的邻居,稀松平常的朝夕相处,多年来岁月静好,就住在我身边,与我同榻共寝、同饮食、同起居、一同养小狗……
江湖赏金刺客排行榜上,多年来不可撼动的第壹号,在常理,不该是个男人么???
脑袋大片空懵,下意识地遵循撕心裂肺的吼骂,去东边的嶙峋怪石后面,摸索着,寻找她所指令的双兵武器。
“退回去。”
豪商狠戾的视线扫来,威压可怕,不容置喙,携卷着洪水猛兽般无尽的心理阴影。
“退回小亭子里去,老老实实地抱腿坐着。”
“从现在开始,你若敢有半分动作,咱乖巧可人儿的好夫人,过后惩戒重罚,为夫与猫儿一起轮了你,让你十几日下不了地,人事不省,浑浑噩噩,筋骨寸断。”
“……”
定在了当场,脚底生根扎入了泥土般,再不敢动弹丝毫。
唯剩下指尖微微的哆嗦。
严重的应激反射,全身上下都在微微地颤抖,冰冷的寒意由尾椎窜上后颈,窜上头皮,头皮紧凛,脑海一片空茫苍白。
“拿刀啊!!!……”
友人五内俱焚地朝我嘶吼,狼狈地作战闪避。
恨铁不成钢,泪眸猩红,几近疯魔。
“别跪!站起来!别跪!……”
“你忘了你以前多么自由了?你忘了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了?你忘了我们从哪里来的了?你忘了我们受过的教育了?站起来!不许跪啊王|八|蛋!!!……”
“……”
寒风里,颤抖的哭腔,细哑的哀求,卑微到尘埃里。
“你们别伤害她,相公,夫君,求求你们,放她一条生路,放她走,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我自己脱衣服……”
颤抖着手指解衣带,空荡荡的外袍底下,腿根深处,猩红的血线已经滑滴到了脚踝。
缓缓地跪了下去,跪在了冰寒的石亭中。
然而他们仿佛聋了般,什么都没听。
笃定了我已经没有任何骨头,不足为惧,这一生都再也站不起来以后,便放心地无视了我。
“……”
高官巨贾。
还有冷月之下,华裳风流、惊艳绝伦的锦毛鼠。
九环钢刀、腥血长刀、巨阙重剑,缔结阵法,困杀孤立无援的软剑。
“我恨你。”
好友最后说。
“我不该为你犯险,我该拿了你的遗产直接移居北辽才对。”
“你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完整的人了,如今只剩下条被男人打碎了全身骨头,任由骑|辱操控的麻木奴|狗。”
“你这样子,还不如死了干净,刚刚我拿剑抹你的咽喉,你为何要躲,”泪涟涟,质问,“为何要躲,那是在给你解脱啊,难道你真要这样子行尸走肉地伛偻五六十年,直到垂垂老朽、油尽灯枯么?……”
“在我死后,明文,”她沙哑地叹息,“自|杀吧,跟我一起走。”
“万一我们死了,能重返公元两千年后呢?何不赌一把?”
“……”
我不敢赌。
我真不敢赌。
深邃恐怖的死亡,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黑暗未知。
杀死自己就能回家?
那幻想太天真了。
那几率太微乎其微了。
命就一条。
死亡就是死亡,什么都不剩,灰飞烟灭。
“……”
友人大概也知道这想法太过天方夜谭,后来渐渐恐惧,畏缩了。
血淋淋,皮开肉绽,崩溃了。
“救我,明文……”
“救我……”
“我害怕,明文,我不想死……”
“救我……”
“救命……”
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揉了揉跪得冰寒发抖的膝盖,去怪石后面的草丛里,摸索出了那两把久违的双兵弯刀。
作战捕头的双弯刀。
“你敢?!——”
蒋大老板朝我怒然吼骂。
既然他们不肯放了她,既然他朝我吼,那么今夜,先剐的就是他。
没有任何表情,平稳地迈步走来,双手耍出两个生疏的旋转刀花。
“你死了,我于这异乡再无留恋。不如一起入土,就个伴儿。”
216、
站起来,不许跪。
站起来,不许跪。
站起来,不许跪。
真站起来后,发现到了一种奇妙的境界里,那些久违的,自立支撑的,主导者的奇妙境界。
以一个公门老捕头的精辣目光来分析局势,两方斗得两败俱伤,武官、豪商、豪侠、壹号赏金刺客,俱负伤严重,鲜血淋漓。
我这个羊羔反倒成了唯一健全完好的。
站起来,拿起刀,加入哪方,另一方便迅速陷入了凶险的劣势。
难怪大老板刚刚如此忌惮,竭尽所能地恫吓威胁,缩在亭子里,不许动。
“我以我的生命在你面前燃烧献|祭,我不信你还会无动于衷。”鲜血淋漓的挚友,泪流满面。
我何德何能,值得如此珍重挽救。
“你别害怕,”无尽柔情,“今夜最糟糕的结局,也不过是一起死。相拥相伴着断气,腐烂在同一处土壤里,死亡也不寂寞。”
先剐蒋四。
人的时间精力有限,慧极近妖的豪商巨贾,精于谋略与商务,脑子太过锋利了,武功修为反倒并不高。他是最薄弱的环节。
亦是最狡猾,最镇静的环节。
捂着献血直流的左胸,隐忍着剧烈的痛楚,九环钢刀危险地指着咽喉,字字珠玑,直切要害。
“退回去,你一个怀胎三月的孕妇,不能参与打斗,万一牵扯到了胎气,胎死腹中,母子俱亡,大罗神仙都回天乏术。何苦呢?锦衣玉食的富贵未来就在前方。”
顾忌着他的崽儿,对我下不了杀手。
锦毛鼠顾忌着兄长的崽儿、自个儿的亲侄子,也对我下不了杀手。
重伤的南乡对重伤的展昭。
相对健全完好的我,对重伤的翻江鼠、锦毛鼠。
五六十个凶险的回合过去,忽然捂住腹部,摇摇欲坠,双刀撑地,痛苦咬住下唇,面孔扭曲。
心善的锦毛鼠瞬间止住了攻击,强行收回的内力反噬了经脉,震得肺腑气血上涌,唇角溢出殷红。
“小五莫上当!”
翻江鼠睚眦俱裂地看着我劈下了他弟弟的肩膀,扑过去挡都来不及。
活人的手臂飞出,血色飞溅成雾。
华裳风流、惊才绝艳的年轻刀客,轰然倒地。
“四哥……”
青年的喉间呢喃出几个气泡似的模糊音节,几次艰难的喘息过后,坚强的意志粉碎崩塌,再也熬不住排山倒海的酷刑痛楚。捂着血喷不止的恐怖伤口,撕心裂肺地哀嚎起来,伛偻成深红色的龙虾,涕泪横流,花丛中来回打滚。
“哥哥!……”
“疼啊!哥!……”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四哥!!!!……”
大商人的双眸猩了。
从未见过体面人如此失态的凶兽模样。
磨着后牙槽,咬牙切齿,凶相毕露,杀机沸腾。
“这个儿子蒋某不要了。”
他喘着粗气说。
“蒋某要挑断你这贱妇的手筋脚筋,打断你的每一寸骨头,打成肉酱,给五弟陪葬。”
“……”
他知道这么可怕的伤势在这时代的医疗水平,是决计救不回来的,不如给白玉堂的咽喉一刀,让他当场解脱,而非煎熬在滔天的剧痛折磨中,抽搐着,慢慢血枯而亡。
可他哪儿来的自负,在刀法高强的锦毛鼠倒后,他一介管账商户,武功泛泛,是我这种一线作战公职的对手?
是不是以前强|暴的时候,只要砸下几拳,身下人就立刻隐忍地抱头蜷缩起来,再不敢反抗了,时日久了,让他产生了什么错觉?
有意识地绵长内息,紧握汗湿的刀柄,调整双刀倾斜角度,不死不休的炼狱里,几十年的作战本能重归炽热的筋骨。
所有皮开肉绽的痛楚都消褪了、淡漠了。
只剩下血管里沸腾高涨的兽|欲,阴暗的杀|戮|欲。
“会有人在今夜被挑断手筋脚筋、打断每一寸骨头、打成肉酱……”缓慢地摇头,“但不是我,而是你,蒋老板。”
蒋老板冷笑。
“我是刀法不如人,可你一个胎儿在身的虚弱孕妇,论耐力,能撑多久?”
我告诉大商人一件事。
一件掩藏到现今,诛心万分的事儿。
使所有高|官巨贾呕心沥血的筹谋尽付诸于东流水。
“从未有过孕,从未怀过你们陷空岛的子嗣。停经不来,是由于长年往死里刻苦练武,练到人体损耗严重,一丁点儿多余的脂肪都没有,自然绝育了。”
“若不假装孕吐,多喝热水使腹部鼓起,早已经被你们这帮正道沉海杀害了。”
商人往后退,流露出了恐惧。
“……”
莫名地眼眶酸热,很想哭,原来这个强大的衣冠禽|兽也会恐惧么?
我以为他是山一样不可逾越的障壁呢。
那些浑浑噩噩的漫长时日里,我究竟在熬些什么、隐忍些什么。
是真的害怕这头畜|生本身么?
还是已经被殴打怕了,被伤害怕了,连丁点儿反抗的勇气都不敢生出了?只知麻木不仁地抱头蜷缩着,圈里的羊一般,木木地任由屠夫宰割……
南乡啊,以烈火焚尽我的桎梏,你是我此生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