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反派》她乡旧纸

40、第 40 章

　　燕国不大，仅三城。

　　燕帝率御林军在一众大臣的跪地长呼中，坐着龙辇出发了。

　　阳城十月，秋风瑟瑟。

　　其下瑞阳村，临近三村两寨，无谁不知，沥国摄政王府的小王爷带着百国神女暂居于此。

　　陆续赶来的黑衣人大军，将这些村寨围得水泄不通。

　　来自沥国的虎狼之军，百年来无有敌手。领军的将军脚踏官靴，脸蒙黑布，手扶佩刀，瞪着铜铃大眼，站在众人之前，冷声道。

　　“王爷有令，此地归沥国国土，尔等身为王爷臣民，若遇外敌当舍命护土。”

　　百姓们破衣烂衫，骨瘦如柴，相互挤簇着，神情麻木。

　　将军抬手，示意身后士兵推来粮车。

　　百姓们看到士兵木车上的黄麻袋，双眼骤亮。将军避让开来，让百姓们真切看到一车车粮草，又道。

　　“尔等若认身为沥国子民，此地可免三年赋税。至于这些粮草，王爷法外施恩，为你们所有人准备了一年粮谷。”

　　四村两寨的当家人走出人群，问：“此言可真？”

　　叛国可诛九族。

　　可他们长年累月不知肚饱滋味，为一口吃食，舍得卖儿卖女，民不畏死，何怕国君诛九族。

　　将军从腰身掏出自己令牌，让六人一一观瞧，道：“本将军位居沥国二品虎威大将军，手下统管十万大军。若非王爷仁慈，本将军此来可让燕国之地尽归沥土。”

　　六人看过他令牌，摇头：“大将军，小的们管不了你们沥国想做什么，只想知道，一年粮谷之事可真？”

　　三年的免赋税对他们已是过于遥远了。数日前，他们的百姓为不被饿死，含泪将来年种到田里的粮种吃到了肚里。

　　这一年的粮谷若真，他们做沥国人，将命卖给他们又有什么。

　　将军将令牌收了起来，道：“只要你们肯承认自己是沥国人，愿为王爷卖命斩外敌，这一年的粮谷仅是一个开始。”

　　顷时，百姓们跪倒一地，口呼：“草民愿奉王爷为君，王爷万万岁。”

　　沥国皇帝尚在龙椅，摄政王赢祁远在沥国摄政，将军不觉这话不对，下令让士兵分发粮谷，自己则是手扶佩剑，向瑞阳村而去。

　　赢厌从凌晨到正午，在石门外足足站了两个半时辰。

　　神虞养足了神，睁开眼，盘坐入定。

　　门外的赢厌听到里面有了响动，看着血色的天，向里面喊：“阿虞，你何时心情好？”

　　神虞本不想理会他，想了想，还是回：“做什么？”

　　赢厌微微垂下眼帘。

　　他没能听她话，提前睁开了眼，他看了天，也看了地，天地只是一片血海。

　　可在她口中，这天地是极美的，他想知她口中的极美，是否与他看到这片血海相同。

　　他转头，看向石门，可他更想近距离地好生看看她。

　　神虞在门外不闻他作答，道：“你若无事，少叨扰本座清修。”

　　赢厌紧抿了唇，一掌拍开石门，迈步就要进门看她。

　　鳌厉出现在他身后，小声道：“王爷，郑将军求见。”

　　赢厌只得打消念头，迈步去了石屋的地下暗室。

　　暗室简陋之甚，里面仅摆了一把太师椅。

　　郑春手持火把下了土阶，照清了新土开凿的痕迹，暗自皱眉。

　　此地过于简陋了。

　　他来到太师椅前，将火把递给鳌厉，撩袍单膝跪地：“郑春拜见王爷。”

　　赢厌端坐太师椅，一身威严，问：“事办好了？”

　　郑春垂头看着地面，恭敬道：“回王爷，成了。郑春此来，仅带了几百名私军，赢祁以为属下是探亲离京，并不知属下来了燕国。”

　　赢厌满意颔首：“起吧。”

　　郑春行礼起身，低着头担忧道：“王爷，属下得信后，沿途见了不少小国兵马，仅四村两寨的百姓不足以拦下他们。”

　　赢厌半阖着眼，缓慢道：“阿虞心善，见不得本王杀生。他们要来，不必拦阻。”

　　郑春心底一惊。

　　王爷口中的阿虞，不会是百国神女神虞吧？

　　他偷眼看鳌厉。

　　鳌厉拿着火把，向他叹了一口气。

　　郑春骇然变色，跪了下来，劝道：“王爷，百国神女可是只娶不嫁的。”

　　五年前，他与众多大人，被鳌厉萧忌一起带去了寂渊，见到了方十二岁的小王爷。

　　当知小王爷要他们背叛王爷，向他效忠，他有心以死明志。

　　与他抱有同一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们死了，是小王爷亲手杀了他们。

　　他不怕死，哪怕被撕成碎肉，可他看上了小王爷的狠决凶戾，残暴。

　　赢祁有心无胆，甚至不敢篡位。小王爷不同，小王爷有胆有谋，一身无敌武功，狠决凶戾。

　　良禽择木而栖。

　　他郑春择明主而忠。

　　六代神女的人魔定论，让他愈发确定了，来日成就千秋霸业只有小王爷。

　　小王爷灭绝人性又何妨，哪朝帝王开国不踏累累白骨，他唯恐小王爷不够狠不够凶残。

　　来日天下百国共主，这主必是小王爷。

　　可这样的小王爷，安可下嫁百国神女做神子。

　　赢厌缓慢道：“本王乃人皇，阿虞怎会不嫁本王。”

　　哪怕她心底不愿，为了她爱的世人，也会选择下嫁给他。

　　若无前世，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嫁还是娶她，可有了前世，她只可嫁给她。

　　谁让她前世嫁给了神阙呢。

　　郑春微微抬起头，弱声问：“王爷，百国神女可愿意？”

　　先前鳌厉告诉她，王爷掠走了百国神女，要杀她报仇。他路上甚至为自己想好了葬身之地，做好了沥国亡国灭种的准备。

　　临近燕国时，鳌厉又告诉他，王爷不杀百国神女了。

　　他见到了王爷，王爷不仅不打算杀百国神女，还打算让百国神女嫁给他。

　　郑春想不清，王爷这反复无常的性情，因何而变。

　　他可听闻，云榭天的百国神女，过了年才能算十四岁。他们小王爷过了年才十八。

　　哪怕小王爷要先成家再立业，现在也有些太早了。

　　赢厌冷冷道：“她愿不愿意，都要嫁给本王。”

　　郑春吞咽了一口唾液，心虚道：“王爷，百国神女可不是一般人啊。”

　　来日小王爷大业成就，人皇之说，还需百国神女的首肯，百姓才认。

　　要他看，小王爷强娶百国神女，怕是要另一种方式报仇，与其强娶百国神女报仇，何不直接杀了她一了百了。

　　届时云榭天的大军下来灭了沥国，小王爷在沥国废土兴建新国，振臂一呼直接称帝。

　　那云榭天没了百国神女，也就成了乌合之众。小王爷作为开国之帝，她们总不至于灭了沥国之后，再灭小王爷的新国。

　　可一旦不杀百国神女，她有那神骨，又有大军听令，怎肯甘心做小王爷的皇后。

　　纵真做了，她有一身能耐，来日势必压小王爷一头。届时百姓尊她，次尊小王爷，怎么算都是百国神女是赢家啊。

　　赢厌绷紧了脸皮，冷声道：“那是本王与她之事。”

　　郑春无奈看鳌厉。

　　鳌厉也无奈看他。

　　王爷心意已决，他们做手下的只有一条命，再劝性命难保。

　　郑春收回视线，从袖中掏出一根鹤羽，低着头双手奉给赢厌，道：“王爷，属下来时，在路上看到了不少这种羽毛，特捡了一根。”

　　赢厌接来，看了一眼，倏尔抬眸。

　　一双凤眼，被红雾覆盖，不见眼白，幽幽暗红之泽，如魔如妖。

　　这是她鹤氅上的羽毛！

　　神虞在赢厌离去后，盘坐在床上，静心入定。

　　赢厌一身戾气而来，乍然出现在她面前，一把攥住了她脖颈，将她自床上提了起来。

　　神虞来不及睁眼，直接掴了他一巴掌。待她睁开眼，赢厌捏着那根羽毛递到她眼下，森戾问：“你在等她们来救你？！”

　　神虞果断闭了眼，淡淡道：“是。”

　　赢厌侧脸带着猩红巴掌印，字字森寒道：“你还是想逃跑？！”

　　神虞从容道：“麒麟将本座掠走，本座想逃是自然的。”

　　赢厌凑近她脸，看着她从容的神态，咬牙切齿地道：“你答应过本王，你不会逃。”

　　神虞颔首：“是那样说过，骗你的。”

　　赢厌喉间一甜，那股熟悉的气血翻滚，沸腾在肺腑。

　　神虞拍开他手，转过身去，闭着眼道：“仅此一次，下次再无礼，本座会打你两巴掌。”

　　赢厌愤怒到了极限，面上皮肉颤动不止，一把抓住她手腕，向门外喊：“鳌厉，拿刀，本王斩断她双手双脚！”

　　神虞连眼也懒得睁：“麒麟怕是忘了，几日前，你将本座放在树上，让本座摔断了腿。”

　　赢厌怒容一僵，下意识地向她稳稳站立的双腿看去。

　　是啊，她不是双腿摔断了吗？

　　神虞叹道：“本座会祝由术，麒麟纵斩断本座双手双脚，本座也可为自己治好。”

　　赢厌喉间又涌出一股腥甜。

　　神虞察觉他气息不稳，又道：“麒麟一直很了解本座，本座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你囚禁本座，本座记仇。前日为你用祝由术治伤时，顺便对你施展了一种咒。”

　　赢厌头脑一懵，愣怔着问：“什么诅咒？”

　　神虞坐回床上盘坐，闭着眼道：“本座若死，麒麟会陪本座一起死，本座若受伤，麒麟同样会受伤。”

　　赢厌顿感气血不稳，手捂心口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