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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报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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呷口茶水,温雪才不紧不慢放下茶盏,余光从申屠琰出神的脸上扫过,眸底荡起细不可查的笑意。
鱼儿上钩。
申屠琰站在石阶上,出神凝视温雪。
这张略显青涩稚嫩的脸,恍惚间与藏在记忆深处的脸重叠融合,过往种种历历在目。
彼时的她是集宠爱于一身的柔妃,闲来无事时会在阳光和煦的日子在院中支起藤椅,摆上方桌,备上一壶热茶与两碟点心,一边喝茶吃糕,一边巧笑嫣兮地指点他如何扎马步更稳,还让宫女和太监在他头顶放一摞书,掉一本就要多站一刻钟。
她一度是申屠琰最厌恶之人,为此没少故意添堵气唐清柔,本想把人活活气死。却不想她突然死了,还让申屠琰久久无法忘怀。
“柔妃……”申屠琰喃喃着上前两步,目光灼热盯着温雪,仿若透过她那张脸在看另一个人。
李香荷后知后觉看到太子,急忙行礼,“太子殿下!”
清亮的声音拉回申屠琰思绪,他顿住脚步,眸色恢复以往的清明,淡漠的视线略过温雪与李香荷,落在藤椅与方桌上眉头微蹙,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
李香荷按捺下眸底的悦色,适时开口:“温雪如此没规矩,偷懒不干活儿也就罢了,还强迫柳莺来干,如此蛮横不讲理,奴婢定会好好罚她!”
柳莺可怜兮兮拿着铁锹,没有辩词,只低头默默拭泪。
申屠琰阴郁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垂眸扫向俯身在地的温雪,“你说。”
温雪仰头与申屠琰对视,回答不卑不亢,“柳莺不慎在台阶上洒水,如今天寒地冻,若是处理不及时就会结冰,太子殿下日日从这里过,若是不慎摔伤,奴婢就算有两个脑袋也无法赎罪。”说着尾音逐渐呜咽,再抬眼双目氤氲着水汽,眼泪泡在眼眶中。
刚开口眼泪抢先落下,“柳莺也担心结冰路滑,主动帮忙,奴婢这才把铁锹给她。”
随后水汪汪的眸子转向李香荷,委屈地问:“香荷姐姐,我明明已经向你解释,你为何还如此揣测我?你明知道太子殿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会恬不知耻仗着太子殿下的恩情胡作非为?”
李香荷瞪一眼温雪,嘴唇蠕动着要解释,刚张口温雪抢先道:“我知香荷姐姐不喜我,可也不该如此在太子殿下面前诋毁我!”
三言两语把李香荷推向风口浪尖,急的她拔高声音,不顾倨傲尖着嗓子反驳:“我何时诋毁过你?”
如果不是申屠琰还在场,真恨不得撕烂温雪的嘴!
压抑下怒火,李香荷先瞟向申屠琰,发现他没有表情,这才转向温雪,“我向来秉公办事,温雪妹妹何必加以私怨来污蔑我?再者柳莺就算有错,你也不该坐在这里喝茶磕瓜子,指使她干活。”
她挺直背脊,眉目清冷,坦然迎上申屠琰的目光,“孰是孰非,太子殿下会查清。”
李香荷之所以处变不惊,是因为申屠琰讨厌恃宠而骄的人,太子府从前不是没有丫鬟仗着皮囊在府中兴风作浪,结局惨死,无一例外。
“嗯。”申屠琰情绪依旧不明,“起身吧。”
他语气轻飘,字里行间不察丝毫愠色,李香荷猛地仰头,眼中掩不住的诧异。
就这?
申屠琰径直越过温雪,甚至没多看一眼,更遑论责罚?
李香荷心有不甘,掐紧指节,‘咚’的声用力磕头,“无规矩不成方圆,还请太子殿下给柳莺一个交代!”
默然片刻,他嗤笑,“你在教本宫做事?”
李香荷身形一抖,面如白纸地面向申屠琰磕个响头,战战兢兢回:“奴婢不敢,还请太子殿下赎罪!”
她额头贴地,地面寒凉刺骨,冷意从额间钻入身体,进而席卷全身,她打了个寒颤,犹如置身冰窟,浑身僵冷,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太子府里就属她伺候太子最久,还没见过太子如此生气的模样。
‘怦怦’的心跳宛如擂鼓砸在耳膜上,李香荷保持磕头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头顶飘来男人毫无温度的声音:“最有一次。”
她倏地松口气,低低应了声是,脚步声消失后才抬头。
冷风从领口钻入略过濡湿的后背,李香荷的身体触电般轻颤,寒意登时遍及全身,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冷汗浸湿了里衣。
耳畔仍浮动着申屠琰的嗤笑声,李香荷一阵心悸,皮笑肉不笑看向温雪,“妹妹当真好手段,我实在望尘莫及。”
温雪眉眼弯弯,“姐姐言重了。”她手轻扶脸颊,笑容晏晏,“若非爹娘给我这样一副好皮囊,妹妹哪里敢奢望太子殿下的偏爱?”
这番话无疑是对李香荷的挑衅,她不怒反笑,“那就看妹妹有没有这个命了!”
朔风呼啸而过,钢青色的天零星散落的几颗碎星,在冷风中忽明忽暗,就连高挂的皎月也摇摇欲坠。
温雪双手插在袖管中,往领口缩了缩脖子,低着头加快脚步。
身后响起另一道脚步声,还伴随着轻喘,“等,等一下。”
她这才停下,偏头看向身后,柳莺两腮红扑扑,两眼弯成月牙状,“我能和你一起回去吗?”
柳莺巴巴望着温雪,错一步距离走在旁边。
温雪没回答,柳莺当是默认,手插在兜里摩挲一阵,这才朝温雪眨眼,嗫嚅着开口:“你还生我的气吗?”
“没有。”
柳莺踢一脚积雪,余光从温雪侧脸扫过,满含歉意地说:“今日之事的确是我不对,我想赔罪,你能伸出手吗?”
她握拳从兜里伸出,看温雪的眼睛亮晶晶的,有期待也有歉意。
温雪冷笑,推开她的手迈着大步向前。
柳莺微怔片刻,手尴尬悬在半空,眼见温雪走远,她两步并作三步追上,不由分说拽出温雪的手,以迅雷之势塞了颗饴糖。
饴糖包着糖纸,还散发着余温,柳莺笑容羞赧,肩膀靠向温雪肩膀,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当是我的赔礼,一块儿特别贵呢,不过很甜。”
温雪哂笑:“多谢。”她三下五除二剥下糖纸,随意把饴糖扔进嘴里,‘嘎嘣’一下咬碎。
柳莺盯着温雪咀嚼的嘴,嘴里开始分泌口水,嘴馋到不行才小心剥开糖纸,克制着一口吞下的冲动,用舌尖舔两下后在嘴里砸吧出甜味,再次包好放进贴心口的袋子中。
二人并肩而行,一路无言,柳莺脚底打滑,身体失去重心时下意识去抓身旁的温雪。
手还不及碰到温雪袖子,她迅速后撤,柳莺瞳孔皱缩,下一秒“砰”地仰摔进积雪堆中,嘴里发出“哎呦哎呦”的惨叫。
等她缓过劲儿,发现温雪还站在台阶上,正一脸漠然地看着她。
柳莺勉强挤出笑,按着积雪强撑着起身,奈何摔得太狠,稍微用力尾椎骨就疼的厉害,她只能皱着脸,伸手让温雪帮忙。
温雪没有拒绝她的求助,拽着她捞出积雪,等人站定才把手插进袖管,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继续朝前走。
“等一下。”柳莺叫住她,苦着脸问:“能再扶我一段吗?”
她瘸着腿,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好像崴脚了,这条腿没知觉。”
温雪二话不说抱住她手臂,柳莺靠着她肩膀才能勉强走路。
地上结冰路滑,再加上柳莺一个伤员,两人移速很慢,不到一刻钟的路程两刻钟也没走完。
回到住处立马有几个丫鬟迎上来关心柳莺,对她嘘寒问暖,温雪径直越过几人回到靠墙最末尾的床位,仿若透明人,无人关注。
在温雪准备铺床时,数道目光齐聚,包括柳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抖开被子的瞬间,恶臭味袭来,温雪蹙眉,被褥上赫然一只浑身是血的死老鼠。
她敛眉,隔着帕子捏起死老鼠尾巴,拎着走向聊的热火朝天的几人,冷冰冰地问:“是谁?”
柳莺看她走来,笑还没从眼中绽开便注意到死老鼠,“啊——!”地捂嘴尖叫,不顾受伤的腿,向后弹跳五六步,哆嗦道:“怎么会有死老鼠?”
其余几人捏着鼻子向后退,“拿死老鼠干什么?!”
温雪重复:“谁放我床上了?”
柳莺白着脸走到温雪床位,拇指食指捏起被褥一角,看到床垫上的血后尖叫着跑远,抖着嗓子哭道:“有血!”
她红着眼看向其余几人,“到底谁这么坏,在温雪床上放死老鼠?”
八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摇头,为首丫鬟笑道:“她得罪那么多人,一个个去查不就知道了?”其他人附和:“和我们没关系,自己去查!”
柳莺扫一眼死老鼠,脸上又白一个度,瑟缩着问:“先放下老鼠,我帮你一起查。”
温雪冷笑:“好。”
柳莺莫名心悸,她绞着手指,克服慌乱后强颜欢笑走近温雪。
下一秒死老鼠在半空滑过弧线,正中心口后‘啪’地落地,柳莺反应不及,一脚踩在软塌塌的尸体上。
短暂愣神后,尖锐的叫喊充斥在房间中,柳莺保持着踩老鼠的姿势,哭得身子抖个不停。
几个丫鬟立马围上去帮她擦胸口,安慰她。
温雪白了她们一眼,转身打开柜子取新褥子,刚拿起就泄了一地棉絮,翻过来才发现被褥上划痕交错。
低笑声四面八方而来,温雪淡漠看向对立而站的九人,语气依旧平淡:“谁?”
几个丫鬟护着柳莺,眼神鄙薄,“有些人坏事做尽,遭报复也是活该。”
“我们怎么和这么歹毒的人住在一起?柳莺帮她,她恩将仇报拿死老鼠吓哭柳莺!”
温雪挑眉,笑容冷峭,“再给你们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