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沈落书

4、迷蝶

　　音乐一停，温玉绾立刻松开了手，她现在并不想和陆家有任何的牵绊，她唯一想的便是带囡囡尽快离开北平。

　　她这遇事惯会逃跑的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他笑了笑，这一笑竟让一旁站着的方知意尽收眼底，他竟会对着一个女人笑的这样温和，她到底是谁？陆潇为何对她那般的好？

　　程院长挨个给来现场的各界人士敬酒，因为他们的捐款，才得以让福利医院存活下来。

　　她走到陆骁的身边，举起酒杯“陆司令，没想到今日你也能从百忙之中抽时间过来，我代表福利医院所有的医护工作者感谢司令慷慨相助。”

　　“程院长客气了！贵院是全北平外科之首，我也不希望因为资金的问题，让程院长辛苦创建的医院就此关门，这也是莫大的一笔损失，民族企业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没落！”

　　“司令这番言说倒显得当日淑仪认识狭隘了，淑仪在这里给司令赔不是了！”

　　“那是医院的规定，接受军方伤员是要按正规程序来审批的，怨不到程院长的身上！”

　　程淑仪笑着说道：“陆司令的人品果真如绾绾所说，既不是君子，也不屑做伪君子！”

　　陆骁放下手中的酒杯，他倒是好奇的问道：“院长所说的绾绾是？”

　　“医院里的护士长，今日她早些回去了，要不然可以引见她和司令认识认识！”

　　“那我可要认识认识绾绾姑娘了！说不定，我们以前还认识呢！”

　　舞会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多，陆骁也喝了不少的酒，刚才在屋里的时候还不觉得，这出来被风一吹，头倒是隐隐的痛起来了。

　　不知何时，外面突然下起了雨，雨点不大，张副官撑着伞在门口等着他，在陆骁走下台阶后，他便给陆潇打了伞。

　　这两人上了车后，军车驶向了回陆公馆的方向，这雨说下就下，等到陆骁回到陆公馆的时候，雨下的越来越大。

　　老夫人和家中的姊妹坐在客厅里聊天。

　　“绍之回来了！”二姐陆雅祺说道。

　　陆雅祺在江陵女子中学教书，她的丈夫是银行行长，因为陆家家风开明，陆家的姑娘只要是想出去工作的，陆骁基本上都不会阻拦。

　　囡囡跑过去抱住陆骁的小腿，陆骁一把抱起囡囡，“二姐回来了！这次回来就多陪陪妈！”

　　老夫人则是拿着桌子上的照片细细的端详着，“这姑娘生的端庄秀丽，确实适合做绍之的夫人。”

　　囡囡在陆骁得耳边说道：“二姑姑说要给囡囡找个新妈妈。”

　　陆骁点了点囡囡的鼻子，温柔的问道：“那囡囡喜不喜欢照片上的阿姨？”

　　囡囡摇了摇头，低下头，一脸的不高兴，“爸爸有了新的媳妇，就不要囡囡了，爸爸会生一个比囡囡还漂亮的娃娃，然后囡囡就成了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了！”

　　囡囡从小就没有妈妈呵护，爸爸又一直在前线打仗，回来的次数少之又少，她一直感觉爸爸妈妈不喜欢她。

　　“张副官，传令下去，谁若胆敢再乱嚼舌根，军法处置！”

　　“是！”

　　“爸爸不要怪别人！囡囡同意爸爸找新妈妈，姑姑说，爸爸身边需要人照顾，囡囡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绍之，你也老大不小了，既然你对方军长的女儿无意，那你二姐介绍的姑娘无论是家世还是学识都与咱家相差无二，你抽个时间见一见，你们也好相互了解了解！”这些年，老夫人为陆骁的婚事，可没少操心。

　　陆骁抱着囡囡上了楼，只留下一句，“这事以后再说。”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造孽啊！这个倔驴要活生生的把我给气死啊！”

　　陆雅祺给老夫人顺着气，“妈，你别生气，老五就那脾气，等回头我骂他！”

　　“我哪是生他的气，我是生自己的气，好好的一个儿子，被那个女人祸害成了如今这副样子，我何尝不知道那六年他泡在战场上是不想活着了，他虽然答应离婚，但也将自己的生命放弃了！”

　　陆雅祺知道母亲所指的人是谁，如今看来，他们确实是一段孽缘，如今陆骁迟迟不肯娶新夫人，她这个做姐姐的自是知道原因。

　　她都走了六年了，若是想回来，早就回来了，说不定早死在外面了，兵荒马乱的，她一个女子，确实难以生存下去。

　　老夫人一心想要陆骁娶新夫人，陆骁也没有法子，毕竟老夫人是她的母亲，他也不好一直和老夫人对着干。

　　陆骁在办公室里处理军务之时，张副官慌张的走了进来，“司令，不好了！徐参谋的火车里混进去了刺客，徐参谋为救被劫持威胁的姑娘中弹了，情况不太好！血一直止不住。”

　　“派人给我查清楚背后之人，火车还有多久到达北平？”

　　“火车被迫停了下来，车上的士兵都在抢修铁轨，预计要六个小时。”

　　陆骁神色沉稳，他拿起衣架上的军大衣说道：“随我去一趟福利医院！”

　　张副官知道陆骁为什么要去福利医院，他立马下去开车，这次他把车开得极快，五分钟就到了福利医院。

　　陆骁直奔程院长的办公室，可是，程院长上了手术台，性命攸关，副院长派孙医生和护士长前去。

　　医院里的护士年都还小，还未外出救治过伤员，温玉绾实战经验丰富，她前去会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宋医生将消毒好的包裹全部装进了箱子里，这些包裹里装的全部都是外科器械。

　　陆骁在见到温玉绾的眼睛时，便已然认出了她，他只在她的脸上停顿了一秒，便转身上了车，这次是陆骁开车，他把车开得很平稳，平稳之中速度又快的要命。

　　温玉绾一直盯着陆骁，他虽然背对着她，但是，她能感觉到他好像知道什么？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他能一眼将人心中所想洞悉的清清楚楚，与他打持久战，他能从心理上将人完全的击败。

　　当年她能从陆骁的手中活下来，一半是看在了囡囡的面子上。

　　三个小时后，陆骁他们赶到了事发地点，宋医生马不停蹄的安排了手术，手术中只有温玉绾一个人在配合宋医生，她熟练地解开徐谨之的衣服。

　　宋医生要给他打麻醉药，却被他给拒绝了，“现在是战时，麻醉药品短缺，不用给我打了。”

　　宋医生却坚决不同意，“徐参谋，我要将你胸口的子弹取出来，时间太长，你会受不住的！”

　　“谨之，你听我说，我们现在人手不够，你必须要听我的，麻醉药你必须要注射，你若是不用麻醉药，那就浪费了，其他人也没办法再用！”

　　徐谨之简单的说了一个“好”字，便闭上了眼睛，温玉绾知道他累了，便对宋医生说道：“我们开始吧！”

　　徐谨之胸口的子弹离心脏只有三厘米的距离，要是稍微偏左打一点，他可能会当场没命。

　　手术一直持续了三个多小时，陆骁一直坐在沙发上抽烟，在宋医生处理好伤口后，他呼了一口气，“宋医生，手术很成功，谢了！”

　　他和温玉绾是同事，“谈不上感谢，护士长，我们配合很默契，可惜你没有报考医科大学，要不然你肯定是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虽然我手里握不住手术刀，但是能和医生一起并肩作战，也不失为一种新的方法！”

　　宋医生笑了笑，火车被炸毁的铁轨已经修好了，列车长已经告知了车厢里所有的乘客。

　　温玉绾一直待在车厢里照顾许谨之，她尽量不和陆骁接触。

　　在陆骁进来看徐谨之的时候，她便会很自觉的离开。

　　陆骁就挡在温玉绾的身前，温玉绾想避开他，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推到了张副官的身前，“带她下去休息！”张副官自是明白陆骁的意思。

　　徐谨之何等精明，他自是猜到陆骁可能已经知道了温玉绾的身份，“绍之，不要为难她！”

　　陆骁转过身，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我把你当兄弟，你却瞒着我她已经回了北平的消息，你说我该怎样联想你们的关系？”

　　“她只是不想惹你生气，所以让我不要告诉你，她只是想见囡囡一面！”

　　陆骁自嘲的笑了笑，“她眷顾所有人，对所有人都心存善良，可唯独对我从无一点心软！谨之，你放心，我不会对她怎样的！”

　　徐谨之知道他没有拦着的必要了，索性让他们把话都说开。

　　张福官把温玉绾带到了另一节车厢，“温小姐，司令一会儿就过来，你先在这里休息片刻！”

　　温玉绾摘下口罩，张副官并未感到惊讶，“他是何时知道我回了北平的？”

　　张副官站的笔直，“司令受伤醒来那时就已经知道了，夫人的一举一动，司令都了如指掌！”

　　温玉绾惊讶地看着张副官，“他一直派人监视我，陆绍之的手段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那我还得感谢他没有杀了我这个叛徒！”

　　“你误会司令了！当时……”

　　张副官本想解释，却被进来的陆骁给打断了，“均则，没有必要告诉她，告诉她，她也不会相信。”

　　张副官只好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陆骁和温玉绾，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他依旧穿着军装，领口松开了两颗纽扣，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发光，深邃的眼眸里全是她的影子。

　　他的白发越来越多，细细观察，已经没有往日的光泽了，“陆骁，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她说。

　　她早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温家七小姐了，陆骁走到她的身边，她清楚的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下沉，不知在笑什么，总之，他过分平静的脸上有了微妙的变化。

　　“不然呢？你准备什么时候见我？还是想这一辈子都不见我？”

　　她也从陆骁的话里听出了他似乎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她倒是忘了，他手眼通天，她的消息他怎会查不到！

　　“嗯！”他见她不说话，便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屋子里有些冷，但还不至于让她全身颤抖。

　　“陆骁，你既然都知道我回来了，那我也就和你不绕圈子了，我这次回来是要带囡囡离开的，我要带她离开这里！”

　　陆骁从口袋里拿出烟来抽，好大一会儿，他才说道：“你说什么？”

　　他了解温玉绾，他倔的很，他自是有办法治她。

　　温玉绾咬了咬牙，瞪着他。

　　“这几年一直在前线打仗，耳朵被炮震的有些听不见了，你刚才说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到，你再说一遍？”

　　陆骁将烟放到了烟灰盒里，抬眼直视着温玉绾，陆骁的眼神异常的平静，但只有温玉绾知道他这是盛怒的前兆，“我说我要带囡囡走。”她走到他的身边，一字一句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