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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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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我岂敢转交,被开封府获悉了私底下蝇营狗苟、不干不净,狗皮都得给我烧开水烫下来。不过地方大约也没真打算通过我这个贪生怕死的怂货转交,他们有的是途径,让这盒惊悚的“礼物”出现在官驿中,展昭的临时书房里。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头皮一阵一阵发麻,无可抑制地联想到了南乡。展昭双亲已逝,没有妻儿,只有哥嫂侄子侄女。而我连哥嫂都没有,只有南乡,与我相依为命的南乡。
他们能把手伸到那么偏远的常州府,那么近在京城的南乡呢?南乡会不会出事?南乡会遭遇什么?南乡可是……纯粹的仵作技术人员,文弱书生,一丁点自保之力都没有啊。
如果南乡死了……
或者南乡的手指被剁下来,耳朵被割下来,盛装到盒子里送到我面前了……
我他|妈……根本不敢想象。
哪怕我退出公职,碎了这份铁饭碗,丢掉未来可期的官场前程,也绝不能让灵魂伴侣出事。
“……”
“……你,你还好么?”回去的路上,车马叮咚摇晃,小歌伎小心翼翼地轻声询问,“他们送你的武功秘籍,为什么都残缺着,只有半部?……”
我冷笑。
“不留半部在那儿押着,如何挟制本捕头配合他们的行动?”
及仙山青水碧,钟灵毓秀,河道通南北,陆路贯东西,历朝历代都属于兵家必争的枢纽要地,习武之风昌盛,当地的武宗大家源远流长。
《入臻》,上乘的内功心法。
《怀化刀法》,难得一见的双兵教习刀术。
这些教本有价无市,花钱买都买不着,只有那些从旧唐战乱中幸存下来的武学大家,藏经阁中才可窥见。
我活了三十多年,自学成才,苦了大半辈子。低贱的草根一枚,大半辈子,都被困在没有正统武学传授的窘迫困境里。
拳法,刀法,皆粗陋,遇到真正的高手,立刻捉襟见肘。比不上那些出身良好、师承优秀的世家武员,哪怕他们年纪比我小很多,哪怕他们得尊称我一声“老前辈”。
如今我终于得到了。
我敢说,以我的刻苦努力,把《入臻》《怀化刀法》全部嚼碎嚼烂,吸收彻底以后。我能够直接去参加朝廷的武举,在武举中大放异彩,大败四方。我能够比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不,我能够比展昭,比他们所有人都爬得更高。
紧紧地把两本秘籍攥在手心,深深地藏进了里衣。
笑。
灿烂到甚至有点扭曲地笑。
心情愉悦地放柔声线,问惊恐害怕的小歌伎。
“你叫什么名字呀,宝贝儿?”
颤音。
“奴家名、名为樱桃啊,官差大哥哥你忘了?……”
“不,”我摸摸小孩儿的脑袋,“我问的是你被拐|卖到及仙|卖|淫之前的名字。”
“……”
小女孩怔了下,垂下头去。
轻轻地道:“我没有名字。”
“怎么可能没有名字呢?你家里人都管你叫什么呀?”心情愉悦,耐心到极致。
“招娣。”女孩儿说。
我就奇了怪了。
“这不就是你的名字么?”
“招娣就是招个弟弟的意思,怎么能算个名字。”女孩儿垂着头,紧紧地攥着粉色的手帕,慢慢地回忆,“他们一直盼着生个儿子,后来真生了,欢天喜地,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乡下遇到收小孩儿的,便把我给卖了,说是家里不够吃的,要听话、懂事,把我卖出去,给弟弟换些米面,长壮身体。”
“……”
“……”
艰涩。
“……”
“……那你适才为什么还求着本捕头要了你,给你赎身,送你回家?”
女孩儿乌发长长,乖巧温驯,木木静静地垂着脑袋,看不到神情。
“我除了他们,一无所有。”
104、
我有种莫名的冲动,我想帮这个女孩子。
把她纳为妾,或者外室,或者暖床丫鬟,都可以。
跟着我,跟着一个老辣的捕头,至少她不会愁吃喝,但凡我还活着,她就会活得好好的,不用再这么卑贱如蝼蚁、命微如草芥。
这个冲动的想法实在不明智,世道这么乱,无家可归的流浪孩子,比她更悲惨的儿童多的是,善心泛滥,见这一个可怜,救了,以后遇到别的,还能全都救了不成???
怎么救得过来。
“你跟我姓徐吧,自己给自己想个名字,待会儿下车后我带你去注册户籍,你以后做我的妾,管我叫夫君。”
倘若一生永远强迫自己冷情明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姓徐,”我认真地告诉小孩,“清风徐来的徐,”拉过柔嫩的手掌,轻轻划拉,一笔一划,“徐明文,明白事理的明,文本账簿的文。”
“徐,明,文,”她一字一顿地跟着我重复,轻轻地,怯懦地,试探性地唤,“……相、相公。”
“哎!”我高兴地应,平稳行进的马车中弯下身去,给她脱掉鞋子,“缠金莲几年了?”
“两三年……”弱声应,“相公,我的脚是不是有些大了?不够好看?……在乡下的时候,因为要干农活打稻谷,所以爹娘没给缠,直到卖进了窑子,才缠上……”
“挺好的,”我没表情地扔掉畸形的小绣鞋,解开触目惊心的裹脚布,汗臭气扑鼻而来,“还没彻底残废掉,兴许放开几年,能慢慢恢复了。”
“……相、相公不喜欢小脚?”
“你自己喜欢么?”我问她。
“他们都说小脚很好看,摸起来很爽快……”
“你自己喜欢么?”我问她。
“我、我也觉得小脚玲珑别致,很好看……”
“你不疼么?”
“疼。但是疼久了,就习惯了……”
……
作战捕快多艰险,原先每每负伤,烈酒消毒,独自包扎伤口,都疼得肌肉抽搐,龇牙咧嘴,痛不欲生。那时候我总是忍不住后悔,悄悄抹眼泪,如果没有离经叛道,走上这条男性身份的道路就好了。
安安稳稳,安安静静,做个正常的女人不行么?找个好男人嫁了,宅院里贤妻良母,生儿育女,幸福平淡,不用吃任何苦,不用受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的罪。
现在我一点都不后悔了。
让我变成这种羊,我宁愿一刀捅进自己的心脏。
105、
马车摇啊晃,渐渐快到了地点。
“想好了没?给自己取什么名字?”
“……相、相公,我喜欢红色、红裙子。”
“所以呢?”
“所以我想叫‘红’,徐红,不叫招娣了。”
“好,”我笑着应,把温软美好的姑娘揽进怀里,使劲儿在脸蛋上吧唧了一口,噌的一下细嫩的脖颈通红,“以后再也不叫招娣了,也不叫樱桃了。”
“红儿,我的小红儿……”
她敏感怯弱地缩了缩,渐渐适应了温暖的怀抱,扬起颈来,回应我的吻,双臂紧紧环抱住我的腰身。
“等等,别,等一下,等一下……”
察觉这小孩儿有解裙带的意思,吓得老子赶紧擒住她的双手,止住下一步的动作。
“……相公?”
小女孩疑惑地眨眨眼。
我平复呼吸,跟她讲。
“你现在还小,不能干这事儿的,等长大了,真正成熟了,二十几了再说。”
“小么?”女孩满头雾水,拉住我的手往胸脯上放,“相公你试一下,不小啊,乡下我这个年龄,孩子都抱俩了啊。”
“……”
“乖,听话……”我只能半命令半强硬地跟她说。
“……”
这么一通差点出事的插曲,反倒让脑子从不理智的冲动中冷静下来了。
徐红现在是小女孩,已经谙人事的小女孩,未来十年,会逐渐发育成彻底成熟的女人。
女人是有需要的,而我性取向为男,不可能满足她的需要。她做我的妾,短期行,长期一辈子,那就是守活寡。
“你……”
“怎么了,相公?”亲昵地蹭在怀中撒娇。
“及仙案结以后,你随我回开封。在开封外郊,我有一忘年之交,老大夫岳百草。你跟着老师傅学几年草药辨别、炮制处理、配药抓药,学门手艺在身上,可以独立谋生,防止……”
絮絮叨叨,马车猛的刹停,车厢内的人控制不住地往前撞。
“停车!!!里面的狗东西,滚出来!!!”
“吁!!!——”
马夫惊地勒停马头,马蹄高高扬起。
惊慌失措,唯唯诺诺,胆颤心惊。
“大、大人……咱们这里头可都是烧香拜佛的良民啊……”
“里面装了什么杂碎渣滓,老子比你更清楚。滚开!耽误了公家办事,拿你下狱交差!”
一阵兵荒马乱,马夫被控制住了,灰蓝色的帘子猛地掀开,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
我生理性地眯起了眼,单手挡住了小歌伎的双眼。
是王朝。
校尉官带着一队十个开封官兵,个个佩刀戴袖箭,煞气凛冽,森严可怖,俨然是清理门户的架势。
“二狗子……”
沙哑,浓重的失望,抓到战友背叛的恨意。
“你曾向我保证过,玩归玩,闹归闹,心里头那根底线还是门清儿的,绝不会做出越矩的腌臜事来,绝不可能动小孩……”
小孩儿吓得抖若糠筛,小手哇凉,紧紧地攥着我的大手,鼓起勇气,怯怯地哭腔。
“大人,他没动我……他的确没动我……相公,你快说句话啊……”
王朝看了一眼女孩儿赤|裸在外的双足,迅速避嫌,挪开视线。
“癞皮狗,倘若你还剩下丁点儿良心,就自己走出来,免得误伤了无辜。”
“……”
“……头儿,倘若我说,脱这姑娘的鞋,解开这姑娘的脚,只是因为看她太疼了,你们信不信?”
我把手紧紧地握在刀柄上,全副戒备,紧张地注视着瞄准心脏的袖箭,暗暗判断、分析,当前形势下,逃出重围的可能路径。
“开封府共事多少年了,出生入死,并肩作战,多么深厚的同袍情意。别这样,冷静,听我解释。咱们被人设局了,我被坑了,你们也被算计了,这小家伙儿大概也是算计的一环。”
“不要同室操戈,不要起冲突。指天发誓,我徐明文全部的灵魂都忠于开封府,从未背叛。”
“滚下来。”
王朝喝令。马汉没有表情地站在他身后,手握在漆黑的官刀刀柄上,“若敢试图挟持这女孩为质,当下便射断你的手腕!”
“………………”
我只好跳了出来,落在地面上。
心情五味杂陈,胸腔空荡荡的,寒冬的冷风呼啸着刮过,掏出无形的血淋淋的黑洞。
就像当年陈州州衙易老教头教的,人果然该混账、薄情。
鲜少的一次冲动,做出了不理智的决定,立刻化作了捅向自身的利刃。错综复杂的浑浊现实把一切热诚与善意捶击得支离破碎。
我回首望马车里的歌伎,歌伎眼睛直勾勾地观察着这边的状况,还是那般怯懦无害、麻木不仁的模样。
这小孩儿真漂亮,我在心里想。
然后腹部挨了马汉重重一拳,当场跪在了地上。
“要不要抹了这混账的手筋,现场废掉他的武功?”他们森寒地商量。
“……”
王朝的喘息很重,他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愤怒于战友同袍的背叛,愤怒于战友同袍的恶心恋|童|。
拳打脚踢。
踢了几下,踢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珍贵的古籍残本《入臻》《怀化刀法》。
“王八羔子!你卖我们?!!!!!”
压制地骑跨在腰腹上,一把揪起胸前的衣襟,虎目通红通红,蓄满湿润。
左右开弓,几记重拳下来,口腔间溢满了腥燥浓郁的血腥气,整个脑子都懵了,嗡嗡作响。
“半月前,泷水码头营救,那帮子孩子莫名地被人提前转移了,窝点里什么都没抓到,还被暗箭机关射杀了三个兄弟,是不是你害的?!!!是不是你这个王八羔子通风报的信?!!!!!……”
“……”
耳朵像是塞进了厚厚的棉花,所有的声音都在模糊,雾一样变得格外遥远。
我的意识有些朦胧,看着近在咫尺的口沫飞溅、怒吼讯问,却怎么都琢磨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然后我看到旁边的开封官兵递过来了一把刀子,我曾经用过无数次的,废除罪犯武功的柳叶刀。
别……
“头儿……”
蠕动成蛆,挣扎着躲避,泪流满面,竭尽所能发出含糊的声音。
“头儿,不要……别……我没害人……兄弟我没害过任何人……我没出卖……我只是帮姓骆的县令,把妻儿家眷往陈州转移而已……”
“头儿!……王头儿!……王大哥!!!……”
手腕被死死按住,柳叶刀却没有切割进去,挑断筋脉。而是擦着皮肤边缘,狠狠地插入了街道泥土,留下一道轻微的血线。
校尉官起身离开,狼狈地抹了把脸,终究不忍心。
沙哑地吩咐道。
“把这条癞皮狗捆起来,押回官驿。”
“跟展大人简单汇报一声情况。”
“地下室里吊着,关个三五天,脱水,只准喂食鸡蛋黄,不准喂食其它。待到彻底干燥,请个手熟的师傅过来骟了,让这王|八|蛋从此六根清净。”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