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马》Koreyoshi_

2、替我

　　日子就这么安静地过了近三个月。
　　最后一次月假，同学们一拥蜂地来探望。

　　一堆理科男竭力向陈一璟灌溉他们不擅长的鸡汤，陈一璟随口一句书上看的名句便让他们轰动得像是结束了高考，有种群猴聚山的即视感。
　　陈一璟怀疑他们纯属是想招来外边那个长相甜美的护士。

　　“璟哥，我们等你凯旋归来。”

　　“好。”陈一璟笑着回应。

　　“一想到大神也要复读，我的压力就减轻了不少。明年我也复读，一来二去换算下来我不就等于大神了吗？”

　　“你那是大神经。”
　　“哈哈哈。”

　　没人提及江淮。

　　江淮没来。

　　一股隐秘的期许和哀怨涌至喉间，陈一璟道不出话来。

　　焦虑和嗜睡同时出现在陈一璟身上，陈清的眼泪似要淹没他。

　　那些落在地上的湿润积聚，汇在他本就疲惫的心头，把他压得低低的，低低的。他的头要埋在地里，在窒息中。

　　陈一璟再次坠入了梦。

　　又是江淮，他模糊着发着珍珠白的微光。陈一璟扶着医院走廊的护栏踉跄地走向他。

　　江淮就站在走廊尽头，月光凝固在他眼眸。陈一璟有种错觉，他像是段刚点燃就被吹息的蜡烛，供放在洁尚的圣堂，遥远，触不可及。

　　曾经，多久以前的曾经，江淮是需要他仰视的存在。

　　走廊开始坍塌，连带着昏暗的光与尘封的岁月。

　　巨物崩陷的声音振得整个梦境都在颤抖，他们却一步未动，停滞在原地。像是不舍亦或是对峙。

　　江淮先开了口：
　　“我要离开。”

　　句子与陈一璟一起堕入深渊。

　　陈一璟生出冷汗,温度计上显示孩人的40℃,他捏起药丸直接吞了下去，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看着床柜上摆放着的十几粒药片犯了难，贯彻全身的酸楚将他结实地摁在床上，他的喉咙干得冒烟。

　　在陈一璟为了自我折磨而拼命站起前，一杯温水被送入了他手中。他一饮而尽。

　　“我来了。”

　　是江淮，意气风发的江淮，捧着冠军奖杯嗤笑一切的江淮。

　　江淮默不作声地在陈一璟床头放了一团纸，他露出虎牙，笑道：“我妈待会来。”

　　有什么被攥改了，可陈一璟不想深究。

　　“比赛一结束我就飞过来看你了，感不感动？你怎么病快快的，瞧你这矫情劲儿。本来打算把奖杯也一并带来，但是结果后天才公布，到时候得再去一趟。喏，初中校门口的旺仔牛奶糖，你一直心心念念的，我特地给你买的。”

　　旺仔牛奶糖哪都可以买到啊。

　　江淮碎叨着：“你什么时候回竞赛班啊，我成天跟那些乌合之众呆在一起都快烦死了，也就你能勉强达到哥一半的水平。”

　　陈一璟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江淮点评：丑。他气得够怆。

　　窗关得严实，骀风吹起江淮的发尾，他说：“我去外面的超市给你买吃的。”

　　“你不会回来了。”陈一璟喃喃道。

　　“什么？”江淮疑惑地问。

　　“你从来就不打算回来。”

　　没有响应。

　　一切就像垂死之人回光返照的臆想。陈一璟瞟向床头，赫然有一张纸条，保存的很好，叠得仍旧方正。

　　陈一璟拆开它，里边是数学压轴题的草稿和一段不了了之的对话。

　　陈一璟翻到背面，是很漂亮的字。
　　好好休息，替我去北大。

　　“啊…”陈一璟轻声道，鼻尖一酸，积攒了许久的情绪涌了上来。他的江淮来看他了，要是自己再早一点醒来就好了。

　　他们递的最后一张纸条，江淮居然留了这么久，只一眼，陈一璟就明白了江淮的用意。

　　他看到了意气风发的他们，想起了曾立下的誓约，陈一璟感觉血液在脉搏里沸沸扬扬，他被兴奋包裹了头脑。

　　陈一璟振作起来，那些过去的轻松的记忆伴随着不知名的苦涩摸上心头。
　　他甚至开始畅想联系上江淮，重新生活。毕竟等到成年后，他就有能力给江淮一个崭新的家了，大不了一辈子以朋友的名义待在他身边。

　　紧接着，陈一璟皱起了眉，自己已经表白被拒了，再相处万一有隔阂呢？早知道当初就忍住了。
　　可不坦露的真心与毫无盼头的感情更折磨人，它们好比慢性毒药，在悠然岁月中一点一点抹杀无处扎根的悸动。

　　陈一璟心情明媚地从抽屉拿出本被压的很深的习题。

　　自从医生说之后他的记忆力会衰弱很多，陈一璟就开始偷偷自习了。高考一年一年改革变动很大，今年是他考上唯一北大的机会了。

　　一阵刺痛袭来，像是发硬的异物卡在脑子里。有时开朗的想法会从这种痛感中挤出，以自己的水平，即使考不上北大，去个好些的211也是游刃有余了，没必要破罐子破摔。

　　这样下去对神经的损害很大，勉强去北大也没了意义，倒不如放宽心，出人头地的路虽然拥挤但也数不胜数。

　　可每当被忽略的现实想要现身说法之时，陈一璟便仓皇地把一切打算都弃了，只一股脑地实行复习计划。

　　江淮是唯一让他期待自己未来的因素，却也更让他处在诚惶诚恐之中。

　　人生为什么这么暗不见天日，又留下拨开云雾耀眼的薛定谔的光。盼望的。陈一璟无奈，随便放下一个人，一件事，他都能不用活的这么挣扎。

　　江淮，你知道吗？我太年轻了，我总觉得某天，星光大道，人群熙熙攘攘，在容城重逢的街头，能续上我们的藕断丝连。
　　所以才说人生过分美好，眼下的路显得尤为平淡。

　　要是我们只用为自己就好了。
　　替我…
　　明明很努力地读书，还是这么不屑一击。其实不在乎的，我只想和你一起。

　　美好，无论是未来的，过去的，都好遥远。

　　江淮。
　　明明我们可以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