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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第 1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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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
官,商,黑,黄,拐,贪。
权,钱,势,与法。
莽莽大地,千古悠悠,不知有多少哑然湮没的冤魂暗暗嗟叹。
那些东西似乎很遥远,很虚。远观时,犹如阳光下空灵飞舞的灰尘,找不着真实感。
直到灰尘落到自己身上,化作了山,血与肉与骨俱碾得稀碎。
太史雪松被玩死了,蝼蚁微贱,死便死了,破草席子一卷,挖个坑埋了就是。来年上面就长满了郁郁葱葱、生机蓬勃的大片灌木了。
我如果死了,跟他也一样,挖个坑扔进去,泥土盖到尸体上,来年上面就长满了郁郁葱葱、生机蓬勃的大片灌木了。
官商黑控法,钱权势倾轧。
封锁消息,封控舆论。
不会牵起任何波澜,不会有任何人知晓真相,不会存在任何公道,不会降临任何冠冕堂皇的所谓正义。
盛世糜华之下,污佞横流,冤骨累累,臭气熏天。
而我将融入进去,化作千千万万永无昭雪的冤骨中的一部分,化作后世人踩在脚底下的烂泥一抔。
“……”
老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给出的诊断结果都差不多,风寒低烧,体况羸弱,并无垂危之症,府尹大人多虑了。
靠着软枕,盖着厚厚的锦被,浑浑噩噩打冷颤,望着影影重重的人员来往发呆。
就很迷糊,想不通高官为什么操弄出如此大的阵仗,兴师动众,对体况健康查了又查。
至于么?
用得着这么惺惺作态,假深情么?
作这幅戏给谁看?
他自己不恶心得慌么?
红玉而已,翠玉而已,玩死了便玩死了,玩死了再换一个就是了。
执掌司法重器多年,以官僚如今的威望地位,抹去一个翠玉的死,易如反掌。没人敢来拔老虎胡须,查他惹他。
“不对……”
房间里来回踱步,躁郁焦灼,忧心忡忡。
“再换一个大夫,肯定有哪里出问题了,必须查出来,查得清清楚楚。”
“是!”“是!”
部下领命退去。
“大人……”沙哑,细微。
“你说,狗儿姐。”立刻坐到了榻边。
抬起冰凉发麻的指尖,轻轻扯官僚的袖子,微微摇晃,低声下气,乞求。
“我不是故意熬不住昏死过去的,不是故意的,您别生气,别往心上放。待会儿四郎过来,您大人有大量,先跟他说清楚好不好。我伺候得好好的,是你自己不要了的,不是我没伺候好,不关我的责任……”
“……”恼。
“……都什么时候了,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浆糊?”
猛然哆嗦了一瞬,噤若寒蝉,缩着脖子,鹌鹑状,再不敢吭声了。
“老爷。”“老爷。”
外间的游廊里步履匆匆,由远及近。
豪商在前,三个儿子在后。
大公子十一岁,古铜英武,沉稳懂事,怀里抱着襁褓中酣睡的幺弟,温柔悉心照料。
二公子十岁,幼版的小展昭,粉雕玉琢,婴儿肥未褪。紧紧跟随在长兄身后,兄弟情深,亦步亦趋。
豪商老爷并贵公子,带着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的随从,乌泱泱一众,纷纷迈入门槛。
“怎么了熊飞,闹这么大阵仗?忙着教咱们儿子学账呢,管家突然禀报过来,说你换了十多位大夫,全京城的大医馆都找遍了。”
“她不行了,四哥,她快不行了……”魂不守舍,肝肠寸断。
胸腔中宛若被掏去个血淋淋的大洞,无形的狂风呼啸着灌过,空空荡荡,寒冷寂静得可怕。
“什么不行了,你发什么癫,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那会子我亲眼看到了,脸惨白得跟死人似的,手垂下床,一动不动,没生息了……”
“你想多了熊飞,风寒发烧而已,每年冬天她都会大病上一场,年年不缺。”美婢侍候着,落座在插花优雅的圆桌边,热茶舒畅肠胃,茶雾氤氲,模糊去神情,“这段时间我在要第六胎,今早上刚把她按着办了,你不该同一天过来。病秧子,吃不消。”
“……”
阖下茶盏的兰花瓷盖,抬眼,很疑惑。
“你不是有几房妾室了么,如花美眷,妾室多娇媚。都已经人老珠黄、皮肉松弛了,还来找她作甚。”
“不对……”呐呐,冰冷死灰的女尸影像犹自深刻地印在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散,斩钉截铁地笃定,“那绝不止是风寒,民间大夫医术不济,诊不出来,本官入宫求圣上恩典,请位太医出来……”
“她烧糊涂了,你也烧糊涂了么?!”
悚然起身,喝令随从拦下。
“太医下驾,来咱们府里,以什么名义?给区区商人的妻子看病?士农工商,商为最末最贱!还是以你这个青天大老爷的金屋藏娇为名义?”
“府尹大人,你不要自己的清誉了?不怕被政敌抓住把柄,众口铄金,万劫不复,被皇帝老子降罪发落么?!”
“皇帝老子早知道了!”咬牙,“展某又不是太监,怎么可能没女人,早八百年禁城里就知道了!”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位高权重多年的京畿司法重臣,大国砥柱,狠戾老辣。
“以此为把柄,群起而攻之,攻伐我?”
冷笑沉沉。
“本官倒要看看,哪个敢动弹。”
“比之其他大人们私底下的骄奢淫逸,天怒人怨,展某囚|禁了个罪犯,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352、
东南巨贾不愿意。
无论如何都不愿意。
闷声发大财,藏在幕后,隐在阴影里,哪怕富可敌国都可以。但绝不可以暴露到明面上来,木秀于林,后患无穷。
“女人再爱也是旁人,终究不是自己,你冷静些,大人,莫要关心乱了方寸,失了智。”
“十一位大夫给出的诊断大同小异,风寒低烧,羸弱而已。怎么可能十一位大夫皆出了错呢?”
挽袖子,作势检查证明给他看。
病榻里烧得混混沌沌、迷迷糊糊的贵妇人,看到丈夫的动作,脸唰地吓白了。
恐惧得浑身发抖,双臂惊惶无力地抬起,挡到脑袋前,徒劳无功地试图自我保护。
“别打我,不关我的事,我有好好伺候他,我没冷落他……是他自己中途不玩了,不是我没伺候好,别打我……”
越来越近,连滚带爬地摔下软榻,拖着虚软无力的双腿往角落里爬,避如蛇蝎地逃,长发披散凌乱,嘶哑绝望地哀嚎。
“展大人,您快跟四郎说啊!……告诉他,是你自己的缘故,不是我没伺候好……”
“……”
脚踝被抓住,躲不了以后,哀嚎转作了压抑的哭嚎,抱头蜷缩着,脑袋闷在躯壳里,血泪斑驳,泣不成声。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别打我,别伤害我……我以后一定熬得住,把官老爷伺候得舒舒服服,绝不敢再昏死过去……”
“我不敢了,我乖,四郎,我长记性了……”
手掌触及虚汗潮湿的衣物,背脊猛然颤栗了一瞬,虾米状,蜷缩得更紧了,紧紧地抱着头,护着柔软脆弱的腹部。
“蒙上棉被再打好不好,求求你了,夫君,你最好了,蒙上被子……”呜呜呜地闷哭,“求你了,我也爱你啊,蒙被子,别直接下手啊……”
“闭嘴!聒噪!”
大儿子抱着襁褓,二儿子与长兄并肩站在一起,同母异父的俩少年,呆呆地看着父亲扯开母亲抱头自保的双臂,食指中指并拢,仔细地检查颈侧命脉的搏动。
又捏开两颊,伸进去检查牙齿、口腔内部、舌头,犹如集市里的贩子检查驴马的牙口,以此来鉴定健康状况。
又翻开紧闭的眼皮检查眼睛。
“好大人,您过来看看!这是垂危濒死的人么?她只是严冬风邪入体了而已!”半跪在地板上,扭过头去望向高官,按捺着恼火,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强调,“风寒!发烧了!而已!”
展昭扭头便走。
门口挎刀值守的陷空岛伴当欲拦又止,对上武官出身,司法重臣的恐怖眼神,宛若置身阴森阎罗,连连后退,不寒而栗。
“你不能这样做!……”
“不能把陷空岛架到火上烤!……”
商不与官斗,钱不与刀争。
无法可作的巨贾追在背影后面喊,徒劳无功地阻拦,声嘶力竭。
万般无奈,只得以情挟制。
“熊飞!……”
“昭弟!……”
“她与你相识才几年?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的,陪伴几十年了?”
“她与你感情深,还是我们五鼠与你感情更深?孰轻孰重你分不清么!”
咆哮:
“选她,还是选哥哥我?!!”
“选她。”
“……”
飞鸟惊枝,天地寂静。
冬季冰冷炫目的阳光下,无数褐色的小麻雀扑棱棱腾飞,又齐齐隐入茂密的荆棘灌木。
白雪皑皑,庄园里怪石嶙峋。
占地广袤的梅林殷红胜血,暗香幽幽,晶莹细碎闪烁。
“他妈|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失了智的傻|逼……”隐忍低秘的脏话。
“蒋福,蒋安。”
“在。”“在。”
“立刻通过驿站给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传信,咱们陷空岛得做好万全准备了。”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