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小五》多事

40、第 40 章

　　泉晓武笑呵呵地从大殿里面走出来，双手叉腰环顾四周。朱华珍见他一脸的鼻涕泪水，一身的破烂花袍子，只觉得心脏就像是被一只铁手攥住，揪揪地痛。她闭三次眼，深呼吸，揉耳垂。放松，放松，保持微笑，仪态万千。默默地念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泉晓武哈哈哈地大笑着走到自己的面前，也没能平息汹涌的愤怒。看到泉晓武大大咧咧地伸出刚刚抹过鼻涕的脏手拉自己的袍子，大昕帝国朱仙子再也忍不住了：“洗澡！换衣服！”
　　小五吓了一跳，咋就突然露出母老虎的原型了呢？这大庭广众的。
　　朱华珍愤怒地把泉晓武推给围侍的仙女们，噌噌两步跳到大殿门前冲里面喊：“泉水！你看看你弟弟的样子，也不管一管！”
　　“他这不是刚刚遇险么。”泉水柔声细气的声音传出来。
　　朱华珍胸膛起伏，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的粗气，才迈步进殿，并且没忘随手关门。
　　泉晓武缩着脖子跟着仙女想要溜，却被穆奉濂一把抓住：“你去劝劝。”
　　“好。”泉晓武立即答应。但身体却继续跟着仙女向后面走。
　　穆奉濂听到他答应，本来是松开手的。见他嘴上很爽快、身体却很诚实，连忙又拉住他的袍子，指了指大殿的方向：“那边！”
　　小五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夺被抓住的袍子：“您容我去换身衣服，洗个澡。”
　　“她们吵起来是要爆炸的。”穆奉濂法术比小五强，但力气没他大，眼看着手指头被毫无抵抗地掰开，连忙又上了一只手。
　　小五轻松地挡开老法师瘦骨嶙峋的爪子：“我这个样子进去，炸得更猛。”
　　穆奉濂怔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一定道理，但却抓得更紧：“这里是虚神殿，炸不得。由不得你洗澡。快去快去。”
　　小五刺啦一声撕碎被老法师揪住的袍子，噌地跑到仙女们的前方，还不忘回头答应着：“我抓紧，两分钟就出来。您先去劝劝，两分钟啊！”
　　穆奉濂追不上他，只好回头看看虚神殿。开始的时候只能听到朱华珍断断续续的尖叫，这时候已经能听到泉水偶尔发出的将军之吼。老国师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转头看看御雪。御雪回给他一个没爱没恨的表情，静静飘走。再看看阿夺，阿夺低头系鞋带，很认真、很认真地系鞋带。
　　穆奉濂只好举起枯木杖，在地上墩了墩，想着已经退隐，就此走开。但走开两步，还是于心不忍地丢下毫无效果的枯木头，抓过一位仙女手中捧着的玉如意，向着虚神殿坚定地走过去。
　　老法师虽然没有泉晓武健壮，但也是用两只脚跟着军队东征西讨了整整三年。朱华珍和泉水吵架的神威见过不止一次，每一次的结果都足以吓退敌军三十里。但国家已经统一，战乱平息，家园重建。把虚神殿炸掉的后果可是不小，至少要耽误十个月的工期，还要几百万来重建。虽说拜天施法不差这一栋房子，但善男信女来朝拜敬香也是必须有的。
　　莫名其妙，两个女人吵架，吵着吵着还给炸掉了，这样的神灵，怎么能在信徒中保持形象？
　　“冷静！”
　　“冷静！”
　　“一定要冷静！”
　　老法师还没跑到台阶下面就开始劝架。
　　朱华珍的尖叫透过门缝传出来。听不清她在喊什么。
　　“虚神殿好贵的！咱们没钱了！”
　　听到声音激烈，穆奉濂毫不犹豫地抛出杀手锏。
　　殿内瞬间安静。
　　穆奉濂长长地嘘了口气。还好，能统治国家的大人物，果然都是聪明人。只要直击要害，还是能够理智战胜感情的。果然，紧闭的大殿门内传出悉悉索索悉悉索索整理法袍和盔甲的声音。当穆奉濂的鞋底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巍峨的殿门吱吱呀呀地敞开，泉水和朱华珍笑吟吟地携手而出。
　　看到两张美艳端方，笑容亲切的面容，虽然明知道是假的，也觉得养眼。穆奉濂缓缓地放下高高举起的玉如意，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用苍老的声音缓慢地劝说：“泉晓武躲到西厢房去了。你们去那里撒气吧。”
　　“多谢法师。”监国大将军和帝国大祭司亲切地联袂而去。
　　小兔崽子。跑？看你往哪儿跑！
　　穆奉濂幻想着泉晓武缩在浴盆里的瘪样，心情瞬间大好。拿着玉如意还了，拾起又干又硬又没用的枯木杖。想了想，决定去仓库里挑一根上好的、能发挥出国师级实力的法杖。退隐山林，逗鱼戏鸟的想法虽然还是很坚定的。但人生处处有惊喜，还是要时刻准备着的。
　　看到泉晓武玉树临风地穿着一身水墨仙人袍，朱华珍的怒气就消了。用草包出来的花瓶，也是花瓶。跟大昕帝国大法师大祭司大国师比起来，哪个男人不是草包呢？但花瓶就很难找了，尤其是有历史传承，刚出生就被自己抱过的花瓶，世间仅此一个。自己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日日勤拂拭，处处扫尘埃。就算是块玻璃，也必须打磨成能够反射日光的那一种。颜值，就是正义！
　　泉水的脸是阴沉的，毫不客气地出口讽刺：“这花，谁画的？媚俗。”
　　“花团锦簇俊少年，英气凌云冲九霄。谁说铿锵必玫瑰，倒刺尖角无人沾。”
　　“衣俗人俗诗更俗，十个太阳比你俗。”
　　朱华珍翻了翻白眼：“你这也能算诗？”
　　泉水双手合十，虔诚敬礼：“偈。”
　　“哈。”朱华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不信神的人居然会做偈？”
　　“我姐信神。”小五经过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实在找不到逃跑的路径，便知道今天必须行险一搏，在两只老虎中闯出一条希望渺茫的生路，于是，貌似憨厚地主动插话。
　　两个假装和谐的女人果然没心思搭理他，继续你一句我一句地冷嘲热讽。
　　“是。你姐是天命所归。七王废帝的观星台上被谷玄太阳选中的，神定继承人。”
　　“谷玄代表着人民。神谕共和。”
　　“哦。”朱华珍恍然大悟，“我公公是这样说过。但民主的先驱，共和的旗帜，万民敬仰的郡王被你跟小皇帝联手，杀死了。”
　　“他谋杀自己的父亲，褫夺王位。对你的指婚是非法的。我弟弟不是你的未婚夫，泉墨也不是你的公公。”
　　“哈。哈。哈。民主之父都不要了，那里来的大昕共和国？没有我公公的自由法典，十二人议会的法律依据又在哪里？”
　　“当然是人民。人民的呼声，就是最崇高的法律。帝王不能为人民谋福利，人民就选择推翻帝王。”泉水连眼睫毛都没用颤抖一下。道理，是要拿来用的。不用，谁还需要道理？
　　“这么说，你是共和派的。支持民主，支持自由，支持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泉水微笑：“所有被指婚的，都会被废除。”
　　朱华珍撇了撇嘴：“我婆婆，提倡的自由恋爱？”
　　“我妈妈在世的时候，你还没被指婚。朱仙子难道是靠着神女儿媳妇的身份才从十位大法师中脱颖而出，被推举上位的么？”泉水嫣然一笑，“抱歉，说错了。未来的。神女未来的儿媳妇。”
　　朱华珍笑而不语，回身招手。一位仙女立即捧着红漆朱匣走过来。朱华珍用眼角注意到泉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精彩，于是心情大畅，笑吟吟地对准泉晓武的两只眼睛打开。盒子里整齐地摆放着十二星辰专属的法宝，黄金白银砗磲玛瑙珍珠翡翠黄玉黑晶钻石珊瑚蓝宝，瞬间晃花了泉晓武的全部理智。
　　“泉水，我们是青梅竹马，自由恋爱的。”郡国王子真诚地面对亲姐。
　　泉水只觉得一股心头火冲天而起，脑细胞飞速旋转，将自己在全国各地的库存闪电般地过了一遍。诚然，她曾经不比朱华珍穷。甚至可以说，就算是一百个朱华珍，也比不上爷爷的收藏。很可惜，六年战争耗尽了富有的水公主。千省万省省下来的那一点点可以拿出来充面子的家当，又被这个该死的败家弟弟东一头西一头的无厘头实验炸掉。
　　今天的大昕帝国监国将军，的确拿不出如此齐全、如此品相的十二珍宝。于是，她认真地教导弟弟：“做为一个政治人物，是要有坚持的。不能轻易地被这种或那样的诱惑吸引。这就是所谓的，不忘初心。”
　　小五恍然大悟，坚定地回答：“对。无论是重骑兵学院，还是给姐姐当保镖，我都不会放弃召唤母亲的理想。”
　　泉水不知道他是装傻，还是真傻。于是决定语重心长：“这要传出去，人家会说你卖身。”
　　“为了理想献身，无怨无悔！”小五用拳头重重地敲了敲自己的胸口，“放心吧，你的弟弟已经长大了。”
　　穆奉濂终于选好一根法杖。不是最好的，因为只需要偶尔用一下，也不算差。虽然无法将自己的精神力一下子发挥出来，但毕竟是要退隐的人，应急、逃跑、平息事态，不需要跟人家在战场上拼命。
　　老法师举起法杖轻轻地挥舞一下，想要召唤一下明月的光芒。
　　还没等他咏颂，就听到外面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穆奉濂眯着眼睛向外看了看，哦，原来是泉晓武洗澡的西厢房，爆炸了。他平静地收回目光，再次挥了挥法杖。
　　感觉还行。
　　山腰间忙碌了整整一天，刚刚和衣睡下的工匠们；山路上匆匆忙忙，回家准备食材的小商贩们；山脚下心满意足，点数着一天收获的饭堂老板、厨师、和刚刚从床上爬起来依旧有轻微脑震荡的伙计，同时看到一道明亮无比的光芒从山峰之巅神庙的位置冲天而起，扶摇直上震九霄。
　　泉晓武又、又、又在虚神殿里洗了个澡，又、又、又穿上一件全新的大花袍子，满面春风、一脸微笑地向姐姐和朱华珍告辞。
　　御雪和阿夺也乖巧万分地对着两位帝国最尊贵的人物施敬额礼，一言不发地跟着泉晓武下山。两个女孩都不知道怎么的，此时再看泉晓武的背影，内心中无法抑制地涌起阵阵同情，还有说不出的怜悯。
　　小五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点家庭纠纷每隔一段时日就会上演。连退休老人穆奉濂都知道的事情，根本不值得在意。他高高兴兴地去追前国师。
　　用余光看到泉晓武追上来，穆奉濂偷偷地加快脚步。但山陡路险，地面湿滑。跑过普通人容易，想要跑过年轻的战士就太难了。
　　果不其然，也就十几分钟，在泉晓武重新洗澡之前便率先下山的老法师，就被大步流星的泉晓武、脚踩阳光鞋的阿夺、和飘来飘去的御雪轻松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