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风不过山》绾绾青萝

53、谎言

　　徐怀均放慢脚步，那咕噜声几乎就在耳边炸开，他头脑一片空白。

　　虽然大致猜到自己会看到什么样的场景，他还是认不住想。

　　混着豆浆的香气，发丝间淡淡的茉莉花香，她嘴唇轻抿：“所有人都喜欢她。”

　　初佳洛一脸冷漠，揪着一个女孩的头发把她往水里按，她纤细的手臂昨晚还垂在一旁，像是一截漂亮白皙的藕断。

　　现在全部都是指甲的刮伤，看上去鲜红一片，相当触目惊心。

　　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初佳洛将那人往水里按，表情空洞，并没有任何喜怒。

　　就和视频里看见的那样。

　　算好时间，她把那人提起，还不等咒骂声传来，她又再度将其放在水中，往复了十几次，对方喝饱了一肚子水，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初佳洛起身，她脚踝处的长袜已经湿透了，她翘起脚有些厌恶的甩水。

　　脚边那人像个疯子一样一边吐水一边狂笑起来，初佳洛看她笑嘴角微翘，只是那个弧度很小，一只手还握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已经重重给了她一巴掌。

　　初云已经没有一丝力气折腾了，两人都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初云吐出几口水，鼻子依旧源源不断冒出冰臭的湖水，呛得她不住的流出生理性液体，她看到初佳洛这副样子却很开心。

　　目的已经达到，她连死都是快乐的。

　　可惜预料中初佳洛的表现却没有出现，在这样冰冷的面具下，她只是收起笑容，干脆坐在了地上，背带裙裤上沾了一些泥土也无妨，早上的时候蹭上了一些木质竹叶清香的味道，现在还没有消散。

　　所以是干净的。

　　初云倒在另一边，看着初佳洛死人一样的表情有些不爽，她不扣手，也不自残，甚至没有任何想要的倾向，好烦。

　　她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我说没说过，离我的世界，离我身边的人远一些。”初佳洛语气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

　　“为什么？”初云连端坐都难以完成，看着这样正常的初佳洛，她心里难过到无法正常呼吸，为什么她可以好好坐在这里，

　　初佳洛呼出一口热气，用口型做出‘傻逼’两个字，她看着湖面波光粼粼，觉得自己以前居然为这些无聊的事情浪费时间，真不值得。

　　她的头发也湿了一些，粘嗒嗒的沾在脖颈处，“如果你想要和我同归于尽，可以，但要再我身边的人。”初佳洛指着湖面，“这里就是你最后的归宿。”

　　初云显然不信：“你真那么有种，早在那时候就弄死我，怎么还留我到现在。”

　　初佳洛没有说话，一种莫名的邪火往上窜，要么就弄死她吧，反正初佳洛已经回不了头，还不如动手报仇雪恨。

　　徐怀均的幻影是突然出现的。

　　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会在她梦魇的时候抱住她，哪怕睡在她身边也只是规规矩矩握住她的手，会偏爱她甚至不惜得罪家人和尹家，她全然不知吗？

　　那是从未有过的偏爱。

　　这是个好兆头，越来越多的朋友走近她的世界。

　　吕姐姐和她发各种搞怪的表情包，302宿舍的舍友也逐渐成为了密不可分的好友，周导开始认可她的能力，江卫英放弃大漫画家而把版权交给她......生活开始走向好的方向，为什么总有人要拖她回到过去的生活。

　　她可是要好好活下去的呀。

　　初佳洛有些委屈，她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从后面包裹她，明明是极其危险的动作，却在她感受到温热的呼吸后开始放松。

　　那人一只手捂着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来。

　　初佳洛在他的怀里打转，然后靠在他的胸膛里停住，双手环在他的腰上，完完全全的陷入这样的温暖。

　　初云看到徐怀均居高临下看着她的样子，阴影完全笼罩着她，但初云却完全不害怕，徐怀均虽然是个男人，但身上的气息太过于干净，甚至比不上身上有戾气的初佳洛。

　　初佳洛有些难过。

　　她居然为了片刻的逞能，而忘记走向真正正常的生活。

　　“林潇潇。”

　　徐怀均感觉到怀里人身体一僵，他尽可能将动作放缓，轻轻的用嘴唇碰了一下她的侧脸。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和针对她吗？”初云咳嗽出一股湖水，她现在看上去极度狼狈，面目狰狞，看不出和初佳洛有任何的相似，反而极度让人生厌。

　　徐怀均：“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一般不对女生动手，你不要得寸进尺。”

　　“林潇潇，你怎么不和他说呀，说你是怎么毁了我姐姐，然后顶着她的身份活下来的。”初云用尽全部的力气站起来，脚底差点打滑摔倒：“我姐姐初佳洛，早就死了，这个女人压根就不是什么初家的大小姐。”

　　徐怀均轻‘呵’了一声，初云接着说：“我姐姐对你多好呀，什么都要分你一份，恨不得把心都挖给你，可你呢？嫉妒她，现在还要顶着她的身份活下去，你不愧疚吗？”

　　徐怀均觉得初云简直是疯了，他不是没见过视频里林潇潇的样子，相貌上和初佳洛是两模两样，任何见过初佳洛的人都不会把她们认错。

　　“你当然认不出来，因为林潇潇是怪胎，她可以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初云歇斯底里，“林潇潇，假装和我姐姐做朋友，实际上代替姐姐活下去，我苦命的姐姐灰飞烟灭，你才假装失忆不是吗？”

　　徐怀均低头去看初佳洛的眼睛，还好没哭，“我们走吧。”

　　初云简直不敢相信，徐怀均难道完全不在乎眼前人是谁吗？

　　“我确实和初佳洛感情不算好，因为我们不是一个妈生的，我小时候不懂事还总欺负和闹腾她。但是......”初云指向初佳洛，“这个女人压根就不是我姐姐，她是个小偷，偷走我姐姐的人生，你们没有人相信我。她的脸、身体都是我姐姐的样子，但我姐姐从那天就再也没回来，我知道的，她早就不是我姐姐了。”

　　徐怀均：“够了吗？”

　　这句话是对着初云说的，有些沙哑和愤怒，他平日里看上去凶巴巴，很少和人用这种语气说话，初云一下被唬住了。

　　徐怀均感受到怀里的人转动一个合适的方向停下来，两只手臂一点点攀附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停下，他感觉到有人用鼻尖蹭蹭他的下巴，然后埋下头在他怀里安静下来。

　　初云像是见鬼一样，跑了两步离开了。

　　“你不问我什么吗？”

　　人已经走远了，初佳洛却一点没有松开怀抱的迹象，她紧紧靠在怀里，一点点仰起头：“好奇怪啊，因为无名的事情，你见识过那样光怪陆离的事情，不是更应该相信附体，什么‘夺舍’，什么变成另一个人，你为什么不像楚承业一样对我避而远之？”

　　居然是这个原因。

　　徐怀均反问她，“因为那个疯女人的几句疯话，他就吓跑了？”

　　初佳洛鼻子蹭蹭他的衣服，然后抬头，“他露出了一个这样的表情。”初佳洛灵动的张嘴，徐怀均本来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笑起来真好看，初佳洛眼睛有些湿了。

　　像是竹叶青，或是什么样子的小蛇，绵密细腻的循着味道往上，找到他的气息，慢慢献上自己的吻，初佳洛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能够说出这个秘密。

　　“你不想知道我是初佳洛，还是林潇潇吗？他们都想知道，甚至比我自己还要迫切。”

　　徐怀均摇头，就在初佳洛以为他会说出‘不重要’，或者‘你是谁都可以，我不在乎’这种话前，他说：“我知道你是谁。”

　　初佳洛愣住，“你看了那些视频。”

　　“是的。”徐怀均点头，“你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我不告诉你，你还会继续和我在一起吗？”

　　没有任何迟疑，徐怀均坚定的说：“我会。”

　　“但我希望，你能够对我坦诚，佳洛。无论当初发生了什么，这都可能是那些人来威胁和骚扰你的借口，我不希望有一天你会孤立无援，而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他叫她‘佳洛’，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实在太重要了。

　　她升腾起想要搞小破坏的念头，人就是这样，想要得寸进尺，有一点信任就要更多的东西。

　　“也许你认识我的时候就是林潇潇，而不是初佳洛了，你怎么分辨真假。还是说你只在乎眼前人不在乎到底是谁，并不在乎皮下是真是假。或许在你爸妈要接我去徐家的时候，我就已经是......”

　　她太开心了，说越多错越多，徐怀均挑眉：“那天晚上是你啊？”

　　初佳洛在他怀里一僵，只听徐怀均模仿她的语气开始说话，他记忆力很好，尤其是想要回忆和可以记住的事情。

　　“请问是徐叔叔吗？”

　　“不是。”

　　对面的语气弱下来，似乎是在抽搭鼻子，小姑娘有些绝望：“打错了。”

　　初佳洛仰着头，看到时过经年，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和人逐渐重合，“你没有打错，这是家里的电话，有什么事情吗？”

　　记忆里，初佳洛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像是至死之人可以游到湖面寻求片刻的呼吸，她喘了口气，发现嗓子已经完全干涸，每句话说出来都是滑过嗓子，生疼。

　　徐家是什么样的家庭，她逃离自己的家，何尝没有可能去往另一个虎口。齐小云不给她活路，难道一个陌生城市，母亲曾经的同窗会给她生路吗？

　　初佳洛明白求人不如求己，可那个时候她也不过是个半大姑娘，实在没有能力去保护好自己。

　　初佳洛眼里倒映着徐怀均的模样，如果命运之轮加快旋转，徐家提早把她带走，是否她会早些任何徐怀均，是否不会遇见那件事，是否林潇潇......

　　那个雨夜，小姑娘打通了手中的电话。

　　“救救我。”

　　三年前。