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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孝媳、慈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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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卿将谢裴宗一路送到大门口。
追着他的脚步。
他是不叫自己送的。
唉,又生气了。
简直莫名其妙。
文卿心里叹着气,面上仍做着谦良恭顺的贤妻模样。
就这么一会功夫,文卿已安排下人收拾出了一辆马车,塞满了各种出行物资。从主子到下人都安排妥帖,保准他们不会冻着饿着,出行有钱使,受伤有药擦。
匆匆的来,匆匆的走,贴心的话也没说上几句。
谢裴宗阴着一张脸,堵在心口的郁气还没散干净又添新堵。
就在刚刚要出门的时候,文卿忽然莫名其妙的来了句:“夫君,你觉得静姝表妹如何?”
没头没尾的话,可他就是听懂了。
她眼眸澄澈,是真心实意的在询问他的意见,为他打算。温柔的看着他,眼角眉梢又透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偏偏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他一时间竟搞不懂到底是他自己有问题还是文卿有问题。
因此走的时候黑着一张脸,连一句好听的话也不愿说了,直到快走到直路的尽头要拐弯了,才忍不住施舍一般的回头看了一眼。
已经走出去很远了,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到门口站着人。
他满腔的情绪没了着落,心软到心疼,“傻女人。”
喜来小心翼翼的偷看主子,似乎比来的时候情绪要好上许多,又似乎更严重了。
“主子,属下僭越,说一句不该说的,您对少夫人也太狠心了些。”
武吉瞪圆了一双铜铃大眼,赤胆忠心道:“喜来,你到底是哪边的?凭什么这样说主人?”
喜来不想同一根筋讲话,拿眼睛戳常来。
常来自两年前就被谢裴宗拨给文卿,做了她的贴身护卫。
这次是文卿听说谢裴宗奉命剿匪,心里实在难安,叫常来也要随行照应。
夫人的好意,总不好一再拒绝,否则倒显得他真的在生她的气了,还是哄不好的那种。
“少夫人她,一直活的很小心。”习惯闭嘴不言的常来,一出口总会叫人惊掉下巴。
“你是说府里还有人敢欺负她?”谢裴宗立刻勒住了马,眉眼锋锐,一脸阴沉。仿佛下一刻就要调转马头为妻子撑腰出头去。
喜来嘴快:“现在除了您,还有谁啊?”
谢裴宗愣了愣,我?
到底是谁战战兢兢的爱而不得,她欺负他还差不多,他还没叫屈呢!
喜来趁人不注意踢了常来一脚,你会说,多说点。
谢裴宗苦恼,认真发问:“你们真觉得我在欺负少夫人?”
武吉:“没有!”
喜来:“武吉,肉脯和干粮你都别吃了。”都是少夫人准备的,哼!
谢裴宗看向常来。
都准备修闭口禅的常来过了好一会,实在受不住主子冷热交替的眼刀,才慢腾腾的开了口:“属下觉得,您心里想什么应当同夫人说清楚。毕竟她从嫁进侯府起就在担惊受怕。”
谢裴宗没有再说话,应是将常来的话听进了心里。
在她的频频示好下,他渐渐动了心。
爱情的火热,让他上头,灼了他的心。
他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却全然忘了,二人刚成婚那会的不愉快,他曾对她说过的那些狠心绝情的话。
他说娶她是形势所迫,给她留一份脸面,一举两得彼此双赢的买卖。
若是将来他有了心仪的女子,他会毫不犹豫的同她和离。对于她在侯府内如何自处,也不甚关心,只一个要求,安守本分,不给他惹是生非。却在日渐相处中要求渐渐多了起来,因为他发现她是个非常好用的棋子,脾气好受的住气,在他父母大动干戈的时候能两头劝两头哄,再没出现过他正因政务忙的焦头烂额家里仆从又大呼小叫的让他赶回家劝架,说他爹被他娘打破了头,他娘反倒寻死觅活的要投湖!她很有办法,哄得他爹娘从三天两头大吵小闹渐渐也能看出了些恩爱的影子。
还有他无法无天刁钻蛮横的小妹竟也被她收服了。一大家子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他终于在满身疲惫的回到家后不必听着府内的鸡零狗碎青筋直跳,也能随时喝上一口热茶,吃上美味的点心。冬暖夏凉,他的屋子永远都是清新舒适。后来他发现他爹不知什么时候将家里的产业都交给了她打理,他查了账,意外发现她在这方面颇有头脑,比很多老掌柜都精明有想法。
越是相处,越发现她的好。
她是真心实意的想和他过日子,事事为他打算,以他为先,想留在这个家。
动心是迟早的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动心了,交付了真心,却在最近发现,他自以为爱他入骨的妻子似乎并没有他想的那样爱他。
他甚至爱她更多。
为什么会这样?她在骗他?
即便是骗,他也上瘾了。
谢裴宗捏了捏眉心,一阵烦躁。
没人提,他都快忘了早前不愉快的过往。
等回来再说吧。
看来,他真得找个时间郑重的和她聊一聊。
也许,真是他的问题,是他没开个好头,害她疑神疑鬼,才总想着要做个大度的主母,将他往外推。
可是两个人的感情怎么可能容得下第三个人。
想通这一切的谢裴宗顿觉豁然开朗。
仿佛过去一个月的苦恨仇怨全都是自寻烦恼的自作自受。
“喜来,你去往随州的官道上将我娘截住,就说我说的,让她回家照看文卿。别光想着看手帕交的笑话,多久以前的事了,人都死了,该放下的也要放下了。家里人才最重要,别分不清轻重缓急。我爹那边也捎个口信,让他回家。都是当爷爷的人了,还整天不着家。”
*
回了府,又压着心里的千头万绪将府内的诸多杂事处理完毕,天已擦黑。
下人来报,说徐小姐挽留,大小姐今日不回来了。
文卿点了点头,有安嬷嬷和新红在,她倒也放心。
下午的时候外头就在飘雪,此刻已是白茫茫一片。
她有些庆幸今日将该处理的事都处理了,那些庄子里的管事不用冒着风雪再跑一趟。
又忧心谢裴宗风餐露宿,会不会因为突然而至的风雪耽误事。
想了想又觉自己是自寻烦恼,他武艺高强,心思缜密,做人做事从来都是淡定从容,游刃有余。除了偶尔兴致高涨露出些许少年气,大多时候都深沉稳重,叫人看不透心思。
文卿坐在床边发起了呆,谢裴宗的父亲是青州谢家家主,母亲是嫡公主,生来尊贵,人又长的俊美无双。
他那样的人中龙凤,本是她这种卑如尘埃的人一辈子都仰望不到的存在,却阴差阳错做了她的夫君。
当时只道权贵人家,富贵已到极点。没想到自去年新皇登基,谢裴宗因着与皇帝从小的情谊,又有从龙之功,如今这谢家煊赫鼎盛,人人巴结。连她在这满京城内,除了宫里的娘娘,她就是这满城命妇中最尊贵的一个。(她的公主婆婆都要排她后面。因为谢家现在她当家。)
这话可不是她自己瞎想出来的,而是她在宴会上偶然听来的。
听了这些话她不觉窃喜,只有惶恐。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有损夫君的名声,给夫家抹黑,引来灾祸。
她日日谨慎,凡事亲历亲为,每日必三省吾身。
她这辈子只想有个家,安安分分的守着夫君孩子,一辈子平安到老,别无所求。
如今,她的家有了,爹娘有了,妹妹有了,夫君有了,孩子也有了。
念及孩子,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早知道男人心易变。
夫妻之爱,至亲至疏。
但是没关系,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血脉天生,这事永远都不会变。
如果谢裴宗不反对,她还想再生几个,生个五六个才好呢。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团团圆圆,那些孩子会爱着她,她也会毫无保留的爱着他们。
人生,也就圆满了。
“少夫人,”李嬷嬷打了洗脚水来。
文卿道了谢,泡了脚。
她现在身子不便,李嬷嬷亲自为她洗脚。看着她肿胀的脚踝,心疼的不行,抱怨道:“老的老小的小,都只顾着自己快活,独留您一个大肚子自生自灭。”
李嬷嬷原是公主身边的老人,宫里出来的人,教习规矩严苛的很。文卿曾在她手里吃过不少苦头。相处日久见人心,李嬷嬷摇身一变,竟成了文卿的娘家人,背地里没少嘀咕她不靠谱的公婆,直叫人哭笑不得。
“呀,我都没发现,可要紧?会不会影响孩子?”文卿低着头看自己被按一下就陷进去的脚踝,确实肿的厉害。她的左脚小指那边有些不平整,看上去像削掉一块,也确实如此。她生来六指,五岁的时候被亲娘找回文家,亲手用菜刀斩断。
早就不痛了。
李嬷嬷苦口婆心道:“你倒是关心关心你自己。晚上躺床上,脚抬高点。最近别老是下地走动了,该休息就休息。”
“可是我听说,多活动有利于生产。我怕生不出来。”
李嬷嬷将她的脚塞进被子里,忽然道:“世子知道你害怕吗?”
文卿一愣。
李嬷嬷还记得她第一次接触她时,对她的评价,壮的跟小牛犊子一样。难怪是乡下来的丫头!
说的也不是她真正长的多壮实,相反,文卿很美,纤细娇美,穷乡僻壤里养出的绝色,乃至于世子外出一趟,忽然说要娶什么南地文家的女儿,待打听了缘由后,家里一致当她是迷惑男人的狐媚子。不耻又厌恶。
李嬷嬷嘴里的壮是指她的精力,她的精力是超出普通人的旺盛,干什么都兴致勃勃,不知疲倦,学的也快,被罚了也不丧气自毁,过了会又兴高采烈的招呼人,叫人发不出脾气。
“嬷嬷,您见多识广,那些权贵人家生孩子,要是遇到难产了,是不是都会弃大保小?”
李嬷嬷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胡想什么呢!只有那黑心肝绝香火的人家才会干得出杀鸡取卵的事!你,从现在开始就要听老奴的,府里过去那么多年,没有你不照样也将日子过?乱就乱点吧,不妨事。你现在最要紧的是你自己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好好调养。你公主婆婆多娇气的人呐,不照样平平安安生了世子和大小姐。你呀,只管放宽了心。”
“我知道嬷嬷最疼我。”文卿将头往李嬷嬷肩头蹭了蹭。
李嬷嬷没有儿女,是打心眼里将文卿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心里受用。抚着她的长发还要说些什么。外头忽然吵闹了起来。
有人大哭着冲了进来:“侄儿媳妇!你看这可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