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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茶馆 ...

  •   天下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百姓颠沛流离。

      虽无邻国外患,却有妖物内忧,吸骨抽髓,人族不堪其扰。

      大庸忧国忧民之楷模者十有八|九,然各自为政者众多,独脚难行,孤掌难鸣。

      遂特邀各路江湖人士、仙家弟子前来落霞庄参加铸剑大会,以武会友。

      颜某不才,仅以小小昆吾剑配方抛砖引玉,惟愿有志之士合众为一,共同讨伐妖王,还我大庸海晏河清。

      七月二十一日颜宗之留

      *

      自这日起,闵州城便热闹了起来。

      昆吾剑是什么?是传说中的斩仙六器,哪怕不用来杀神屠佛,就是二次转手变卖,也能换得大庸万顷良田,庇佑千秋万代的子子孙孙。

      所以昆吾剑配方的含金量自然不言而喻。

      能把这么金贵的昆吾剑配方拿出来做赌注,颜宗之这次的铸剑大会自然是下了血本,坊间更有各种版本的揣测流传出来,一半在讨论妖王与庄主之间的深仇大恨,另一半则是更讨人欢心的造谣:要么在讲妖王与庄主之间的情仇爱恨,要么在讲吃瓜群众最爱的夺妻戏码——前有妖王为妖王妃屠叠燕宫满门只为博红颜一笑,后有庄主为妖王妃掏昆吾剑配方办铸剑大会烽火戏诸侯。

      妖王妃,大庸第一红颜祸水。

      夏明桉:我好无辜。

      不过不管坊间传言变成了什么样,有昆吾剑配方摆在这儿,落霞庄的铸剑大会自然举办得如火如荼,不仅全大庸的能人异士都陆陆续续聚集闵州,连朝廷也掺了一脚,其中自然少不了气运之子梅应湛,打着出公差的名头公费谈恋爱,火速带人住进落霞庄。

      有钱有权的能住进落霞庄里,没能耐的自然进不去,只能落脚闵州各大客栈,十里八乡的商人听闻此处人声鼎沸,自然也聚集过来,城内好一派热闹之景。

      有热闹不看王八蛋,趁着铸剑大会仍在筹备阶段,夏明桉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去隔壁问玖心要不要出门,找找街上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结果刚一出门,就听到一墙之隔的内院有两个小厮在聊天。

      小厮甲说:“唉,累死我了,我昨晚就睡了两个时辰。”

      小厮乙附和:“是呀是呀,明明前日刚伺候过那些官老爷,昨日还要继续伺候,谁知道会不会说错哪句话惹恼官大人。为了避免小命不保,我可不得时刻留着神,可把我累了个半死。”

      小厮甲哼了声:“你伺候的是官老爷还好,最多也就打打板子,还都是咱们庄自己人,做做样子可就过去了,我伺候的那可是千蝶谷的仙人,弹弹小指就能要了我的脑袋。”

      小厮乙压低声音:“我看咱们两个呀,也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倒不如说大壮哥他们惨,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昆吾剑配方丢了一次,可把老爷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呢。”

      小厮甲惊讶道:“什么?我在落霞庄干了足足二十年,都不知道落霞宝库的具体位置,这要是真丢了,咱们落霞庄岂不是要名声扫地了。”

      小厮乙:“是呀是呀,好在那配方不日便被找了回来,大壮哥也得以保住了自己的人头。可这配方能丢一次就能丢第二次,老爷也不知该拿这烫手山芋如何是好了,只能大方一回,趁早把这玩意送掉,也能在江湖上换回个好名声。”

      配方还能是谁偷的,还不是隔壁的男狐狸精。二人对话一字不落地钻入耳朵,听得夏明桉抽了抽嘴角。你们落霞庄举办铸剑大会的目的是讨伐妖王,从而掏出昆吾剑配方,结果人家妖王大人早就改头换面住进你家落霞庄当卧底不说,还把配方拿出来改了不少,别到时候谁真赢了配方,照着配方锻下去,昆吾剑没锻出来,反而锻出个榔头。

      不过这些都和夏明桉没什么关系,还是逛吃逛吃更要紧一点,夏明桉边祈祷今天是好说话版本的妖王大人,边敲响玖心的房门。

      *

      借着铸剑大会的名义,闵州集市人山人海。

      热锅烤出来的胡饼对半切开,中间夹上秘制的腌菜,虽然吃着有点齁,但外层微微烤糊的芝麻又脆又齁,夏明桉几乎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没吞了自己的舌头。

      “这个也好吃,你不吃么?”她含糊地问玖心。

      妖王大人摇摇手中扇子,轻佻地扬了扬眉毛。

      “不吃。你下一个要吃什么?”

      夏明桉茫然道:“我不知道啊,还是听你的吧,你推荐的都好好吃哦。”

      身为一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夏明桉虽然会做家常菜,但对大庸这片土地上的小食完全不了解。

      虽说是为了逛吃才来的闵州市集,但事实上她也不知道什么好吃什么难吃,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玖心,指望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妖王大人替她拿主意。

      左手桂花糕,右手酪樱桃,舔一口酪樱桃上沾着蔗糖浆的奶酪,夏明桉幸福地眯起眼睛,只觉得这一刻的人生终于圆满了。

      夏明桉:“啊,吃不下了,这回是真的吃不下了。”

      玖心挑眉:“那你把手里的扔了。”

      夏明桉:“那可不行,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哎,这里恰好有间茶馆诶,你渴不渴?我们要不要喝口茶再走?”

      玖心眯起眼睛,似笑非笑。

      夏明桉垮下脸:“好嘛,我的我的,是酪樱桃太齁了,是我想喝点水。”

      玖心嗤了声,率先捡了个空桌坐下。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夏明桉坐在玖心身边,把手里吃的放桌上,对伙计招了下手。

      身上一沉,是男狐狸精懒洋洋地往她身上一靠,闭上眼,开始晒太阳。

      “要走了叫我。”

      夏明桉哦了声,问忙碌的伙计要了壶茶。

      但凡是人来人往的茶馆,必然少不了握着惊堂木的说书人,夏明桉这位子刚刚好,虽说外面市集相当嘈杂,却也能清晰地听到说书人讲古。

      “——上回书且说到,初代妖王九心狐,一心开天一心辟地,还有一心铸造人间种种,女娲娘娘见了九心狐仙都得低头退避,给九心狐仙让路。在那个年代,九心庙随处可见,但凡你在路上走几步,都能见到有人对着九心狐仙的雕像磕头许愿。只要这么当当当当磕上百十个响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够心诚,九心狐仙便定然会御风而来,达成你的夙愿。求风给风,求雨给雨,求财给财,这我可半点儿没夸张啊,当年那九心狐仙就是这么神。”

      下面有观众搭茬:“不可能,妖王要是有这么好,落霞庄庄主还能讨伐他?”

      说书人被打断了也不恼,只微微一笑道:“这位看官您先别急,只听我给你细细道来。人有善恶,神有妖仙,那千百年前还人愿望的是大善人,是九心狐仙,今日要讨伐的却是九心狐仙的反面,是大恶人,是妖王玖心。九心狐仙复礼克己,主张禁欲;妖王玖心随心所欲,滥杀无辜。”

      “坊间传言,那妖王玖心原是天地间的一缕无主戾气,将散未散之时,撞上了离陨落就差那么一点儿的九心狐仙。那戾气见九心狐仙肉身有灵,心生贪念,觑机夺舍,才成了今日的妖王玖心。”

      众人纷纷做恍然大悟状,而夏明桉叼着樱桃核,看玖心也不是,不看玖心也不是。

      如果靠在她身上的这位妖王大人真的是……嗯……算了,不能多想,她不是没见识过说书人颠倒是非的本事,只凭一张嘴,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这故事可信度能有百分之十就不错了。

      说书人捋了捋胡子,继续道:“要说妖王玖心做过的恶事,那真是三天三夜都数不过来,近的那事不提,大家都知道,咱们来说说远的,说说叠燕宫初建时的故事。”

      “千年前叠燕宫初成,那是人人都能修仙的年代,全宫上下几千号修仙人士。那时候与现在不一样,那时候妖族式微,咱们人族其实只要再稍稍努力一点儿,就能从妖族手中夺回所有的大庸国土。然而也就是那时候,狡猾的妖王玖心混进叠燕宫,血洗全宫,除却大长老手下被派出去执行任务的一支弟子外,上上下下,竟无一人幸存。”

      “从此叠燕宫与妖王玖心结下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前阵子又从庄主千金口中得知,叠燕宫当前的掌门亦是妖王玖心所杀。那可是堂堂掌门,却被妖王像捏小鸡子似的一把捏死,血溅三尺。啧啧,那叫一个惨无人道惨绝人寰。”

      夏明桉听得入神,桂花糕只往口中送了一半,连嚼都忘记了,入口即化的糕点有一半掉落回油纸包里。

      而靠在她身上晒太阳的男人宛如老僧入定,只闭着眼,对说书人的故事充耳不闻。

      倒是另一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只见桌下伸出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正在试图抓走她掉在桌上的糕点。

      夏明桉顺着那条胳膊看过去,发现桌下居然藏了个乞儿,全身上下都脏的要命,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在偷窃动作被她发现后顿时露出慌张的神情。

      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夏明桉向来对脆弱的毛茸茸没什么抵抗力,于是一时心软,先是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用油纸把没吃完的桂花糕团了个团,悄悄塞给桌下的乞儿。

      与此同时,滚烫茶水也呈了上来,跑堂相当积极,笨手笨脚地倒了两碗茶出来,推到夏明桉面前,殷勤道:“客官吃茶,客官吃茶。”

      夏明桉正渴了,刚举起茶杯,桌下的小乞儿突然暴起,一把将夏明桉手中茶碗打翻在地。

      “小畜生!又是你!谁让你混进来的!啊?”跑堂横眉怒目,一脚踢在乞儿背上,“好手好脚的不知道出去找个营生,整天在茶馆骗吃骗喝!来人啊!给我抓住他,往死里打!”

      乞儿哀嚎了声,死死抱着夏明桉刚给他的油纸包,手脚并用,躲开伙计的拳脚,连滚带爬地被清出茶馆,还不忘回头看夏明桉一眼,神色悲戚。

      “晦气玩意儿。”伙计啐了口,“客官,要么您先喝旁边那碗,小的再给您拿个新的茶杯。”

      夏明桉嗯了声。

      渴是真的渴了,夏明桉捧着玖心茶杯连灌了几大口解渴。刚才乞儿的眼神实在是太……那个了,夏明桉也说不好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口中茶水比平日苦涩许多。

      台上说书人已经讲到了‘妖王作祟,引旱魃入大庸’这段,可能是刚才糕点吃得太急了,夏明桉总觉得有点反胃,不过还是摸出个铜板,推给急匆匆赶过来、给她拿了个新茶杯的活计。

      这人应是趁着铸剑大会人多而雇佣的临时工,有点笨手笨脚,还殷勤过了头,喝完一杯就给续上一杯。

      “旱魃初入大庸,雨水减半,收成自然也少了不少,好在咱们大庸物资丰沛,仍能勉强一撑。又有地理优势,河中鱼鲜肥美,当朝——”

      “圣——上——”

      耳边嗡鸣,眼前天旋地转,胃里好一阵翻腾。

      夏明桉眨巴眨巴眼睛,只觉得什么地方都不太对劲。

      身边伙计依旧笑容满面,替她又灌了一杯茶水。

      “——江南——巡游——”

      说书人的每个字都灌进了她的耳朵,然而却无论如何也读不懂连在一起之后的意思,她茫然地望着身边伙计堆笑的脸,迟迟意识到了什么。

      怪不得伙计殷勤过了头,原是茶水里被加了料。

      而那打翻她茶杯的小乞儿的本意是救她,却被一脚踢出了茶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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