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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第 1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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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9、
大抵从这一刻开始,她才全身心属于他。
依偎。
依赖。
蜷在胸膛里,缩在庇护的臂弯里,恨不得钻入他的骨血中。
莫大的满足,棉花糖般松软地充满了胸腔,甜蜜得无以复加。
十一年的漫长时间,由激烈反抗到血淋淋跪下,由疯癫混沌到温驯死寂,由虚与委蛇到真心爱他,没他不行。
接连生育了五个孩子,这一刻他终于等到了。
【对不起,四哥。】
手掌轻柔地拍抚着白发缕缕的脑袋,把兢惧的爱人往怀里按得更紧了些,无声地作出一串道歉的口型。
四哥浓眉紧皱,眉心拧成深深的川字形,手刀在自身咽喉位置作出一个宰杀的手势。
高官摇了摇头。
抬手摒退商人,示意他离开。
“……”
室内寂静许久,怀中恐惧的发抖终于减轻了些,悄悄地抬起了头,没敢环顾四周观察。
和官僚沉静深邃的目光对上。
“……夫、夫君,王八蛋滚了?”
“嗯,滚了。”
颤音的哭腔。
“你不会听他的劝捏死我的,对么?”
“当然不会,”毁了容的可怖容颜古怪地笑说,“娘子,你是我求了多少年才求到的心头好啊。”
娘子伸长脖颈,在他唇角,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我、我病死后不想入蒋家的墓,想作为夫君的媳妇,入常州府武进县展氏的墓群。”
官僚笑如花开。
“好。”
“我、我想吃螃蟹……”
“好,马上派人去东河桥给你买,买来立刻让厨房给你做。”
“我不想关在屋里闷着了,想出去透透气……”
“好,为夫搀着娘子,陪娘子慢慢去花园散心。”
胆怯,嗫嚅。
“……我、我不想去花园,这所深宅大院囚|禁了我十几年了,我想去庄园以外,外面的世界走走、看看。”
“好,为夫陪娘子一起去。”
“我还想见南乡,多和南乡聚聚……”
“好。”
“……”
“好。”
“……”
“好。”
慈悲怜悯,爱宠娇溺。
有求必应,百依百顺。
360、
见了丁南乡,已为主母,端庄优雅的林夫人,被朋友这幅病入膏肓的惨样吓了一大跳。
“给林素洁纳妾,甭管你多么爱他,想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前车之鉴,血的教训。
“否则一个接一个地生下去,不断减寿,会死人的。”
林夫人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丈夫是我的私属领地,不容其她女人染指分毫。”
掀开上衣,露出布袋般下|垂严重的乳|房、层层重重丑陋可怕的妊|娠|纹:“女人怀|孕很可能会把身体毁坏成这样。而且生产过程很疼,非常疼。”
“有多疼?”
回想了下。
“你把手按进滚烫的开水锅里,那种疼,持续两个多时辰。”
不止这些。
“怀|孕|非常损耗健康,怀|孕|期间,腰痛得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怀孕过后,腰再不复以前的强健了,很容易酸,很容易累,很容易疼。”
“长白发,掉头发,头发变得稀疏。”
“怀孕中后期腹压增大,压迫下身严重,导致肛|门滋生恶心的|痔|疮。”
“浮肿,脚肿得像馒头一样,全身臃肿难受。”
“生|孩|子导致阴|道|撕裂,生过孩子的女人都会漏|尿,不能蹦跳,不能激烈运动,不能情绪激烈地大哭大笑大怒……都容易尿|失|禁,很难堪。”
“……”
“……你在危言耸听,吓唬人,明文。从来没有书上写那些症状,我婆婆说生孩子很容易的,我母亲也从没告诉过那些东西。”
是啊,混混沌沌的明文也想不通。
为什么从来没有书上写那些东西呢?……古代的书籍视女人为下等人,不在乎,可以理解。现代所受的生|理|教育里,为什么也没有那些东西呢?
婆婆哄骗儿媳生孩子很容易,可以理解,立场嘛。为什么亲生母亲也从来不传授她们这些东西呢?
“我是爱你的,南乡。”拥抱,紧紧地勒锢,揉碎进自身的骨血里,揉碎进自身破碎不堪的灵魂里,“非常非常爱。”
“我知道。”挚友温热的脖颈皮肤与自身的脖颈皮肤贴在一起,头部与头部相依偎,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
“不,你不知道。”哽咽。
她们本该是夫妻,她本该是她白首偕老的妻子。
361、
低烧持续十几天。
低烧持续二十多天。
每年冬天都来这么一场,年年不缺,越来越羸弱。
太医诊断,无药可救,最终一定会死在这种所谓的风寒上。
纵然这次勉强熬过去了,明年、后年的冬季,也很难挺过。
灵芝、雪莲、百年千年的人参、血燕燕窝……所有名贵的药材齐上阵,滋补养护,吊命续命。
夜里睡觉的时候,仍然无意识地打摆子、发冷颤,虚汗黏腻地渗出皮肤,濡湿贴身的里衣,湿透身下的床单,留下一滩大大的人形水渍。
拥在怀里,怀里的衣物也被染湿,握着手腕脉门,源源不断地往体内注入温暖平和的真气,涓涓细流般,流淌过全身的经脉,滋润四肢百骸。
心跳渐渐平稳了,瑟瑟发抖渐渐消失了。
趴在炙热的胸膛前,迷迷糊糊地梦呓。
“谢谢大人……等我病好了……便陪你睡,让你爽……”
“这并非交易,明文。我们是夫妻,你以后要入展家的族谱的。”
一晚上换两三次床单,虚汗多到瘆人,让人难以置信,如此娇弱的小娘子哪儿来那么多水分,若非不停地喝热汤补充,她大概早已经虚脱干瘪成人干了吧。
仆从铺换新床褥的时候,他便抱她到软榻里,让她蜷在他怀里继续睡。
睡着了也不安分,明明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却还总做噩梦,无意识地细弱哭喊些乱七八糟的疯言乱语。
“妈妈#&Ⅹ%*#&……”
“报警……幺幺零……%Ⅹ*#……”
万蚁噬心,痛彻心扉。
病成这副模样,她能熬过去么?
熬不过去了入土,人生漫漫六七十年,才四十出头,便早早地没了。
你说她一个女流家家的,早年那么刻苦地练武做什么,折损寿命,徒留下一身暗伤沉疴。
你说她性子那么烈做什么,倘若一开始便识相认错,回归女人该回归的妇道、正道,何至于被大商人动手段规驯这么些年。
金堆玉砌、金屋藏娇里,早被他们宠上天了。
唉,非得到终了,一切已经为时太晚的时候,才迷途知返,回头是岸。
围栏里的婴儿爬来爬去,抓着红色的小老虎,小老虎的脑袋上印着金色的王字。娇憨可爱,精力旺盛,咿咿呀呀地胡乱啃咬,啃咬完了老虎布偶,又吮吸自己白嫩的手指头。
通人性的西夏豹猫跃入围栏,围着小婴儿,无声无息地轻盈踱步,盘卧了下去。
婴儿立时顾不得布偶了,四肢并用,高兴地爬向母猫。母猫任由扑倒在身上的小孩不懂事地胡乱啃咬,斑斓的皮毛里留下晶莹的口水,温柔地舔舐小孩的脸蛋。
“咿呀……妈……妈……”
“把小公子抱出去,扰到夫人安眠了。”父亲眉峰微颦。
“是,大人。”
“是,大人。”
值班的仆人恭谨应喏。
小公子抱去了外屋,母猫也跃出围栏,跟在仆妇脚边,陪着婴儿一起去外屋了。
362、
钱续命。
钱买命。
若在平民人家,这般重病,早已经放弃不救,进棺材入土了。
殚精竭虑,精疲力竭。
夜夜辛苦守护,夜夜真气输入脉门,滋润的暖流游走自肢百骸。
他的睡眠状况也被拖累得异常糟糕起来,怀中妻子冰冷黏腻。患得患失,时不时地兢醒,试探她鼻下的呼吸还在不在,颈侧脉搏消没消失,是否已经成了一具死尸。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大抵痴情真心感动了上苍,春暖花开的时节,所爱之人终于渐渐好转了。
再也不浑噩了,意识、思维皆清明了。
可以下地走路了,而非腿脚虚软,下地即跌倒了。
房间里扶着案几、桌子、柜子……等各种家具,慢慢活动,恢复对人体的掌控。
到哪儿都得婢女跟着,时不时搀扶着。
终于痊愈得差不多以后,到芳香的花园里赏花。
阳光绚烂,两个女儿正在嬉笑玩闹,小金莲,小碎步,跑不快,雀跃地追逐着蝴蝶,一不留心,被树根绊倒了,狠狠地摔了跤。
吓得看护的仆妇婆子心惊肉跳,心肝肉地叫嚷着,仿佛摔的是自个儿的眼珠子。
“裹脚好疼啊,妈妈,还很容易受伤,到底什么时候能解开啊?……”眼泪汪汪地撒娇娇。
“不能解的。”爹爹严肃地教诲,“大家都裹脚,就你特立独行不裹,以后还怎么嫁个好人家?难道要嫁乡野莽夫么?”
明黄色的迎春花盛放得热烈,大团大团,掩映着其它的花团锦簇,生机勃勃,迷人眼,乱人心。
“好看么?”
捻下一朵明黄,别在耳畔,大病初愈的女人笑纹深深,沙哑地问他。
“……”
“我是不是老了,丑了,夫君?”
她黯然地垂下眼眸,手垂下,迎春花掉落在菁菁的绿草中,消失不见。
“不要妄自菲薄,”柔情地拉过来,用力按在胸膛里,吻了吻白发缕缕的脑袋,“四海八荒,天上地下,都只一个明文。明文很好很好。”
“那你刚刚为什么迟迟不应答人家……”闹别扭,小小声,耍小性子。
“因娘子从未做过这种事,展某一时有些看呆了。”
“……”
官|僚在园子里练剑,她远远地看他练剑。
落英缤纷,巨阙凌厉,步法精妙旋移,随着中年剑客的剑气舞动,花瓣、碎草在空气中翻涌,形成旋转上升的漩涡。
轩昂伟岸,惊才风逸。
观者如痴如醉,周遭侍候的丫鬟仆从不禁目眩神迷。
剑锋利落地入鞘,锵然嗡鸣,所有人猛然惊醒,赶紧垂下头去,俯首帖耳,回归谨小慎微的原型。
白底小兰花的丝绸手帕温柔地擦拭汗津津,近在咫尺,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几乎要把自身吞噬。
擦过额头,擦过眉毛,擦过斜贯大半张脸的毁容蜈蚣疤。幽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定定地向下注视着深爱之人。
深爱之人折断了两根花枝,往后退,退到他适才练武的场地中央。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精妙绝伦的《怀化刀法》,行云流水地释放了出来,恍惚间,两根粗糙的花枝幻化作了两把致命的弯刀。
臃肿白胖的贵妇人,幻化回了当年黄黑剽悍的大捕头。
“……”
南国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见之,即误终身。
气喘吁吁地收敛花枝,收双刀般,两根花枝背负在背后两侧,踉踉跄跄地半跪在地,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赶紧上前扶,别着大累了一场,又病回去。
万分讶异。
“多少年了,娘子竟然还记得这套刀法。”
“怎么忘得掉呢。”面颊绯红地笑说,眼睛晶亮晶亮的,“为了这本书,搭进去了自己的一生呢。”
她还呕心沥血把这套双刀刀法改良了,补上了所有漏洞。
“可惜了,没有内力作支撑,只剩空荡荡的花架子。”高|官感叹。
倘若雄厚强悍的内力仍在,如今的她,恐怕连他也不能匹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