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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逃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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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森林里静谧得没有一点声音,惨白的月光撒在树梢,像是笼罩了一层阴森的白纱。
两个八、九的孩子喘着粗气,快速地在这片林子里穿梭。
在跑过一处积雪较厚的地方时,跑在后面的方宇淼脚下一滑,从旁边的陡坡上摔了下去。
“啊!”他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又立马把声音憋了回去。
“小鱼苗!”
白宇琦立刻回头。
他从陡坡上滑下去,有些慌张地把倒在地上的人扶起来。
在惨白的月光照耀下,对方额头上涌出的猩红格外刺眼。
白宇琦的小脸顿时吓得惨白,他颤抖着手想去给对方擦一下那源源不断涌出的血,但又害怕弄疼他,一时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方宇淼此时只觉得头又沉又疼,难受得他直想哭。
但看着白宇琦恐慌的表情,他还是努力憋住眼泪,对着白宇琦煞白的小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来。
方宇淼试图安慰对方:“我没事的,阿玉哥哥,我们快走吧。”
话音未落,一点隐约的动静突然从远处传来,两人身形俱是一颤。
白宇琦咬咬牙,低声说了一句,“走!”
然后立刻扶着方宇淼往声音传来的反方向走。
方宇淼从小体弱,又到底年纪小些,体力远不如白宇琦,此时摔破了头,更是体力不支,还隐隐有些发起烧来。
白宇琦听着似乎越来越近的动静,再偏头看看方宇淼已经有些恍惚的神情,他的表情几经变化,最终下定决心朝着不远处一块挡风的大石块走去。
白宇琦拖着方宇淼过去,让对方靠着石块坐下。
“淼淼,雪地里踪迹明显,我们这么走,迟早会被他们找到的。”
方宇淼的脑子已经有点不转了,他有些呆呆地看着他。
白宇琦摸了摸他冻的冰凉的小脸,接着道,
“咱们俩分开跑吧。我去引开他们,你朝着另一个方向跑,森林外有军队,找到他们就安全了。”
“……不、不行!”
方宇淼有些迟钝了的大脑终于反映了过来。
他伸出手死死地拽住了白宇琦的羽绒服,
“或者,让我去,我跑得慢,你更有可能……”
“嘘……”
白宇琦轻轻把右手食指抵在方宇淼唇边,制止住了他的话。
“哥哥保护弟弟天经地义,知道不……再说,我跑得比你快,我去引开他们再逃脱的可能性比你大多了。”
“可是!”
方宇淼着急地想起身。
白宇琦把他摁了回去,此时他还年幼的脸上写满了严肃。
“没有可是!”
白宇琦用稚嫩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方宇淼,一字一顿地说,
“淼淼,我们都得活下去,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方宇淼小声地哭喊了出来,
“你是想去送死!我不让你去!”
见方宇淼哭,白宇琦的眼眶也一下子红了。
“别、别哭……”
白宇琦学着小姨的样子揉了揉方宇淼的头,开口就是一声哽咽,他顿了顿,深吸了口气,才努力用正常声音道,
“我不会死的,小鱼苗,你乖乖的,听哥哥的话,哥哥给你保证,哥哥不会死!”
“你骗人!舅舅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他们说舅舅已经死了!
“爸妈也死了、姨和姨夫也死了!他们都死了!!……你不能去、你不能去……或者……我们一起,要死我们也一起!!!”
方宇淼临近崩溃,头上伤口处的痛像木锤一样一下一下地撞击着他的神经,一种窒息般的恐惧如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别、别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了……求你,哥哥……”
“淼淼!淼淼你听我说!”
白宇琦死死地抓住方宇淼的肩膀,让他抬起头来看他,
“我们不会死在这儿,你必须听我的,那样我们俩才都能活!”
方宇淼喘着粗气看着他,狠狠地摇头:“你骗人……”
“我没骗你,我们父母留下的研究还在等着我们,我给你保证我绝对不会死在这里!……淼淼,你也得活着,活着才有希望,你也不想让小姨他们的成果落到那群混蛋手里吧”
一句话宛如一盆冰水泼下,让方宇淼遍体生寒的同时心中又涌起了从未有过的不甘。
他眼中含着泪,低声喃喃,“……我不想……”
白宇琦扯了扯嘴角,想露个笑脸,但没笑出来,只好垂眸低声道,
“所以你要听话。淼淼,活下去,然后回到海城……”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又传来了一阵动静。
白宇琦身子顿时一僵,半秒后,他咬了咬牙放开了方宇淼,
“没有时间了,淼淼,你记着要往反方向跑!”
白宇琦最后深深的看了方宇淼一眼,像是要把这个他在此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牢牢印刻在脑海里。然后他决绝地、头也不回地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跑过去。
“哥哥!”
方宇淼恐慌地朝前一扑,却没有抓住白宇琦的一片衣角。
等他从雪地里爬起来再抬头去看时,对方已经跑远了。
“哥哥……”
方宇淼流着眼泪愣了几秒,回想起哥哥刚才说的话,又抬手抹了把脸上已经冻成冰碴子的泪,咬着牙起身踉踉跄跄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跑。
方宇淼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长时间,只是觉得喉咙里像是吞了烧红的碳,浓浓地血腥味遍布口腔。
肺里也好像布满冰碴,每一次呼吸都和刀割一般得疼,脑袋里更像是有一个根粗大的针在搅,搅得他又痛又晕。
但他还在坚持着往前跑着……
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几乎已经失去知觉的腿突然一个踉跄。
方宇淼跌在了地上。
还没有压实的雪扑落落地飘起又降下。
他努力地挣扎着想起身,身体却像不受控制了一样,动一下都难。
渐渐的,意识也变得模糊了……
“阿玉哥哥……”
方宇淼冻的青紫的嘴中喃喃叫着,接着他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另一边,白宇琦远远地就看到了来追捕他们人,他顿了一下,环顾左右,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选择了一个方向,故意弄出了一些动静地朝那边跑去。
“好像在那边!”
他隐约听到有人这么说着,接着就是数人加快脚步的声音。
白宇琦心下骤然慌了一瞬,他连忙加快脚步,闷头就朝前跑着。
天色很暗,再加上树林的遮挡,他无法辨别自己跑向了哪里。
独自逃亡的感觉像是被世界抛弃一般。
孤独和恐惧死死地攥紧着白宇琦的心脏,让他骤然升起一股将要死亡的慌乱。
他急速地喘息着。
身后的脚步声又近了,奔逃的间隙回头看去,幽暗的林中,追捕他的人像是幽灵,影影绰绰,一阵窒息感又骤然袭上心头!
白宇琦不敢在看,猛得回过头来,努力地向前迈开步子,想让已经快要到极限的双腿再快那么一些……
又穿过几棵矮树,白宇琦骤然停住了脚步,一张小脸倏时间变得煞白。
没路了!
前面没路了!!
森林的尽头便是悬崖,他若不是刚刚刹车及时,恐怕就已经摔下去了……
黑夜里的风穿过崖底,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嘲讽他一个小孩的自不量力,又像是在为他既定的命运进行提前哀悼。
白宇琦猛得回头,来抓他的人拿的手电筒的光已经照了过来,他无处可逃了。
脑中一时间一片空白。
刺眼的白光落在脸上时,白宇琦抬起手遮脸,脚下下意识地一步后退,顿时一空,整个人就跌了下去。
白宇琦的心跳一时间似乎都停了,呼呼风声从他身体里穿透,他好像连一句尖叫都没能发出来……
下一刻,他整个人似乎在什么东西上重重地撞了一下,右边身体猝然传来一股碎裂一般的疼痛,剧烈地痛苦让他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整个人就顺着陡坡向下滚去。
未到底,白宇琦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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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下。
吴奶奶捧着一个盒子,神情恍惚地从山脚下走过,盒子里是她刚刚领回来的儿子。
她是嫁到赵家庄的媳妇,早年丧夫,独自一人与儿子相依为命。
儿子是有出息的,成年后当了他们当地的兵,一年时间就升为了小班长,眼瞧着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结果一个月前,华洛两国边境不断摩擦,甚至发生了好多次小规模的交火,她的儿子就在最近的一次交火中不幸失去了性命。
政府和军方给了大量的抚恤金,但对于吴奶奶而言,那些钱看起来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此时,她走的不是回村的方向,而是直冲着村边的水库——
她是准备带着儿子离开这个地方的。
结果就在她将要走过山脚的时候,一个东西突然从她眼前扑落落地滚了下来。
“!”
吴奶奶眯着老花的眼睛一瞅,脸色立时变了——滚下来的东西瞧着好像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吴奶奶年轻时是村里的医师,了解一些外伤的急救方法,她快速地找到可用的工具为那孩子止血、固定骨折处,然后连忙赶回村里,叫上青壮年拉上牛车前往医院。
大悲大惊之下,吴奶奶脑子有些不清醒了,到了医院后,不知道哪一块想岔了,非说刚刚救下的孩子是她的孙子。
几个同村的年轻人面面相觑。
念起吴奶奶刚刚失去爱子,不愿再刺激她,帮她瞒了过去。
近段时间几次交火,百姓也有被波及,他们想着万一这孩子的父母已经遇难,说不定还能促成一段祖孙缘分。
白宇琦被送进抢救室。
半小时后,三名警察来到医院要走了当天晚上送来的,没有监护人的孩子的名单。
他们途经手术室时,看到悲痛欲绝的吴奶奶,脚步顿了一下。
领头的人看了吴奶奶一眼,又看向手术室,他偏头问身边人,
“里面是?”
他右侧的人凑过来小声道:“那位老太太的孙子,说是从楼上摔下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领头人又朝哭得快要撅过去的吴奶奶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他快步走向医院大门。
“应该不在这儿,去下一家……”
走在领头人左边的人看着吊儿郎当的。
此时听到还要跑,他低着头,不满地小声嘀咕了起来:
“一个掉了崖,一个不知所踪,这大冷天儿的肯定就死了呗,还找什么找?两个孩子能成什么气候。”
右侧的人拽了拽他。
“干嘛?”吊儿郎当的人更不高兴了,“我说得不对吗?连两个孩子都看不住,她的人还能干什么?还好意思让我们出来找!还有脸和我们发脾气!!还说什么必须找回活口!!!那话说的可真容易,他们要是死了,我还能把他们变活不成?!”
“别说了……”右侧人又拽拽他。
左侧人一瞪眼,又想说什么,却间领头人回头瞥了他一眼。
左侧人一顿,到底还是满脸不甘地收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