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小五》多事

25、第 25 章

　　大昕国京城也是随着人口迁移逐渐东进的过程中迁都四次。直到在三百年前，才迁徙到现如今的位置。建都之初人口不足六万，多围绕着浣、渝、濂、滑四条大河聚居。毕竟在船上雕刻符咒、安装大体积的太阳石是最容易维修、并且载重量大的交通工具。
　　如今，京城已经扩大十倍。蛟族生活的赣河、衢河、衡江，河络生活的怒涛江、乌石河、大宽河都成为京城的一部分。再加上静湖、峦湖，被称为十水慕十阳，二湖拜双月的风水宝地。更有人指出，四周的群山犹如一个规整的圆形屏障，包围着百里都城，犹如天空中的白色太阳。
　　小五低着头，背着脸盆盖棉被，在这座历史名城中越走越慢，最终在一座狭窄的木桥上停住了脚步，扳着栏杆呆呆地看桥下的流水。水流并不湍急，翻着徐徐的浪花。天空中并没有哪一颗太阳格外的明亮，呈现出一片安静的蓝色。
　　该到哪里去呢？
　　回姐姐家去。
　　这个念头不断地涌现，又被他否决。否决，却再次涌现。
　　他不是没有地方去。作为郡国的王子，他享有自己的封地。靠近帝国西海郡，远离边境很安全。但是，没有矿。产出虽然富足，但也没富足到一次爆炸十颗太阳石的程度。还有什么能去的地方，有宝贝的地方？
　　一条肥硕的鲤鱼在水中翻了个花儿，两只黑黑的眼睛直勾勾地从小五的脸上滑过。
　　小五呸地吐了口痰，闷闷地骂：“瞅啥呀？死鱼。”
　　迎着阳光仰起头，欣赏路过的风景、路过的民风，让自己的脚步放轻松。小五边这样想着，边直起腰板，面带笑容，大步流星。
　　重骑兵营所在的渭水是衡江的一个分支，距离通往郡国的南城门很近。但小五知道，骗宋海音容易，骗上面的老师难。没有亲眼看到自己走回郡王府，重骑兵学院是担不起这个干系的。向南出城怕是跑不出太远。于是，他向东走。东方是隶属中央王朝的九江郡，进入九江郡搭一条南下的船可以直达苍茫山江陵渡。再从江陵渡向西南走赤水，转柳江、松江，就到达博海湖。那里有郡国避暑行宫，水晶宫。钓鱼打猎收取商旅的过路税，生活应该不成问题。水晶宫是水晶山突出湖面的一部分，回复开采，换取科研所需的宝石应该是将要面对的第一个难题。
　　哦，应该是第二个。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小五迅速地闪入一条狭窄的巷子。战乱时期因为没有资源正常维修风水结界而遭到珥潮毁坏的建筑很多，巷子里处处都是战后重建的房屋。巷子口临时堆满了板凳、桌子、箱子、柜子。蹲下去，外面就看不着了。跟姐姐进驻京城的将军、法师、官吏，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这一定是东南西北撒大网，准备闪抓。
　　三匹战马组成品字形队列，转个弯出现在大街东头。小五靠在墙壁上，猫着腰，低着头，背着个大包袱，毫不起眼。看到马上骑士一边目光炯炯地扫视着行人，一边全神戒备，很显然，不想从猎手变成泉晓武的猎物。小五安静地等着他们消失在大街西头，才站起身沿着小巷继续走。走小巷容易迷路，但他并不着急出城。三天、五天、十天，对小五来说不过是找吃找喝的问题。但政府人手不足，这样大面积撒网，很难持久。
　　京城六十万人口，大大小小的宗教场所几千个。最先得到重建资金的，或者应该说唯一能够得到政府补贴的，只有这些宗教场所。首先，因为这些建筑都是严格按照传统规范建造的，就算单独建在荒郊野外，也可以抵御日珥、珥浪，即便是珥潮倾泻，也不会完全垮塌，是百姓的最佳庇护所。
　　其次，讲经、布道、弥撒、崇拜等一系列活动都是由法师、大法师、甚至是教宗主持的。这些大法师在活动中会以自己的精神力，甚至是集中所有僧侣的精神力，配合寺庙结界来安抚人心。在这个全国处处缺乏食物、缺乏资源的时期，是防止动乱的最佳平台。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笔拨款可以确确实实地带动民间经济。建筑工人要吃饭，粮食蔬菜要运输，农民种地要请法师增加产量。一系列行为盘活经济，给断垣残壁的国家带来勃勃生机。
　　小五的目标，就是最繁华的地带，最繁忙的工地，最庞大的建筑群：虚神宫。
　　荒神，是大地，是物质，是不动，是本元。虚神，是天空，是能量，是生命，是十个太阳两个月亮二十八星宿。最初的大昕帝国国都是同时建有虚神宫和荒神宫的。但荒神几乎、也可以说是从不，回应大昕皇帝的祈求。所以，在几次迁都的过程中，荒神庙越建越小，到了第四次迁都，甚至没人记得荒神庙建在了哪里。
　　虚神宫设立在京城最北方的普陀山上。山清水秀、松柏成荫。山顶有一汪泉眼，夏日水胜、冬日水缓，不知从何处而来。
　　还没走到山下，已经是车水马龙人头涌动川流不息。除了来来往往的建筑工人、监工的官员、运送沙石木料的驼队，还有挑担的、背水的、担柴的伙夫茶女。
　　小五打算找一个大食堂，躲在后燥帮厨。刚到山脚下，就看到左右山门外各有一家。原木搭建的简陋格局，帆布拉起的简易棚子上面贴着各种各样的符咒。有防雨的、有防火的、还有防老鼠的。
　　小五的眼睛一下就亮起来，心中忍不住夸了自己两句：果然，做人不仅仅要聪明，还要有经验。人一旦又聪明又有经验，那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着急，稳住。聪明、干练、再加上耐心，哎呀呀，这个世界上也就没谁能比了。
　　小五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噗嗤噗嗤偷偷地乐。怕被人看了出来，他边憋着乐边找了张靠前，而且有一个小坡的长桌旁边坐下。知道自己兜里的钱不多，于是要了碗白开水。伙计见吃饭的人不多，便问了一句：“背着盆背着被子，来找活儿呀？”
　　小五笑眯眯地点头。找活儿，但未必是你所指的那种活儿。
　　伙计哪里看得出他满肚子坏水儿，好心好意地指点迷津：“这山上，复杂着呢。前殿，是三清帮的地盘。你要是城西来的，或者有林业部、水利部的关系，就可以去。中殿，是海河会的地盘。城南、农业部、畜产部。后殿，是五里良的。城北、矿业部、运输部。前几个月，还能顾个面子，和和气气的。上个月开始偷料，打了两场，可就不好说了。”
　　正说着话，一支送料的队伍来到山门前。用苍茫山漂浮石制成的运输板上装载着十几米高的大石头大树，虽然比不得两三百年来虚神宫一点一滴积累来的灵树奇石那样的好用，但如果只论个头、临时拼凑的话也足够。只是施法时需要耗费更多的能量，需要更多的法师来操作，浪费更多的宝石。也恰恰是因为这些临时拼凑的材料没什么特点，被邻居偷走后想找回来也是难上加难。所以，队伍专门安排十几个夸父看守。
　　从这里上山的路不短，普通的香客转十阳弯到达前殿至少要四个小时。再往上走过二十八净土到达中殿，一般人就要留宿，第二天一大早跨过星河梁到后殿。当然，有诚心的，会在中殿用过膳食继续向上，争取在子夜前到达后殿。这样可以在双月互换，就是明月失去光芒变成暗月、暗月光华绽放变成明月的时候，在后殿祈祷。因为双月互换的周期并不确定，有时候半个月一换，有时候六天，还有些日子里连续互换。因为并不是所有辛苦连夜爬山的香客都能看到，所以有一种说法是只有最虔诚的人才能能得到月神的祝福。当然，如果很不凑巧赶上暗月回光，天上两个大月亮一般的亮，那就是作恶太多遭神罚了。
　　普通人要爬四个小时，那么运料的队伍就需要一天。别看有漂浮石的帮助可以承担部分重量，但向这样大的石头和树木，还是需要一大群人铺设滚木、施法造冰、拉几十条纤绳才能运上去的。
　　六、七十人的运输队一下子就坐满了。伙计忙着端茶送水，后燥也腾起蒸蒸的热气。炒菜是没有的，只卖面条、饼子、肉汤。小五为了不被赶走，也要了一碗汤，给了两文钱。十几分钟后，三个伙计加上店老板都忙活着上饭，小五偷偷地用脚勾起邻座丢在地下的纤绳，搭在自己的板凳腿上。在心中算计着伙计走过来的时机，暗中用脚尖一踩，绷紧了绳子。却不成想，伙计说巧不巧地停在了绳绊子前面。
　　小五一愣，咋了？
　　呯！伙计没好气地把手中汤碗墩在小五的面前：“快吃快走。还没找到活，就想着休息呀？”
　　原来是给自己的。小五的心中充满悲愤，暗自抬起脚尖松开绷紧的纤绳，等待下一个机会。
　　人忙的脚不沾地，也就是几个转身的功夫，伙计又端着几只大碗向这边走。小五连忙喝汤，趁着低头的动作看好脚下纤绳的位置。正要用脚尖勾起来，邻座的纤夫却是等不急，站起身来把伙计手里的烫、面、还有几张油饼接了过去。
　　于是，一转身，伙计又小跑着回厨房去了。
　　小五有点着急，这是啥运气啊？想要阴个人都阴不成？他默默地检讨一下自己，抬起左手来掐指头算了算，北方玄天苍，南方敬天郁，西方融天灵……噎？小五停下来，因为他看到那个命中就该倒霉的伙计又端着三只碗走过来。
　　小五欣喜若狂地低头去找纤绳，把脚尖伸过去钩住，向上一挑。却是动作有些着急，引来邻座纤夫的目光。纤夫长着一张老实敦厚的农夫脸，看到自己的纤绳差点把人绊倒，连忙向泉晓武道谢：“哟，多亏小兄弟看到了。这要是绊倒了人，咱可赔不起。”
　　边说边从小五的脚尖上卸下纤绳，还没忘了回头吆喝：“收好自己吃饭的家伙，别绊倒了人。”
　　小五张了张嘴，想说你自己管好自己就成。但想了想，还是低下头端起左手来继续算命。东方……
　　啪唧！
　　伙计递碗的时候手滑了一下，着急去救，踩到一块石头自己摔倒了。
　　小五呆呆地看着这个命中注定要渡劫的伙计顺着不大的小山坡叽里咕噜地滚出好远，呯地撞在树干上晕了过去，才把东方的星宿算出来：黑虎，小心行走。
　　几个纤夫都站起身连连摇手：“我们的家伙都收好了，他是自己摔倒的！”
　　店老板跑过去，喊来几个伙计帮忙。运料的队伍也是从这里经过的常客，随队的小术士跑过去帮忙治疗。这伙计倒霉，小小的斜坡偏偏摔得很重，喷凉水、掐人中，就是不醒。小术士忙得满头大汗，最终提议抓一只白鸡、抓一只黑狗。说白鸡黑狗是天罡地煞，喝一碗血保证能救过来。
　　这时候，又有两只运输的队伍经过，不但坐满了对面的食铺，还挤了一些到这里。老板担心着自己的伙计，想派人去抓白鸡黑狗。但看到这情况，也知道需要人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地转：“没人手呀，谁来帮一下？”
　　收纤绳的纤夫看了小五一眼，喊：“这儿有个孤儿！”
　　老板的眼睛一亮，立即对着小五招手。小五瘪着嘴巴坐着没动。他是想要留下来工作，但可惜，这个机会不是自己下黑手得来的，有些出乎计划之外，一时不好判断是好是坏。
　　老板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个月五吊钱！”
　　小五又掐了掐指头，摇头。
　　第十四章(3)
　　“六吊。不干我去问别人。”
　　“答应了答应了！”纤夫贱手贱脚地做好人，把小五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