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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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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宫女既没作答,也没向前或向后迈出步子,只是就这么僵在原地。不过毕竟在宫里做事的时间久了,撞见这些暗地里见不得人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很快便也稳住了情绪。
“是啊,依着谢大人的要求,东西送过了。”
小宫女脸上虽是挂着笑,但背后已经湿了打半,也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尤其是见着谢客容的神色一洗方才的温润,逐渐凝重了下来,心中的不安更是加重了几分。
在宫里想要活的久,有些不该看的就压根别去好奇。一旦迈过了那个槛……毕竟是活人就有泄密的可能,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方才可都看见了?”谢客容起身拂了拂衣上无意沾上的泥土,声音依旧是不愠不怒的,但能感觉的出已经比方才多了几分警觉。
小宫女见此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连声否认。
“那你慌什么。”
平日里小宫女总觉得谢客容的声音好听,语速永远都是不紧不慢的,抑扬顿挫之处也是处理的甚是温柔,虽是位高权重,但却没有半点儿架子。
然而平日里听来悦耳的声音,现下只觉得瘆人。
“奴婢……不会告诉别人的,谢大人,奴婢这不会说出去的!”
虽然在宫里做了这么久的事,但到底是个浅谙世事的小姑娘。平日里头规矩背的清楚,打真遇上了可就慌了。这可不,谢客容还没说什么,自己就先招了。
谢客容听闻,清冷的面容上闪过了一丝不悦,抽了抽嘴角道:“之前你不是说想出宫吗,正好今日瞧着天气不错,择日不如撞日。”
三伏盛夏的天,小宫女面色却是惨白到不忍直视,只得低着头,死死的咬着唇不让自己惊呼出声。
虽然是竭力克制,但不难听出危险的脚步声在一点点接近,甚至到最后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
小宫女不敢抬头,但也知道此时若是再不跑,怕是就真的跑不了了。然而刚刚转身还没开口,背后忽然一沉,紧接着鼻口上死死的附过来了一张帕子。
从样式和颜色上来看,的的确确是那日她亲手送给谢客容的。
心里那点儿不切实际的憧憬和心绪,现在已经尽数转化为悔恨和恐惧。从一开始,她就应知道若真是一个不沾染尘世污浊的书生,在宫里是活不下去的。但理智上是这么觉得,心里总归还是抱着些侥幸,侥幸谢客容是和他们不一样的。
这种侥幸心里,直到昏迷前的最后一刻,还在心头徘徊着。
谢客容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谢客容虽是未曾习过武艺,但对付一个比自己身躯娇小不知多少的小宫女还是不在话下的。本来是遵循着能放且放的原则,毕竟转世为人一趟的确是蛮不容易的,但如今既然是看见了,要还是那副菩萨心肠,明日死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然而谢客容思量了半晌,最终还是没下去手,只是把人扛在了肩上,趁着没有侍卫的时候,悄悄绕了出去。
宫墙的缺口谢客容原本是不知道的,但上一次一路跟着殷鹤,也便知道了这处豁口可以过人。
然而真到了豁口出谢客容才发现自己疏忽了。
豁口的大小过个半大的孩子还行,再往上就不行了。也难怪谢客容这些年都没再见着殷鹤悄悄从这儿溜出去过,敢情是长大了,钻不出去了。
但此时谢客容也顾不得多,只得心一横,忍着骨头几近被压碎的疼痛挤过去了半个身子,又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把后半个身子给拖了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了,身上已经找不出一块儿完好的皮肤了。
不过好在小宫女身形娇小,脸部又是被谢客容的手护着搬出来的,除了身上几处衣物的破损,没太大影响。
马车就准备在三个拐角之后的一个胡同里,谢客容怕城里自己这幅行头太过招摇,特意绕了路,直奔京郊而去。
其实谢客容也知道杀人灭口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真到了关键时候,心底那点儿本不应残存的懦弱和妇人之仁又在暗自作祟。
矛盾,游荡徘徊在善恶的边缘,这些虽然不是什么褒义词,但是形容现在的谢客容正合适。
空中的红日偏西的时候,谢客容才终于将马车停顿在了京郊的一片枫林之中。
说起来也是快该入秋了,可是这天丝毫不见转凉,依旧是热的人心烦。
“醒了就下来吧。”谢客容自顾自的找了个树墩做了下来,对着不远处的马车说道。
车内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小宫女才一脸神魂未定的样子从里面走了下来。
“再往南走十里就是运河,到时候会有往来的商船。给你留的有银子,至于是南下或是北上,由你自己决定,总之是别再回京城了。”
那个时候小宫女本以为自己活不了了,甚至见阎王的准备都做好了,结果现下却是真的是出宫了。
她就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谢客容和那些朝堂上的老狐狸不一样。
“谢大人……”
“不必言谢。”
“不是,奴婢是想说……”离别之际,心中的那点儿未开口的情愫依旧是说不清楚。不过横竖也是没有可能的事儿,小宫女想到这儿忽然又释然了不少,马上改口道:“奴婢想说您真是个善人!”
这声善人谢客容怕是当不起,但此刻也没有意去挑破她心里最后那点儿幻想,只是平静的交代道:“出了宫就别自称奴婢了,这身宫装换下来,待会儿自己找个地方烧了罢。姑娘一路保重,谢某先告辞了。”
谢客容说罢没再多做停留,扶着鞍子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向着反方向驶去。小宫女愣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忽然朝着谢客容逐渐远去的背影喊了一句,“对了,小女名叫——”
后半句也不知是风声太大,还是谢客容离得太远,总归是没听清她说的什么。
不过横竖也无再见之日了,知不知道对方姓甚名何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回到宫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谢客容对着这个早些时候把他划的遍体鳞伤的洞口,又一次犯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