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小五》多事

2、第 2 章

　　天色虽早，门前已经站了些稀稀落落的人。小五把木盆放在地下将被子盛起来边东张西望：“这儿不是骑兵营么？什么时候划给夸父了？”
　　泉水铁青着脸回答：“昨天。”
　　小五估摸着又上了姐姐的当。脑袋里飞快地转了几个圈子，试探着聊天：“听说想当官的都来这儿。”
　　“嗯。”
　　沉默了几秒，小五才继续说：“像我这样不想做官的人，就没必要来了，是吧？”
　　“不是。”泉水边回答，边打量前前后后排队的人。
　　趁她一转脸，小五噌地蹦起来向拐巷里蹿。
　　泉水伸脚绊个狗吃屎给他，然后抬脚踏在小五的后背上，把他牢牢地压住：“你不是要放电么？”
　　小五后背上压了一座山般的难受，脸皮帖在黄土地上，瘪着一张嘴噗嗤噗嗤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不不不，不放了、不放了。”
　　这功夫，排队的人都把脸转过来望着他们姐俩。
　　泉水也不在意：“那我这一大早晨白起来了不是？”
　　“不不不白起。高抬贵脚，高抬贵脚，我喘不上气来了。”
　　泉水脚底下略微松了松让他喘两口气：“星魂武技，是普天下每一个人都梦寐以求的极品绝学。”
　　小五挣扎着想从她的脚下爬出去：“我真的不知道啊，姐，我知道不就不想学了么？”
　　泉水弯下腰把嘴凑到弟弟的耳朵边上轻声地问：“不想学了？”
　　“不学了不学了肯定不学了。”
　　“这么说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晨都是在耍我，你亲亲的亲姐？”
　　小五骤然间感觉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从背上压过来，只觉得身子被这股力量压扁了平贴在地面上：“没有啊！亲姐，我真的没有啊！”
　　泉水柔美、甜美的声音从他的脑袋顶上传下来： “我看你是不忍心让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亲手把你从小拉扯到大的姐姐伤心。于是下定决心，为了学习放电而排除万难，主动报名申请进入重骑兵学院学习，是吧？”
　　听到姐姐用自己常用的废话语句说了这么多，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小五高声同意： “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泉水松开脚，小五贴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一个劲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把干燥的黄土吹得满鼻子满脸都是。
　　抻头探颈的家长孩子们慢慢地散开，一个四十几岁的女子边领着女儿向前走边教育：“看，这就是进不去骑兵营的下场！”
　　小女孩吓得一哆嗦，偷偷地回过头来瞧了小五一眼。小五勉强咧开嘴冲着她笑笑。
　　“这副狼狈的样子进了骑兵营会被当软蛋子踩死的。”泉水冷冷地丢下一句，跟着人流向大门前走。
　　跑是跑不掉的。小五估摸一下眼前的局势，觉得软磨硬泡比强行突破的成功性大一点，于是爬起来跟上：“ 非得让我来这儿干吗呀？”
　　泉水认为，自己还是肩负着苦口婆心的责任的。于是，深吸几口气平静一下心情，语重心长地教导：“你多大了？在家里白吃白喝的，要这么过一辈子呀？”
　　小五呆了一下，脸色变了又变，开始搜肠刮肚地找词儿：“我是栋梁之材。您真想让我当兵的话，跟赵将军刘将军武将军马将军他们通个气儿，怎么也得给我安排个游骑吧？比这里毕业了当个小督卫强。赚的多、学的多。”
　　“国家没钱，官学合并到这里了。能学到经济、政治、军事、还有民生。”
　　什、什、什么生？生个什么鬼？
　　小五呆呆地望着姐姐看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回答：“我知道家大业大需要人细心打理、精心操作、小心经营，对吧？我每日里深入市井当中，遍查百姓，他们这个叫买叫卖打油做菜，学会了劳动果实来之不易不能随便浪费这样深刻的道理。社会就是个大学堂，混起来，也是很辛苦的。”
　　“纨绔子弟辛什么苦呀？”泉水上下打量一番，伸手拍掉他前胸沾上的土，又顺手整理好小五头上几缕散掉的头发，“你知道每天多少人跑我这儿告状么？”
　　“咱老泉家什么时候出过纨绔子弟呀？”小五推开姐姐挠来挠去的手，“您看，这京城里的王公贵族每天里带着书童家丁走起路来扭逼拉撒坐进馆子吆五喝六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有钱，我没这样吧？朝廷大臣的孩子们带着狐朋狗友穿着绫罗绸缎打着黄罗伞盖走到大街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权，我没那样吧？”
　　“就你行。有钱、能打。”眼看着小五腰间的布带也松了，伸手帮他系，“共和时代提倡人人平等，不能强买强卖。”
　　“瞎说。”小五不耐烦地推开姐姐，整理好腰带上面暗绣的花纹，小心翼翼地按照纹理打了个松松垮垮的结，“我进门出门的都穿着粗布衣裳，谁看谁平等。就算强买强卖，哪次也没少给钱呀。”
　　“下次少给钱！吃我的喝我的花着我的。还不都是你姐我的？”
　　“对，对，都是我姐你的。”小五转眼珠想着怎么哀求，却看到一队快马穿过营门呼啸着奔进来停在前堂门外。马上四个锦衣少年齐齐地跃下马背撩衣襟亮靴底向里面走。一个个全是紧袖云鞋，看上去英姿飒飒。小五忙竖起一根胳膊指过去：“瞧见没有瞧见没有？成什么样子？怎么就不能跟百姓站一条队呢？”
　　“记住他们几个。”泉水随口吩咐。
　　“别开玩笑了。”小五白她一眼，“丢人。”
　　“他们是拳党的孩子。你给我离他们远点。”
　　“拳党？他们的爹妈是拳党？”小五盯盯地望着少年们的背影，其中一个瘦肖柔弱，看起来像是个羽人。小五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紧紧地咬住了嘴唇不再说话。
　　泉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看到那个羽族孩子。回头再看弟弟，却发现泉小五正在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从前到后地打量排队的人，躲避着自己的目光。
　　泉水知道他在躲避什么，抬手便给了一个爆栗：“再惹祸我就亲手宰了你。”
　　“谁让你抓人家爹妈？”小五嘟嘟囔囔地抗议，“找上我怎么办？”
　　见他装傻，泉水狠狠地踹过去：“不许再打羽人！”
　　小五见这一脚踢的不快，便装傻站着没动。果然，落在屁股上很轻很轻的。

　　一顶绿花呢的软轿唿扇着从后面走上来，也停在门前。轿子里下来一个河络姑娘，耦合色的披风鲜艳明亮，艳红的头发上插了一朵娇艳的玲珑花，全身上下珠光宝气。
　　小五抻着脖子眯着眼想要看清楚都是什么宝贝。
　　他后面有人嚷起来：“怎么都加塞呢？有钱了不起啊！”
　　女孩子霍地回过头，正看到小五抻在队伍外面的脸，便瞪了过来。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地凶狠。
　　小五怔了一下，随即连忙摇手：“不是我不是我，后面说的。”
　　女孩子轻蔑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抬头挺胸地向里面走。抬起的脚还没踩进门框，四个英姿飒爽的锦衣少年便被人从院子里轰了出来。
　　一个八尺大汉黑黢黢的面容铁塔般的身材，跨出门槛照着四个马屁股吡呫啪嚓一顿暴打，马吃了打稀溜溜地鸣叫，撩开蹄子顺着大门往外跑。锦衣少年们连吵带嚷地追出去。
　　大汉停下来对着绿呢软轿凶狠地瞪了一眼，轿夫们识趣地抗起轿子往后跑，大眼女孩子慌忙转身一溜烟地跟着。
　　跑过小五的身边，他立即在脸上摆出友好的笑，举起手来打招呼：“嗨~~”
　　还没等他说话，女孩子愤怒地提起脚来重重地礅在小五的脚面上。小五抱着脚跳起来，一只腿蹦着躲。排队的从前到后哈哈地大笑起来。
　　黑脸汉子也漏出笑容，双手叉腰威风凛凛地站着：“共和时代，人人平等！”
　　“好！”百姓们鼓着掌叫起来。
　　小五看了好几眼，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人。便眯起眼睛来思考备案。回头看看长长的队伍，约摸有百十户：“这么多人来？都想当骑兵啊？”
　　“进了重骑兵营就一定能当官。”
　　“瞎说。”小五听出了破绽，兴高采烈地反击，“哪里有这么多官给人做？”
　　“要考试的，只收五十个。”泉水随口解释着，边皱眉，“这效率也太低了。怎么还不抓阄？”
　　听了这话，小五更高兴了：“收的这么少？我肯定不合格。”
　　“不合格就宰了你。”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京城方圆百里，住着几十万口人藏龙卧虎的，你又没教过我什么，考不上你也有责任凭什么只宰我一个呀？”
　　“那你就考不上试试。”
　　小五觉得姐姐是铁了心要把自己送走，便想要转换话题，看看能不能从侧翼摸过去：“那个小河络是谁家的？眼睛好好看。”
　　“小兔崽子怎么这么色呀？”泉水的脸色沉下来。京城那些该死不死的老夫子们传说河络姑娘那亮如星辰的眼睛里蕴含着天地精华，金屋藏娇可以滋寿养颜。
　　“切！”小五叫起来，“我要是不看女孩子才有的你担心呢。这年头兵荒马乱的，鸽子多了去了。男人跟男人女人跟女人的。”
　　“哦？”泉水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弟弟，“一眼没看住男男女女的事情都知道了？找女人做什么？说来听听。”
　　不知怎么的，小五的脑袋里突然闪过阿夺粉嫩粉嫩的脸：“剥去鳞片打尾巴！”他气愤愤地说。
　　一个穿着铠甲的武士从里面走出来在黑脸汉子的身边站下，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黑脸汉子挺直了胸膛高声宣布：“各位乡亲！把初试合格证拿出来，进中庭交验、分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