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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七重现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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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小的人站在廊檐下,陆生没站一会儿就席地而坐,靠在墙边闭上了眼。
徐幼灵小小地懵了一刻,她蹲了下去,有些诧异道:“我以为你们这种城市的小孩都很爱干净的“
陆生抬眼看着她,像是意会了什么,扯掉外套披在地上,随后又闭上了眼。
这是给她坐?他以为她爱干净所以才没坐?
徐幼灵踌躇,望向外面,这雨来的快而急,伴着阵阵阴风,能冻到人骨子里头。
她扯了一下男孩的袖子:“你穿上吧,这雨不知道要下多久,你不冷吗?“
话还没说完,男孩猛地伸手一扯她的胳膊,徐幼灵本就蹲着,腿已经有些麻了,直接一屁股就坐在了外套上。
这人闭着眼还能感知她的位置?
到此,徐幼灵也没再扭捏了
“这可是你让我坐的啊,你要冻感冒了就不是我的错哦“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个免费的坐垫,也错过了男孩轻翘起的嘴角。
巷子幽深,外面是荒废的老街,他们正对着的是一颗巨大的银杏树。
静幽,旷静
徐幼灵呆呆的看着雨幕,忽而间有了倾诉之意,彷佛自言自语道
“雨天有一种味道,你知道吗“
陆生合眼是累极了,他已经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此刻闭上眼睛却仍然心头烦躁,突然听她一提,就下意识轻嗅
他皱眉,什么也没有闻到,像是被戏耍一般
“那种雨水混着泥石的气息,很舒服,舅舅送我的所有香水里,都没有这个味道。“
陆生眉头舒展开来。
他好像闻到了,是很难用语言描述的,和清幽雅致谈不上关系,只是令人舒适,没人打搅,自觉心安。
徐幼灵转头,看他还闭着眼,小声道:“你睡着了吗“
无人应她
徐幼灵凝神看他,这个男孩生的好看极了,跟水墨画里的小仙人一样,只是,她想起了林舟济那句“生机“,更清晰了林舟济眼中的自己。
是不是就和她一样,除了特定的事情,其余的都让他激不起任何波澜,他生于这人世间,却隔离在喧闹之外。
徐幼灵眼神空洞,不知在和谁说
“你也没有家吗“
陆生脊背猛地僵直,瞬间睁开了眼。
徐幼灵被吓到,立马往后缩,可外面就是雨,后脖颈处霎时冰凉一片,冻得她轻嘶出声。
陆生拽过她的小臂,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从没和人这么近过。
陆生都能感受到小女孩身上蒸出的热气,他今年十七,可面前的女孩看着不过十三四,还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
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有家?
陆生不合时宜地想,难道是因为他个子矮了些,加之今日处境,让她误以为是个可以惺惺相惜的可怜蛋?
个子矮个子矮个子矮……他想到了明明和他同龄的程锦润现在都奔着一米九去了,不免脸上黑了又黑。
而落在徐幼灵的眼里,俨然是刚才一番话把对方得罪到了,连忙磕磕巴巴解释道:“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看你被关在门外,我以为你……”
好像越说越不对了,她自知不是会说话的人,索性闭了嘴。
陆生反应过来,松开手,略一思衬,定定地看着她。
不知怎得,徐幼灵竟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被中伤到的,可怜?
她已不记得那个扯掉她发带的男孩,自带审视的眼睛,现在的他,蓬松的刘海柔和了锐利的眉眼,反而突出了饱满的唇珠,显得格外脆弱惹人怜爱。
把他当作同龄人实在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
徐幼灵心中更添歉意:“那你,你也不会说话,有人来接你吗?除了这里你还有地方去吗?等雨停了我带你去警察局?”
她想,凭那日他的作为,应当是一位有权势家的公子哥,怎么都该有人寻的。
陆生幸好是不会说话,不然此刻已经笑出声了。这姑娘是不是已经忘了当日是谁救她的?真把他当作孩子哄?
徐幼灵知道他不会讲话,转头捡了根树杈:“你要是想说就写给我看吧,你放心,等雨停了我一定帮你回家”
回家……她不是说,没有家吗
陆生好似有些迷茫,他低头攥住树杈,顿了下,缓缓地在泥泞地上写了一个字
“生”
徐幼灵瞅了半天:“这是什么意思”
陆生又在前加了一字:“陆”
徐幼灵回过味了:“你是想说,你叫陆生”
陆…生…
少女的嗓音柔软,阴雨天里还带着受冷的轻颤。陆生看向她,眼底不经意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徐幼灵在触及这样的目光,不自然地别开眼,揉了揉发热的耳朵:“礼尚往来,这是我的名字”
徐幼灵接过树杈,在地上缓缓写上
“徐幼灵”
陆生瞳孔一缩
幼灵,在西方的释义中,有死去的孩子之意,她,可知晓?
徐幼灵奇怪道:“怎么了?”
陆生摩挲着树杈,又添上一句
“好听”
无关释义,只是夸一句,你的名字很好听。
徐幼灵看着好一会儿,勾起嘴角,慢慢地,笑声自唇边溢出,愈演愈烈,最后声音都染上轻快
“当然好听!这是我妈妈给我取得!她说这是还怀着我的时候,仙女入梦给她托的信”
这几日的烦闷似乎就在这一个词“好听”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生不禁莞尔,这个年纪的姑娘,就要这样笑才好看。
徐幼灵被这笑容鼓舞,倾身上前,带着些许失落道:“你要是说能同我说话就好了,和你聊天一定是世界上顶顶开心的事情”
这次的距离拉近不再是意外,陆生看着她,张了张嘴,却依旧吐不出一个字节。
雨终于停了,可天空已经全然黑暗,老街口昏暗的灯光下,被打落满地的银杏片,被风吹起又落下,只是在原地打着圈。
徐幼灵站起身,拿起外套,拍了拍上面的灰递给陆生:“雨停了,我带你回家”
彼时徐幼灵不知道这句话的重量,只有陆生知道,多少次午夜梦回她已不在身边,他只能在无尽的黑暗中,抱着她的一句无心之言,取暖。
陆生接过来,却没动,而只是示意道,他在这里等着
徐幼灵不解:“你是想说,会有人来给你开门?”
陆生点头。
徐幼灵转念一想,这样的公子哥怎么都不可能流落街头,但还是担心道:“那,如果今天没人来接你,你就去陈氏大厦,再不济,去临溪中学周老的阁楼,我都在的。”
陆生含笑点头。
徐幼灵转身走了几步,又跑了回来,再三叮嘱道:”我必须要回去了,不然我舅舅会担心我的,不然我一定陪你一起等。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你帮过我,我们也算朋友的对吧?可以的话,我也想帮帮你”
陆生还是笑着点头。
徐幼灵皱眉,又重复道:“我们算是朋友吧“
陆生哑然失笑,这还真把他当孩子哄呢。
不知多少次了,他复又颔首,周遭的暖意是不必近观都可感受到的。
徐幼灵犹犹豫豫地,最后还是走了。
陆生站在原地,人已经走远了,他还是盯着那个方向。冷风拂面,吹开刘海,也吹散不多留的暖意,中式的长衫被刮起一角,地面的银杏片顺势而上。
陆生捻起落到眼前的叶子,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
不知过了多久,幽深的巷子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领头的是男子很高,眉眼间是化不开的一湾春水,步伐不疾不许,气质是世家文化熏陶下独一份的温润。
程锦润走到他跟前时心里还吃了一惊,这人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怎么了今天?有喜事?“
陆生没理他,把叶子放进了口袋,却碰到了那把枪,遂拿起枪丢给了程锦润身后的人,这才把叶子放进口袋妥帖放好。
程锦润看在眼里:“不会是什么定情信物吧“
陆生一滞,抬头看他,突然他意识到这样是仰视的视角,面部不自觉僵硬,后退了一步,和程锦润保持在了同一个视线水平上。
程锦润这下是真真惊了,往日他可是什么都不在乎啊,今日吃错什么药了?身高这样的细节也开始关注了?
他顿时觉得好笑:“这还值得你在乎啊?放心,你家族基因摆在那呢,顶多也就这一年的事,绝对矮不到你身上去。”
家族……
陆生面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了。
程锦润自知说错话,立马转换话题,谈起正事:“你私放实验体的事情被陆世成察觉了,是以封锁了你的住所。也是那个女人坏的事,她自己为着钱要把孩子送去作实验体,临到头又后悔了,地下城哪里会是好说话的。“
程锦润叹了口气:“那孩子是可怜,但你也不能次次都能看见,为着搭救还被陆世成发觉,我们的势力经此不得不暂退幕后,这对我们的安排一定程度上也会有阻碍”
陆生沉默,示意后面的人递过手机。他垂眼,不过片刻,便把手机丢给了程锦润。
程锦润拿起手机,上面赫然写着
“因小失大”
程锦润思索许久,心中愧意渐渐升腾。
是了,最初他们合作,本就是为了和地下城对抗,韬光养晦固然重要,可为着最后的搏击,却要牺牲更多无辜的生命,甚至对此熟视无睹,他们和地下城又有何异?
孰小?孰大?
陆生已站到了门前,眸子里缓缓出现一抹诡异而又疯狂的色彩。
他抬手,身后的人疾步向前,有条不紊地布置安排。
陆生没再看,转身走上适才徐幼灵经过的路,轰的一声,沙石漫舞,火光冲天,适逢一道惊雷平地炸开,却都泯灭于陆生的身后,只拖出长长的一道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