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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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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孝帝闻言,又特意将课本翻回去,看了看秦太傅布置的关于十年前澧县县丞灭门案。
谢江枫完成的虽不能说十全十美,但不论是从分析案情的角度还是事后处置的预案,都可以看出,谢江枫有一定的处理能力。
惠孝帝放下课本:“这些课业都是你亲自做的?”
谢江枫撇撇嘴:
“父皇不信儿臣的能力?儿臣这两年深觉与哥哥们相差甚远,时常点灯熬油发奋苦学,您瞧我这黑眼圈……”
“行了行了!”
惠孝帝素来知道自己这个老九是个顺杆爬的,一听他来了劲儿,立刻挥了挥手,打断他:
“既然你有这方面的心,那正好,昨日寇家的案子,朕便命你与大理寺一齐监审,你可愿意?”
“陛下!”
谢江枫才一脸欣喜的抬头,还未来得及说话,一直侍立在侧的仇靖南忽然发了声。
他弯腰凑近一步,捏着尖细的嗓音道:
“陛下,寇应麟乃内阁文渊阁大学士,天下仰慕者众多,如今出了这么大的案子,瑞王经验不足,若处理不当,恐遭人非议啊!”
“啧。”
谢江枫不屑:
“那依你的意思,此案大理寺能审,本王便不能审了?怎的,本王连他大理寺都比不上?”
仇靖南不卑不亢道:
“老奴并无此意,老奴只是……”
“既然并无此意,你便闭嘴!”
谢江枫将茶杯重重掼在桌子上,打断仇靖南的话。
他的母妃孙贵妃深受皇帝宠爱,孙贵妃又出自清河十二郡的钟鼎世家。
再加之谢江枫本就与顾家小子并称京城双霸,浑起来连他皇帝老子都管不住,是以朝廷上下包括众多皇子,平日里见了谢江枫都是能让则让。
仇靖南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平日里见多了对他溜须拍马之人,如今被谢江枫厉声呵斥,面上当即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
下一瞬,他急忙摆出躬身认错的姿态,惶恐道:
“是老奴僭越了,请陛下、九皇子,责罚。”
惠孝帝拖住他的胳膊,阻止他下跪,温声道:
“阿南不必如此,是老九不懂事。你跟着我几十年,早就不只是主仆了,朕知道你是真心为老九好。”
仇靖南听皇帝叫他“阿南”,眼眶微微泛红,忍不住低低唤了声:“陛下。”
“嗯。”
皇帝拍了拍他的胳膊,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不过我如今年岁也大了,这江山终究是要交给孩子们的,老九也长大了,是该让他历练历练了,不过你说的对,他经验尚且浅薄。这样吧,老九——”
“儿臣在。”
“大理寺近日不是正在调查李天植之案,你便跟着学习学习,旁的,以后再说吧!如此,阿南觉得如何?”
仇靖南一阵惶恐,不安道:
“陛下圣裁,老奴不敢置喙。”
“嗯。”
惠孝帝点点头,指了指书桌上谢江枫的课业:
“那就这么定了,朕拟一道旨,老九待会儿就去大理寺报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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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音阁今日有南方来的戏班子登台,一早便已宾客满座。
范屹与谢江枫坐在二楼戏台子正对面,面前垂下一道纱帘,将闲杂人等的视线隔离在外。
“早知此人会从中作梗,若他不说话,反倒让人心里没谱。”
范屹身姿慵懒靠坐在圈椅上,随手从盘中捻了一颗松子,在手中把玩着,眼神定在下面某个宾客席上。
谢江枫喝了口酒,眉眼微沉:
“只不过这次,黄先生让我学习的却是另一件事。”
范屹视线仍然落在楼下某处,闻言只是轻勾唇角,语气随意:
“学习,讲究的不就是个旁征博引么?修锦,黄先生这是在给你机会。”
谢江枫略一沉思,当即明白了范屹话中的意思,心下也有了决断,语气不由松快起来,带着几分揶揄:
“那我定不会让黄先生失望,不过顾公子,您来看戏,这眼睛不往戏台子上瞧,倒是瞅着楼下那小公子……”
“看”字还未出口,楼下一直被范屹盯着的人蓦然回头,谢江枫一颗松子卡在喉咙,憋得面红脖子粗,猛地灌了几口酒才缓过来。
“咳咳咳……这、这柳濯安怎的也来了此处?!当真是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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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音阁请了南方有名的戏班子“余庆班”来演出的消息,早在半月前便放了出来。
消息一出柳容舒就定了今日演出的票。
从前她在范府的时候便发觉,子钰哥哥此人虽然性子清冷,但对于南曲却偏爱有加,而南曲中又属余庆班唱得最好。
几年前余庆班进京,她有幸跟他一道来畅音阁听过。
如今再次坐在畅音阁,一桌一椅皆是曾经的样子,台上又演着熟悉的戏曲,柳容舒心底一直压抑的悲伤一瞬间便全部涌了出来。
她鼻头微酸,眨了眨眼,给自己旁边的空位上添了盏茶——这是她特意为子钰哥哥留的位置。
然而不知是否是她太过睹物思人,眼中水雾朦胧间,柳容舒似乎见到那个人缓缓来到了她眼前。
“敢问这位小公子,在下可否暂借位置一用?”
来人一身白衣胜雪,眉眼柔和若春风拂面,开口说话时带着几分温润笑意,与记忆中那人,像极了。
柳容舒心脏猛地一缩,看着他不自觉点了点头。
那人对她致谢,而后在原本属于范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他看了眼面前的茶盏,温声问道:
“不知小公子可是约了友人?若是冒昧打搅,还望小公子直说。”
柳容舒听他问话,才回过了神,摇了摇头,哑声道:
“那个座位没人,公子若是愿意,便一直坐着吧。”
那人闻言,对柳容舒再作一揖,笑着解释道:
”在下姓陆名时卿,乃苏州人氏,才来京城没多久,听闻畅音阁今日有南曲,思乡心切,特来观看,只是在下得知消息已晚,座位都已被人定了出去,是以冒昧打搅阁下。”
陆时卿说话时客气有礼,态度不卑不亢,温柔的语调在舌尖打了个转儿,如同将江南淡淡烟雨都带到了柳容舒眼前。
而他又与范屹的容貌实在相像,同样生了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和高耸的鼻梁。
当陆时卿眉眼含笑专注看着她的时候,柳容舒恍惚以为,真是子钰哥哥在看着她。
柳容舒的心如同久旱逢甘霖,干燥龟裂的伤口急不可耐地汲取救赎,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时卿,眼神灼热。
陆时卿不见她答话,反被她盯得有些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出声提醒:
“公子?”
柳容舒猛地回神,一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茶杯,轻微的动静引来周围人侧目。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面颊微热,略微低下头去,一边拾起茶杯一边低声道:
“抱歉,陆公子,失态了。在下名唤柳濯安,现在城东兵马司任职。”
陆时卿仿佛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从袖间拿出一方帕子递给柳容舒,温声诚恳道:
“原是柳公子,在下久仰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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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柳濯安何时认识这么一号人了?这人瞧着眼生,怕不是京城人士。”
谢江枫本来看见下面那人身旁位置空着,以为是约了自家表哥想要求和,还将范屹好一顿揶揄,结果正说着,就瞧见范屹的神情慢慢冷了下去。
他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便见那空着的位置上坐了个风姿皎灿的男人,且两人看起来还十分熟稔。
范屹小口嘬着茶,视线落回戏台上,没吭声。
谢江枫又细细打量了楼下两人几眼,在那男人给柳容舒递手帕而侧头的瞬间,他脑中猛地炸开一道白光。
谢江枫猛地抓住范屹的胳膊,竭尽全力压低声音,急道:
“表哥,你仔细看那人!那人居然长的与你有六七分相像!”
范屹闻言也收回视线,目光定在陆时卿身上,可看了半天,那人却再未侧过头来。
“不行!表哥!我们得下去看看!探探这人的底细!”
谢江枫是个急性子,说着话的时候已经站起身子,拉着范屹就想往下走。
柳容舒正收拾好茶杯,整理好心情开始听戏,忽听得二楼上一阵椅子摩擦地板的刺耳声音,她循声回头,透过二楼微透的纱帘,看到一坐一站两个熟悉的身影。
戏台子上戏子咿咿呀呀正唱得酣畅,周围叫好声喧哗声吵做一团,柳容舒的视线越过嘈杂的人群,定定对上范屹淡漠的眼睛。
时间仿佛静止了,有那么一瞬,柳容舒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般。
范屹只与她对视了一眼,便别开眼,视线落在眼前的酒壶上,对谢江枫淡淡道:
“那人旁边之人是谁,与我何干,我只是来听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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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音阁的戏曲直到深夜才散场,柳濯安到后台与余庆班的班主说了些话,回到大堂时,宾客都已走光,就只剩陆时卿还等在原位。
见她出来,陆时卿起身笑道:
“今日之事还未谢过柳公子,若是柳公子不嫌弃,在下想请公子到天香楼小酌一杯,不知公子意下……”
“这位公子,你初来乍到怕是有所不知,这上京城从丑时起,是要宵禁的。你的柳公子,今日怕是不能与你小酌了!”
陆时卿话未说完,二楼忽然传来一道张扬的声音打断他的话。
柳容舒与陆时卿循声抬头,便见那紫衣玉带的谢小王爷扬着下巴,用鼻孔瞅着两人。
在他身旁,是面无表情的顾家小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