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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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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以骆江宁为枭首,一干穷途末路的及仙县贪官污吏,捅出了本朝两位三品大员、一位二品大员,以及若干四品、五品的官员。
供出了一本名单簿子,里面记载了及仙县历年来向朝廷六部三司输送孝敬的流水账目,所有红玉、翠玉的去向。
然后众目睽睽,明正典刑。
在两个开封官兵的押制下,拖上虎头铡,人头当堂落地,大滩猩红蔓延开来。
“………………”
一片哗然,铁锈气钻入鼻腔,浓郁得作呕,许多当地百姓跪下磕头,抹眼泪,抽抽噎噎。
流水账簿由王朝呈上,送进了红袍武官的手里,大理寺的三位审判官员想抢,奈何如今及仙县乃是开封府严密掌控着的及仙,形势比人强,抢不过,只能按捺不动。
唯剩下文官嘴皮子上的阴阳怪气,转弯抹角,冷嘲热讽。
蒋平自身后搂着腹部,依偎在我的肩膀上感叹。
“真精彩,比戏台子上荒腔走板的话本故事精彩多了……戏台子上好歹得分出个白脸红脸,善恶正邪。官场上掐起来,放眼望去,都是差不多的云纹禽兽袍服,看得人眼花缭乱,分不清谁是谁……连展昭都快融在里头了。”
“大|老|虎铡了,再继续往下看也没大意思了,都是滚滚落地的死人头……血呼啦的,到处滚,怪恶心的,爷今晚还想吃豆腐脑呢……”
“走,夫人,咱们回家。”
回头转身,从乌泱泱的人群里头挤出去。那边外围白玉堂正在找人,好不容易找到自家四哥四嫂,立刻递给了一封密信。
暗红封漆破裂,信已经拆看过了,陷空岛锦毛鼠的神情很难看。
“慌什么,什么事儿是咱家处理不了的。”豪商老神在在,不以为然,亲密地按按幼弟的肩膀,“小白,你还是缺少历练。”
打开仔细看了一番,神情渐渐凝固,淡然消失了。
“……他大爷的,一帮子贪得无厌的蛀虫,又来。”偏过头去,压低声,狠狠地骂了句南海的俚语脏话。
“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谈事的地方,”锦毛鼠催促说,“四哥,事况紧急,咱们先离开衙门,上马车回酒楼,回自家的地盘儿再细细地谈。”
“我带你嫂子先回去,她好像被斩|首行刑的血腥味熏到了,干呕了好几次,埋在老子怀里差点吐在老子衣服上。你留下。”
“我留下作甚?”疑惑不解。
“那只猫和你感情好,待会儿等开封府忙完官场上的事了,随便编个由头,把他哄到咱家酒楼喝酒,单独开一个包间,上好菜,我也过去。”
“什么时候了还喝酒叙旧,咱家的商铺遭的麻烦都火烧眉毛了!”越发不能理解,锦毛鼠急了。
“让你办你就办,”豪商神思倦怠地按揉着太阳穴,“正是因为火烧眉毛了,所以才更得找个京官套套话了。最近东南那一片生意场,风声一直不太对,总感觉哪里要发难。”
“…………”
“快去,快去,”拍拍发怔的幼弟,催促,“去衙门后头花厅里守着,等展昭一出来,你就与他黏在一起,把他哄到咱家酒楼来,就说看他心情不好给他解乏。”
“……”
“怎么了,你怎么这个表情,愣愣的?”
“四哥……”沙哑,垂眸,“猫儿是咱们的好兄弟,咱们从小到大的朋友啊。”
经年老辣的豪商巨贾笑了,眼角漾出浅浅的笑纹。
“废话,他当然是咱们的朋友、好兄弟。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可你谈及他时的态度……”
“朋友、好兄弟,感情深厚,和拿来利用并不相冲突。听四哥的话,乖,快去办。”
178、
“还恶心么,夫人?”商人温柔地问。
“有点儿,马车里太晃了……”
掀开帘子,让赶车的马夫行得更平稳些。
“现在好些了么?”
“嗯……”
“过来,来相公怀里趴着,卧一会儿眯一会儿就舒服了。”
探进厚实的披风里,探进豆绿色的衣裙中,摸了摸,按了按。
“你这还未显怀就孕吐得如此严重了,待到显怀,肚子鼓起之时,得是什么样子。”嘀咕。
“凉,手凉,夫君……”
“抱歉,忘了。”立刻抽了出来,轻轻拍抚背脊,“睡吧,小睡一会儿,等会儿还精神,今晚上有的忙活呢。”
马车平稳行驶,仍然微微地摇摇晃晃,蜷缩在温暖的怀抱中,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有什么东西在摸索着腿上的旧伤。
“疤已经结痂了,都好得差不多了么……”
“嗯,”我往商人暖烘烘的怀里更拱了一拱,“差不多痊愈了,就是走动的时候还有些疼,不能走快了,不能跑……”
闭着疲倦的睡眼,依偎着,朦朦胧胧地问。
“相公,你想过咱们的儿子取什么名字么?……”
这一下带偏了商人原本的思绪。
摸了摸头发,沉吟着。
“叫……风,蒋风,像风一样自由快活,一世荣华,逍遥自在。”
“嗯,都听相公的。”无尽温驯。
……
昏昏沉沉地小睡了一觉,睁开眼已回到了酒楼外头。
日暮沉沉,长街繁华。
天色渐暗,行人寥落,拖在地上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远方几只鸿雁腾起,翱翔在波澜壮阔的红色晚霞中。
真美。
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它们一样回归自由。是不是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进酒楼,穿过晚饭时分热闹吵嚷的大堂,上二楼,再上僻静的三楼。
“备热水,给夫人准备沐浴。”
“是。”“是。”
“……”
“怎么了,夫人?”蒋平捏捏我的手,笑着问,“怎么这么僵硬?”
“没事儿,”摇头,柔顺地垂下眼睫,“妾身都听相公的。”
“这才乖,”搂着腰,愉悦地揽进怀里拥住,奖励似的,蜻蜓点水地啄了一下嘴唇,“相公的贤妻良母,相公一万两银子换来的汗血宝马。”
沉声吩咐。
“秋墨,秋枫呢?让她们过来候着,等夫人沐浴完毕,给夫人好生梳妆打扮,妆饰漂亮。”
“是。”“是。”
“…………”不对劲。
“为什么要梳妆打扮?……现在天色已经入夜了,相公,很晚了,难道我们还要出去么?”心慌意乱。
“不出去,”商人道,“待会儿你梳妆好了,就安静待在屋内等着。可以看看书,但不要做其他活动,也不要走动,防止出汗花了妆。”
“……”紧紧地抓握着商人的手,细微,低哑,哀求,“相公……”
又想起了什么,跟周围吩咐。
“打扮好后也不要让夫人吃东西或喝水,否则晕染了胭脂,精致的唇妆便脱了,没那么好看了。”
“是。”“是。”
179、
豆绿色的素裙子换下,精通妆饰打扮的婢女拿来了一套红裙子,枫叶红。
在我的认知中,皮肤被日晒雨淋打磨成小麦色的糙女子,是无法把红色穿得好看的。艳丽的红裙子,只有皮肤白皙水嫩的漂亮姑娘才能撑得起来。
可这两个婢女实在术业专攻、鬼斧神工,扑上了些许脂粉,在眼尾用红色的胭脂勾勒出微上扬的一笔,镜中的红裙一下子和谐了,野性而妩媚。与普世里的柔婉江南风情截然不同,另一种攻击性的美。
“夫人,别抖,别抖……您一抖,我们便画歪了。”
“……手真巧啊,哪怕是猪刚鬣,你们都能给画成神妃仙子吧?”努力控制情绪,镜中的双眸猩红猩红。
“猪刚鬣是谁?”婢女一边扑粉,一边轻柔地问。
“一个传说中的丑八怪,”我压抑着颤音,竭力冷静地说,“猪妖变成了人形,没变好,贼丑,一堆獠牙露在外面。”
两个婢女被逗笑了,掩着小手绢,笑得花枝乱颤。
“夫人,那咱还真没本事画,长了獠牙的脸怎么画呢?牙齿是收不回去的。”
我恨不得现在长出獠牙来,把姓蒋的禽兽商人撕得稀巴烂,撕咬他的肚子,剖开他的腹腔,把所有内脏统统扯个粉碎。然后头颅喂狗,剁碎了喂狗。
“相公……相公……现在在楼下做什么?”
“不清楚呢,”婢女说,“四当家与五当家在一起聊着些什么,他们兄弟感情真好,结义的兄弟竟然比坊间很多亲兄弟都关系好。”
另一个叫秋墨的婢女恭敬地应。
“二楼在布置雅间,夫人,四当家亲自挑选布置的最好的包间,后面大厨也在忙活着炖蹄膀、煨狗肉、焖大虾。五当家去梅花树下刨酒去了,听伴当说好像要把上任掌柜埋了二十多年的浓醇烈酒全刨出来。”
“……今晚有什么客人要来么?”
“具体不晓得呢,”婢女应,“这么好的招待,八成是生意上的什么重要伙伴、大老爷,或者官场上的什么尊贵大人吧……”
“…………”
婢女画完妆便拎着箱箧退出去了,我坐在梨木雕花梳妆台前,直愣愣地盯着镜子里面猩红的眸子。
盯了好一会儿,有意识地绵长呼吸,平复情绪,控制理智。
然而越盯越红,越盯胸口越起伏剧烈。
镜子里的眸子也死死地盯着我。
“……”
死就死吧。
被打死又如何。
不疯魔,不成活。
起身,满屋子找利器,陪伴多年的双刀早已被豪商收起来锁到不知哪个密室里了。
没有刀,做女红的绣花剪子也行,削皮的小水果刀也行,凿子也行……只要是利器,都行。
然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找不到,所有尖锐的物体都已经被收起来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绝望无助,独身立着,望着虚空的前方,木木地发了许久的呆。
忽然快步走到圆桌边,一把打碎了盛放绿豆糕的青花瓷盘。
啪!门外看守的伴当立刻敏感地冲了进来。
“怎么了夫人?”
“没什么,”我一派正常地说,“不小心把糕点打翻了。”
蒋福、蒋安打量了我一会儿。
“进来打扫。”
“是。”“是。”
笤帚、簸箕,地板清扫得干干净净。
“夫人,盘子少了一片,劳驾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