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 13 章 ...
-
52、
传令下来。
立刻离开佛寺范围,整理车马,即刻前往及仙县,一刻钟都不可以再滞留。
上头的决断明智而迅速,可惜终究晚了一步,如同过往多年的办案经验一样,盘踞地方的蛇虫鼠蚁闻风而动,觅着血腥气就过来了。
初始是个青灰素袍的僧奴,提着扫帚,远远地望了松林一眼,悄无声息地跑开了。
没多时,一群提着长棍的武僧便过来了。
一部分散在林子外围,封堵了各个出口。
一部分我佛慈悲,金刚怒目,煞气凛冽地冲将过来。
“赵湛,赵大镖头。”做了个佛揖,称呼展大人的假名字。两目如同猛虎紧盯猎物,一瞬不瞬,一眨不眨,“佛门清净地,怎么可以在这里妄动血腥呢?”
王朝马汉全副戒备,戍卫在展昭背后。
我与杜鹰紧紧地背靠背,手握在刀柄上。
蒙厉悔、马泽云、丁刚、周舍、孟荆、霍延年……所有在场的官兵、捕快,俱作防御阵势,全副紧绷,蓄势待发,防备和尚的发难。
“你们,得给我们个交代。”袈裟武僧说。
“若水大师想要什么样的交代呢?”展昭温文尔雅,皮笑肉不笑地轻声问。
“见官。”
“上公堂。”
“皇天在上,律法昭彰,见了官府,说清楚前因后果,自有公家来裁断德行过失。”
他们大约是真不知道,我们这伙镖队就是官。
而且还是京官。
专门来查地方腐|败的京官。
“这可不行。”
展昭摇摇头,假模假样地拒绝了。
王朝马汉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地唱和帮腔。
“当我们傻了啊,本地人带外地人去见本地官,本地官肯定向着本地的地头蛇,与你们合起伙来,把我们外地的往死里刮油水,这镖也不用护送了,几百两的货物全扣押在你们这小破县城,打水漂了。”
“那么就私了。”
正中袈裟武僧的下怀。
“不敢见官,就地私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若水大师想怎么私了呢?”武官耐心到极致,棉花一样,毫无脾气。
若水点了点我们身后的方向。
那是被马泽云、丁刚紧密保护着的梨娘母女,惊弓之鸟一般,绝境里,紧紧地抓着我们这根救命稻草,满面泪痕,乞求着我们不要放弃她们。
“把她们留下,你们就可以走。”
“年轻人血气方刚,难免发生摩擦。无论你们这帮子外地护镖汉,是怎么与及仙的散兵冲突起来的,都与我们寺庙无关。”
“佛家脱尘,离世无争,不掺和任何外界的俗事。”
“只要你们把母女留下,一切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展昭冷静地注视着和尚的眼睛,沉声。
“既然脱尘离世,为什么还执意要这对母女?”
和尚一梗。
慢吞吞。
“这两位女香客……与我佛有缘。”
53、
打吧,我焦灼地想。
快打吧,这种压抑紧绷的气氛实在太煎熬了。
他|妈|的杀|千|刀的秃|驴。
今天老子拜跪了几十个虔诚的磕头,还有近半年的工资,五两白花花的银钱,全当喂了狗。
我扯出兜里的平安符扔到地上,手上沾染的触感宛若苍蝇一般恶心,用力地碾,碾在鞋底,碾进泥土,碾进血污,碾碎成渣渣。
有个持棍的武僧朝我怒目,愤怒于我侮辱了他们神圣的信仰。
杜鹰压低声,隐秘地问我。
“二狗子,你已经负伤了是不是?……武僧十八罗汉可不是好招架的,个个龙精虎猛,有掏心挖肺之能,待会儿打起来,千万不要与我脱离了,爷护着你。”
胸腔中温暖骤然涌起,我紧绷的情绪缓解多了。
嘿嘿嘿嘿嘿嘿,开心地贱笑。
“看不出来啊鹰子,你对老子还挺情深意重的嘛。”
搭档不说话了。
背靠背,肩膀头子轻轻地撞了我一下。
54、
紧绷到极致,砰的一声,弦断裂了。
辨不清究竟是和尚先出的手,还是我们先出的手,反正某个瞬息间,兵戈骤然地剧烈交接到了一起。
长棍非木棍,十八根长棍,俱铜棍。
沉重的铜棍,扫到活人身上,筋骨断裂,皮开肉绽。
打到脖颈上,当场颈椎断裂,哼都哼不出一声,人就没了。
神他|妈|的我佛慈悲。
这就是所谓的我佛慈悲???!!!!!!!
老子这辈子都不信佛了。
谁劝老子信佛,老子把谁的脑袋薅下来当球踢。
先前真的是头羊效应,大环境里失了智了,才去随大流对着佛祖一叩首,再叩首,虔诚傻|逼地许愿祈求。
当捕快这么多年,乡衙,县衙,州衙,府衙,帝都衙门,哪一级政|府没待过?真真忘了各地光鲜亮丽的佛祖金像怎么来得了?全他|妈都是民脂民膏,平民百姓愚昧可怜的血汗钱。
“小心!”
我冲过去补王朝的漏洞,实打实地替他受了一棍,虎口震得发麻,两臂几近麻木。
踉跄地后退数步,双刀作剪,挡得格外狼狈,鲜血从额头的湿发中流了出来。
“蹲下!”
后方一个粗嗓门大吼,我配合地急速下蹲,下一刻,杜鹰与马汉自后方飞扑而出,高空猛虎扑羊,联手下斩,以两人合作之力,重创了五头秃|驴,人仰马翻。
防御阵法对围攻阵法,腥风血雨,僵持半盏茶的功夫,已过上百个回合。
谁都没有讨着好,我们这里重伤两个人,生死不明,轻伤挂彩十数人,对面更是死伤惨重。
和尚终究只是享福的和尚,不是公家多年精炼、作战剽悍的官兵。
又小半盏茶的时间,攻守易型了。
“想逃?回寺庙?”
王朝冷笑连连,马汉与他紧紧地背靠背,肩靠肩。
森寒下令。
“一个都不许放掉,通通捆作猪仔!若遇负隅顽抗者,不必留情,就地削断手筋!!!”
“是!!!!!……”
“……”
我有些劫后余生的松弛感,肾上腺素高峰期过去了,缓过神来了,才意识到双臂已经钝痛到难以忍受,胸腔里的肺脏,剧烈呼吸到嗓子眼沙哑地疼。
说话有些喑哑。
腿脚酸软,走路都难以抬起来。
脑袋一阵阵地眩晕,有鲜血顺着额头的碎发往下流,流到了眼睛里。
难受。
“你怎么样?”汗津津的武官疾步走过来,查看伤势最严重的几个部下。
“你与蒙厉悔先前孤军作战就已经负伤了,现在又遭了一阵生死线,更是伤上加伤。还能支撑么?还能支撑多久?能撑到进入及仙县官驿休息么?”
他的问题有些多,语速也有些快,说实话,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大人……”
“我姓展名昭,字熊飞。”他放缓了语气,着重强调了下,“熊飞。”
扶我在一块大岩石坐下,取水囊来,看我仰起颈来,慢慢地喝水、吞咽。
“卑职没事。”
我用袖子擦掉嘴巴上的水渍,脑袋渐渐回氧,远望着那劫后余生的母女俩。暗暗感叹,她们真是幸运极了,微乎其微的几率,遇到了下查地方的京畿官差。
“卑职只是……脱力了,需要缓缓而已。”
展昭看着我。
“……你感受不到自己的脑袋被开瓢了么?”
“放|屁!”粗口脱口而出,我坚定地跟武官吼,“开瓢我早就凉了!!!”
“……”
展昭递给我一条手绢。
白丝绸绣小兰花。
按耐着脾气:“有话好好说,不要骂人,骂人不好。明文你先擦擦头上的血。”
我接过手绢往头一撸,整个手绢瞬间全染成了猩红。
“卧|槽。”
吓了一大跳。
展昭忧心地问我:“现在你能感受到被开瓢了么?”
领导那表情,就差跟我说,有什么遗言赶快交代,回头结了案回京城,我帮你带给家人,替你申请烈|士|勋|章,以及汝妻子吾养之,汝可安心去也,云云了……
我当真怔懵了几秒。
干这行,常年司刑事重案,死这种事与我一直离得很近,但从未真切降临过。
几秒钟的时间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万年,我努力回想了许久,竭尽所能控制心神镇定,不慌乱。
“展大人……”
“唤我熊飞。”
“好,熊飞,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的脑袋没有挨棍子,这些血,大约是与和尚打架的时候摔到了石头上,不小心磕的……”
他将信将疑,利眉紧拧,思虑着,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不说话,情绪格外糟糕。
“哈哈……”
“哈哈哈哈……”
旁边几头五花大绑的秃|驴,好死不死,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发出了尖锐的嘲笑,极尽口嗨嘴|贱。
“这般剽悍的武功,这般训练有素的作战阵法,你们不可能是寻常镖局……但甭管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来自何方,都绝不应该得罪霖山寺!……”
“佛祖信徒荫蔽天下,佛寺、佛庙遍及皇朝各方水土,盘根错节,根深势大,信徒磅礴,上牵豪绅贵族,下涉愚|民百姓。”
“纵然你们自己不害怕,难道你们没有家人么?没有老人双亲么?没有妻子儿女,没有兄弟姐妹么?一个人招徕的灾祸,要由全部的血亲来偿还!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展昭歪过头去,谦卑地望向他,脸上平平淡淡,没有任何表情,“下官没有听清,可以再重复一遍么?”
武僧的嘴唇再次蠕动起来。
官|僚走过去,当着所有俘虏的面,一掌拍碎了这个武僧的颅顶。
西瓜般爆裂,红白溢流,当场弄死。
“……”
俘虏也好,官兵也罢,众久久凝滞无声,松林死一般的寂静。
通体发寒。
我以为绵软的老好人没有脾气,原来只是没有踩到他的雷区而已。
秃|驴实在不该威胁他的家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